宁小牛的诗

作者简介：宁小牛，本名刘晓林，湖北随州人，现居海南海口，系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于《解放军文艺》《诗刊》等报刊。

苟且

岁近知天命

我学会在风霜雨露中，安营扎寨

比如看见霜花在鬓角落座

含笑呈上一句“您好”

比如一滴露水途经脸颊

向它的因缘，深鞠一躬

有些城墙薄过蝉翼

有些小兽无疾而终

曾经羸弱多病的文字

體质平和，从锐角到钝角

在一根屈伸自如的脊骨

蝇附骥尾，繁衍生息

夜晚是对生活最好的补偿

斟一杯酒，白酒

有足够的度数和激情

燎原，火在白色页面

熊熊燃烧

嚼醒中毒的缠绵

把自己，交给自己

交给寒星和黑色

那些可及和不可及的

都是你的。如果你愿意

白天的苟且，此时不是

此时的诗和远方

辽阔于依山而尽的白日

不需要对星辰说起神祇

他们，在你的心底

如同矛盾之盾无懈可击

补偿或救赎，正挺拔而来

老花镜

曾经的不屑与轻狂

被两片玻璃逼入关口

向后是穷尽终生的战事

向前是一份揭露原罪的证据

打开势必经过撕裂之途

面孔是一味草药

而真身是一把剔骨的尖刀

我知道被你放大的万物

必将以更多的面目呈现

而它们终将等同沉入潭底的

一只储满烟火的瓦罐

我决定放弃一场徒劳

绕道而行

把你囚于鼻梁之上动弹不得

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自言自语

你用寺院钟声，揪我的

半截尾巴

我用半日羞愧，浇你的

三千根须

南亭亭长向北敞开的衙门

睡着一只石狮，醒着一把铁锤

柳泉先生夜晚凿出的暗道

一头走出倩女，一头走出狐狸

偃旗息鼓吧

你生烟火，我点香火

色味是你的，触法是我的

贝叶是你的，经文是我的

书写是我的另一个心病

总想在一支香烟的穿透力的鼓动中

去征服那些通灵的文字

并东施效颦

搂上她们的纤细腰肢

效仿，自始至终都像一把锤子

用一枚、两枚、三枚……

钉子，钉牢了我笨拙的言辞

这些被我分娩和折磨的孩子啊

她们无法痛快淋漓

表达我的哀乐悲喜

最无奈的事

是当我在夜晚，推开一扇门

探望远行的母亲时，她们

只流下数滴鲜血，热的

别无它迹

一个夜晚装不下檀树塆

月低。野草蓬勃

风声貌合神离

适合酒杯漾起唏嘘

锃亮一棵老檀树的

胎记，鸡啼中列队

清扫小院风痕，麻雀来访，放飞炊烟

一圈瓷碗盛满家长里短

围一盘石磨，吐纳檀树塆最新气息

一株稻穗站天立地

农具在门角窃窃私语

农事不宜

铺展，卖货郎的吆喝

搅乱垸子禅修的秩序

一支笔，两口针，三两毛线

指引出一条铺满阳光的路

就这样，一个远行人

把一双昏花之眼丢在

村口，枝丫顶翻一只倒扣之盘

一个夜晚，装不下檀树塆

檀树塆

没有檀树。取名“桩尾巴龙”的风

先摁倒麦子

又卷走年份。二十四个节气

半死半活

银汁拐锈铁性的农具

捎带孩子的笑声

老妇人用了大半辈子的筐

把儿女们漏在前半辈子的路上

上游的水掠走小河的澄净

檀树塆空持钓竿

裸着身的钩，闪耀光芒

我知道

檀树塆下面埋着我的根

我说回去吧。我没听清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