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张祥龄对常州词派词学理论的继承和发展

2020-07-14 02:31何燕
理论与创新 2020年9期

【摘  要】张祥龄是晚清词坛上的重要词人之一,他的词学思想继承了常州词派“诗词同源”、“词有别于诗”的词学思想,但张祥龄并不固守常州词派的词学理论,而是能够以宏观的眼光,结合词体的发展规律,客观论词。通过了解他的词学思想,可以更好了解晚清词学的发展。

【关键词】张祥龄;《词论》;词学思想;常州词派

引言

张祥龄(1853-1903),字子苾、又子馥,四川汉州人,是晚清重要的词学家。著有词集《受经堂词》《半箧秋词》《子苾词钞》,他的词学思想主要集中在他的词学著作《词论》中,《词论》虽仅有十则,但议论中肯,独具慧见,被唐圭璋收入《词话丛编》中而广为人知。

1.对常州词派词学思想的继承

张祥龄就词体和诗体方面提出了“诗词同流”的词学思想,认为词体和诗体并没有优劣之分,只是体格不同,张祥龄“诗词同流”观点与常州词派讲究词的“意内言外”和“寄托”不谋而合。此外,在词体的雅俗观上,张祥龄用儒家的诗教传统论词,与常州词派的雅俗观一致。

1.1詩词同流

诗词的源流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论题,张祥龄在诗词的源流问题上,指出“词主谲谏,与诗同流”的词学观点。这一观点和张惠言“诗词同源”的词学思想是一致的。

张惠言认为词体与“《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词体在传达思想内容和社会影响方面与诗体是相近的,词与诗一样具有感发人心,作用于社会的功能。张惠言提出“诗词同源”的词学观点,使但他又强调词体不是诗体,词体具有自身独特的文体特性。他认为词体在情感表达上比诗体更为深入缠绵,更容易感动人心。“意内而言外之词。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回要眇以喻其致。”词,讲究的是“意内言外”地表达情感,并且在情感的表达上要达到“低回要眇”,意味无穷的效果,这是诗体所不具备的。

张祥龄论词的源流正变时,与常州派的理论原则是一致的,认为诗词同流,“诗至唐末,风气尽矣,词家起而争之,如文至齐、梁,风气尽矣,古文家起而争之。”认为词的产生发展接续了诗的传统,主张“词主谲谏,与诗同流。”张祥龄不仅看到了词体与诗体同样具有“谲谏”的社会功能,还看到了词有别于诗的特点,“词,诗家之贼,差以毫厘,失之千里。作诗,则词意词字不容出入。片玉人称善融唐诗,稼轩或用楚辞,此亦偶然,长处固不在是。如谓诗佳,何不诵唐诗。非谓诗之道大,词之道小,体格然也”。诗词因体格不同,作诗不能融入词句词意,作词亦然。诗词是两种体格不一样的文体,词有自己独特的体格,不能说诗的内容境界比词大,不能以论诗的方式来论词。

张祥龄认为“诗词同流”,词体和诗体一样具有“谲谏”的社会功能,但词体不是诗体,它们在体格上仍有差别。张祥龄能够认识到词体和诗体相同的地方,又能够清晰地认识到两者的区别,这与张惠言对词体与诗体客观的认识是相一致的。

1.2雅俗观

张祥龄和张惠言的雅俗观都继承了儒家的诗教传统,推崇雅正,反对俚俗、粗陋、纤巧、绮靡的语言和思想内容。张惠言主张“意内言外”、“比兴寄托”,张祥龄则针对词的语言和思想内容提出“意炼”和“兴情往来”的词学观点。由此可见,二人的雅俗观都是在儒家诗教的范围之内,对词的思想内容和语言提出“雅”的规范和要求。

张惠言在《词选》序中对词进行了定义,认为“意内而言外之词。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回要眇以喻其致。盖《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张惠言认为词体与《诗经》的变风、屈原的《离骚》相近,认为词体与儒家的诗教原则、雅正思想都是一致的。儒家教化天下,移风易俗的诗教精神被称为“风雅”,可以说张惠言的词体雅俗观就是以推崇风雅为核心的。张惠言选编《词选》,以“意内言外”说词,并以意格为主,意欲用《诗》、《骚》之风雅摒除雕琢矫柔之俗。张惠言的《词选》亦是以“比兴寄托”为选录标准,由此可见他追求的词学思想是风雅正声。

张惠言之后,周济及其常州词派的后继者也继承和发扬了张惠言的比兴寄托、注重思想内容的词学主张,在雅俗的认识上继承了张惠言的风雅之论,“以为词者,意内而言外,变风骚人之遗。其叙文,旨深词约,渊乎登古作家之堂,而进退之矣”,提出作词“要在讽诵抽绎,归诸中正。”“中正”即儒家的雅正。陈廷焯论词要求“发源于《风》、《雅》,推本于《骚》、《辩》”他称赞“张皋文《词选》一编,扫靡曼之浮音,接风骚之真脉。”由此可见,常州词派的雅俗观,是追求内容和形式上都要达到“比兴寄托”的雅正之声。

张祥龄的雅俗观,也体现在对词的形式和内容要求上,他主张词要“雅”,他认为词不要过于涩炼,反对过于雕琢涩炼的词作,对鄙俚浅俗的词作也持否定态度。他认为雕琢、涩炼和鄙俚浅俗的词作都有伤雅。那么如何能不伤雅,他提出了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即要“意炼”,“意炼则辞警辟,自无浅俗之患。”他主张的“意炼”与文饰雕琢的“词炼”是相对的,他认为好的词作,是情感充沛、境界阔大,而不是靠雕琢文字来实现的。只有提高词的思想内容,丰富词的思想境界,才能够实现“无浅俗之患”。此外,如果填词的时候能够注入丰沛的真情实感,就能达到“吐纳山川、牢笼百代”的阔达境界。

张祥龄的雅俗观与张惠言用《诗》《骚》之风雅摒除雕琢矫柔之俗是一致的,他们对雅俗观的思想都直接秉承儒家的雅俗观点,不刻意雕琢,矫揉造作,而是写真情实感,有所寄托。

2.对常州词派词学思想的发展

张祥龄虽站在常州词派的立场上论词,但其词学思想并不完全继承常州词派的词学观点。他能够跳出常州词派在理论上的偏执和固陋,客观论词,他的词学观点客观中肯,有利于对词体的认识和发展。

2.1对推尊词体的态度

以张惠言为代表的常州词派及其后继者都大力推尊词体,将词体推尊到与诗体同样的位置,张祥龄在推尊词体方面并没有继承常州词派的观点,而是根据词体的发展规律和人的好恶来客观论词,指出词体没有优劣之分,也不必分出优劣,不过在人心好恶而已。

张惠言作为常州词派的开创者,从一开始就以推尊词体作为常州词派词学理论的一个理论依据。他在《词选》序中就表明了编《词选》的目的,“义有幽隐,并为指发,几以塞其下流,导其渊源,无使风雅之士,惩于鄙俗之音,不敢与诗赋之流同类而风诵之也”,就是要词体取得与诗赋同等的地位。张惠言提出词体同诗体一样,都具有“风雅比兴”和“意内言外”的特征,为推尊词体,发扬自己的词学思想做了充分的准备。张惠言推尊词体的具体表现,是对温庭筠的大力推崇,认为其词“深美闳约”,是“离骚初服之意”。张惠言的尊体观也为后来常州词派的后继者发展。继张惠言之后周济对常州词派的词学理论进行了重新解释和发扬,其词学著作《词辨》尊温庭筠为首正,对温庭筠词给与极高的评价,正是张惠言家法真传的体现。在《宋四家词选序论》以“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论词,就是在张惠言“意内言外”、“风雅比兴”说的基础上继承和发展而来,随后又提出“诗有史,词亦有史”,不断推尊词体,把词的功能,提高到了“史”的高度,打破了以往词为“小道”“艳科”的说法,使其同诗体一样,也具有了“经国大业”、“不朽盛世”的功能。

张祥龄论词并不刻意推尊词体,他认为“辞章一道,好尚各殊”,他认为不应有门户之见,“喜疏快者,丽密以为病;主气行者,烹鍊以为嗤,求悦于人难矣”,他认为不同的人对不同的词体风格的态度也是不一致的,因此没有必要分出谁优谁劣。张祥龄还指出词体风格的发展是有一个发展和渐进的过程的,“词至白石,疏宕极矣。梦窗辈起,以密丽争之。至梦窗而密丽又尽矣,白云以疏宕争之。”通过对姜夔、吴文英、张炎等人词风的流变,得出“三王之道若循环,皆图自树之方,非有优劣”的词学观点。张祥龄对不同词体的风格是持客观的态度的,他认为词体风格没有优劣之分。张祥龄在学词时,也不独独推崇一家,而是转益多师,博采众长,“以梦窗立幹,而兼采南宋酒边、竹屋、草窗诸家,无梦窗之涩,可谓善取。今更好小山词,益取小山及南唐小令,倚声而和之”,可见,张祥龄从论词到实际的创作,都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尊体意识。

张祥龄不推尊词体,根据词体的特点和发展规律论词,指出词体本无优劣之分的词学观点。这一观点,是对常州词派推尊词体的词学观点的发展,有利于人们客观地看待词体,也更利于词体的健康发展。

2.2对词体发展规律的认识

张祥龄论词的内容不多,但对词体发展规律的特点和认识是十分深刻的,是对常州词派词学理论的发展。

张祥龄通过对诗词文的興起和发展递变的论述,阐述词体的发展规律,“诗至唐末,风气尽矣,词家起而争之,如文至齐、梁,风气尽矣,古文家起而争之。争之者何也,非谓文至六朝,诗至五代,无文与诗也,豪杰于兹,踵而为之,不过仍六朝、五代,故变其体格,独绝千古,此文人狡狯也。”张祥龄认为,诗词文都是一脉相承的,只是发展到不同时代,它的体格就发生了变化,但实际上文体的根本内容并没有发生变化。因此,他用词人来比诗人,“周清真,诗家之李东川也。姜尧章,杜少陵也。吴梦窗,李玉溪也。张玉田,白香山也”,将周邦彦、姜夔、吴文英、张炎等词学大家与唐代著名诗人作比,可见张祥龄认为词人和诗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擅长诗体或词体,只是所作之文在体格上有所差异,但本质上却是一样的。

每一个时代都有独具特色的文体,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是自序中提到“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即文体有它的发展和兴衰。张祥龄认为诗歌发展到唐末,风气都尽了,因此“词家起而争之”。诗衰词兴,是文体自身发展规律的结果,词体继诗体而兴,终将也有衰亡的一天。张祥龄看到了其中的兴衰之理,认为文章风气就如同四季的迁移,“莫知为而为,故谓之运。……昌黎起八代之衰,亦运使然。南唐二主,冯延巳之属,固为词家宗主,然是勾萌,枝叶未备。小山、耆卿,而春矣。清真、白石,而夏矣。梦窗、碧山,已秋矣。至白云,万宝告成,无可推徙,元故以曲继之。此天运之终也。”无论是诗词还是文,它们都有兴衰之数,不过时运使然,张祥龄以四季草木兴衰荣枯之理喻词体的兴衰发展,生动地揭示了词体自身的发展规律,颇有慧见和新意,体现了他对词体发展规律的深刻认识。

3.结束语

张祥龄论词虽然站在常州词派的立场上,但并不固守常州词派的词学理论,而是能够看到常州词派在理论上偏执固陋的一面,张祥龄的词学观点能够以宏观的眼光,结合时代的特征和词体的发展规律,客观中肯地论词,是晚清词论中独具特色的一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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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何燕,(1995——),广西民族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魏晋唐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