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晨明 黄 婧
《莲溪渔隐图》(局部)
《莲溪渔隐图》为明代画家仇英所绘,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此图右侧中间有仇英本人落款:“莲溪渔隐图,仇英实父制。”从画面钤印可知,作品曾被清代安岐、梁清标、孔广陶等人收藏。另据安岐所言“每见十洲所作,凡临摹前人者,皆不书款”可以推测,此作为仇英自创而非摹古,且画面有大面积留白,或为仇英早期的作品。
此图为仇英小青绿山水画的代表作,自近山而望远山,一展江南水乡之阔远,亦属界画一幅。图中近景有水田一片、屋宇二三,房前有高士驻足、童仆欢迎、稚子候门,水边是乘舟旅人;中景江水漫漫,几滩沙汀,小桥流水,人家几户,莲叶点点;远景绿水荡漾,远山逶迤,云雾缭绕。仇英所绘的田园尘世散发着文人逸气,布局清新旷远,构思巧妙。画中笔法足见其细谨之风,工整中透露着潇洒意趣,收放轻松,雅逸平和,是一幅悠然自在的“渔隐图”。
《莲溪渔隐图》以类似倪瓒的“三段式”绘阔远之景:“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三段景互为延伸,重点各不相同,完美地融为一幅画卷。前景部分,仇英画得甚为详细:最近处为一片坡岸,岸上有两棵垂柳、两块岩石,相映成趣;芳草萋萋,绿色较为浓重,生机盎然。隔岸便是一片良田、一处院落,它们与邻近远一点的江中田地是整幅画的主体。无论是人物微小的表情、不同树种相异的姿态,以及井然的瓦片、笔直的房梁,还是水田中的每一株作物、房顶的每一根茅草,仇英都做了细致的交代。这片占据画面较大面积的水田,十分润泽,密而不挤,作物茂盛。仇英刻画了它们的动态,使水中作物整体向右倾斜,高低起伏,层次分明。它们在阵阵微风的轻拂下飘摇,向世人展示着人类自给自足的劳动成果,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得来的礼物。
田边有三只白色水鸟,为这一片绿色增添了亮点。水田旁是一座院落,房屋的布局和搭建十分考究,筑有围墙,墙内墙外树木郁郁葱葱。围墙与水田之间是正门。围墙下有一位高士,身后跟随背着物什的童子,或许是房屋主人带着童子出来迎接客人(岸边作揖送行的童子与背物童子发型、衣着一致)。不远处小船上坐着的两位可能是屋主的客人,岸边童子正在等候。船左侧树的树叶呈掌状,宽明显大于长,基部为心形,可以确定是一棵枫树;船右侧树的叶片呈卵形和宽卵形,叶片基部为圆或心脏形,先端微尖或渐短尖,出现在屋舍附近,可能是一棵桑树。水田与围墙之间树的叶片呈奇数羽状,先端长渐尖,基部偏斜,应是两棵椿树。围墙内的一角还有几棵小树,虽然画得较为省略,但由于种在院内,且与左下方柳树的叶子相似,可推测为桃李之木。几株树木形态各异,特点显著,有曲有直,与空地、房屋形成不同的空间层次,使整段前景“疏中有景,密处有韵”。
向远移步,即中景,有几间茅草房,房前坐一渔人,面对一扳罾(),点出画题“渔隐”。房周树的叶片呈鳞片状分布,叶形近卵形或船形,分枝稠密,树冠被枝叶包围,似是柏树;房后的树虽然画得较为概括,但应该还是柏树。对岸先是一角青绿山石,接着又是一汀,岸边水草丰茂,莲叶如银河般散落,几只白鸥轻点水面。岸上有屋宇几间,一人持杖远眺,一人似乎向他走来。远处小桥上还有一白色身影——他们是否约好一聚呢?视线远推,隐约可见两处房屋、两艘渔船,再点“渔隐”之题:“漫道白鸥闲似我,渔舟更比白鸥闲。”
最后,仇英画下云雾缭绕、群山亦真亦幻的远景。整体来看,这片远景中,山体坡度较为平缓,一来符合江南地区的自然地貌特征;二来在山石的稳定和坚硬中营造出流动、柔软、温和的视觉效果,山石用线勾勒而少皴擦,线条断续连接而尽显节奏变化;三来用色近浓远淡,以石绿敷色,设色不均匀,表现层次感,除山头处厚涂外,其余部分淡染以虚破实。“柔软”与“坚硬”“稳定”与“流动”是两组反义词,却在仇英的笔下达到平衡,令这片远山在具备体量感的同时十分虚幻。
此作虽为“渔隐图”,但“渔”的内容在画面中占据了极小的比例。风景与高士在画中一目了然,若不是题目加以提点,渔人很难被发现。仇英如此处理,十分耐人寻味。渔人、渔具面积虽小,但能点明主题且不单调,充满巧思——渔人、高士皆隐于江湖。
《莲溪渔隐图》明·仇英 绢本设色 126.5cm×66.3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不同时代的文人赋予“渔隐图”的归隐意味是不同的。元代,汉族文人失去政治出路,只得选择避世隐遁,他们创作的“渔隐图”中“隐逸”意味强烈,强调“出世”;至于明代,科举制度为文人提供了入仕机会,“渔隐图”中的“出世”思想淡化,更多地反映了客观现实社会。与元代文人画家作品中呈现的萧瑟与苍茫不同,仇英的《莲溪渔隐图》每一处都洋溢着闲适与祥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