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敏
成这冬天,农药结冰时的花朵。
盲人们的冬天很厚,是铺天的褐色
一直宽阔的田野
人们在大地上给生活制造树杈,一抬脚
就会碰见麻雀孵出的胆怯。
会飞翔的皮肤,一片片地消逝
收割完庄稼的田地透着心地凉。
时光逼仄,已经胆小到把爪和心脏捆在
一起颤抖。
这大地的预言,是长满咳嗽的天空
吐出的浓痰
从一片雪跳到另一片雪
直至,落于尘嚣。
我怀中的雀跃,被黄豆状的霰弹击中
如同大地
名词尚存,庄稼们老得已经不能
成为自己的种子。
从卸磨到卸皮,商标一边注册
一边终结农耕的清晨,和驮水
的坡度。民歌
瘫痪在记忆的泉水边,叫唤来人。
阿胶成为新的物种
给变质的时间涂抹盐
灰色的皮是大地醒来时的一声嘶叫。
细雨骑驴入剑门。宋词在窗棂中
伸头,把山水画越描越薄
直到夕阳爬在上面
喘不过气来。
繁衍的叫声越熬越稠
像是给祠堂的房檐水调胆色,补气血。
从时间的坡上滚落下来,先是驮粪
驮小媳妇,驮水,驮粮食
化妆后,开始驮自己。
有好事者,用高速公路的船载至超市
以阿胶之名,放之货架
妇以信用卡视之,作狼状
尽噬,乃去。
在夜晚,雨滴黑色的子弹不停地击打
大地无路可走
蚯蚓是死在大地腹中的胚胎,楼盘的楔子
挤压得大地越来越漆黑。
大街越来越大,鞋底垫高的投机者们
走在大地的尸体上。
人们用水池状的城市,煎饼
包括银杏,槐树上的鸟鸣一圈圈摊大
甚至用铁轨的筷子
拈起高铁,在清晨点燃的火炉上
烧烤食品,膨胀的胃口如同雪野上庞大的风。
人们不断忽略,大地蠕动的
蚯蚓的耳朵
在吞噬的振动中,听觉越渐虚弱
像是中了古书的毒
演义中的厮杀双方,一个破绽
便是挖掘机的一刀
蚯蚓们防不胜防。
雨先洗霾,洗人,洗鞋底,洗雨自己
洗最低处的分界线。再把大地的书
粘成一坨,书中的字迹
纷纷在自己的身上筑巢
产卵,因为大地已经死去,蚯蚓
需要给大地重新命名。
已经无法作为鱼饵,塑料的替身
在水池中模仿腥味
直到口味比蚯蚓还重,比神经僵硬的
大地
还重。
电影里的赝品不断地被抽打,天空
用雨水的鬃毛奔跑给大地看。
银幕是奔跑的时间神经衰弱时
服用的白色药片
马作为医师,让草原平静,让河流
把自己系成远方与念想之间的
一枚纽扣。
大地肌肉生长的速度,开始退化
博物馆一茬一茬地
圈养近视的风。
钢铁飞翔,一切有机的事物,和寓言
驻足农耕,开始颓废
人们是天空洒在地上的血滴。
噬过西域异草的汉朝
把汉字的骨骼,用奔跑,和奔跑上面的箭
一仗一仗地茁壮
射到哪里
汉字的马蹄就钉在哪里
比如张掖,比如酒泉,比如敦煌……
汉字是汉朝的树在大地上扎根时
马蹄溅在地上的血滴。
大地用人群的迁徙开始干涸
速度成为电视中的直播,在动物园里
时光的绳索捆着时光
并且,不停地给后人,拍电影,留遗言。
草原开始收我们的门票,草在奔跑
沙漠是大地流下的血滴
的尸体。
9.11 事件后,美国政府对饮用水实施保护,以预防恐怖组织袭击,瓜仁太阳鱼被选中履行这一使命……
——纪录片《动物哨兵》
被捉在人类神经末梢的树上,水的大厦
将倾未倾
敌情的风,潜伏水中。
代替人类,做警惕,做哨兵和义士
做被人类等着的非正常死亡
身体即遗嘱,边解剖,边验明正身
边公告。
水孤寂的消息树上游弋着敏感的树叶
像尚未印出的报纸
街道长满耳朵,捕捉风刮过时遗弃的
铁腥的手术味。
人类需要的水,日渐庞大直到淹没水自己。
人类需要的水,日渐庞大,包括大海的尸体
直到众多的哨兵
一个个牺牲,然后,调转枪口
与水成为同谋。
行走在大地上的世态已经凉透
我唯一的余热,替他们活着
可终是于世无补。
《聊斋》线装的瓷盆搬到保鲜膜
萌发的露珠上。蟋蟀与促织
不同的名号,是画在同一张纸上的
不同代码
程序彼此谅解的麦穗
把田野,挤成连环画白描出的中国嗜好。
激素将刀在纯净水中磨得透亮
塑料品质的水
在秋天的底牌上,叫声亢奋,并且
把夜色拉长
时至今日,虚假的繁殖把器官
卸给一片片残疾的黑色汉字。
翻新的庙宇,油漆味警告一切性别相同的
草丛,土穴,和被传说遗弃的砖头。
荒郊被移植,众多的翅羽尚未忘却交配
噬碎的钟声,洒成一地月光中
凸出的黑,像是被游戏攥皱的死亡。
依次朝上亮灯的楼房,演练
暮色悲凉的仪式感。
田野日渐收拢
事物趋于精致,包括工厂中逼真的过程
蟋蟀一页书冻僵的翅
正在鄙视贪欲超过想象的时代里
聊起《聊斋》。
已经灭绝。标本出土于汉字成语的遗址
仅供学生作文时,与狼组词,用来
形容人。
患病的空气相互传染,混凝土的巢
是对手的给自己布置的棋局。
不用翅也可以击败风
膨胀的臆想在搜索引擎的阴凉中
与人影为伍。
不锈钢的长势,与土壤的病状
分道而驰
夕阳焊在各种版本的地图上
掰断的光,和钢的腥味
一起在大地流窜,白蚁在静听
人们趋于各种欲望的色彩,在空气的暗处
用钢架说话。
不锈钢的食物被网络布满大地
一种叫做公司的天敌
用广告的翅,散布谎言和各种敌意。
在地下言语的白蚁,不停交媾
已经把地球,说成瞎子。
捆住的嗅觉密封在刀锋的暗室
像是关键少数的浪,无风
不起,无风只是拍打自己被捆住的警醒。
把奔跑改作磨刀
多出的锋利,先阉去自己杂念的过往。
闸门打开,唯有心中的浪在真实的
大地开始狂飙,然后,被猎物击中
成为两摊相互句号的死水。
与栅栏一起苏醒
成建制的食物如同时间里的皮鞭
抽打胃,和睡眠里苟且着的嗅觉。
把草,树,云朵,水,掠过的声音
捆成刀,慢慢精准
像是一遍遍校正的时间,被针
剪去皮毛,乳名,和故乡,然后
只剩下针。
作为狩猎时代的句号
把白描出的细微禀赋
嫁接在了人身上。
一只化妆的狗
被快速的剧情引领,正在逼近不多的真相。
线装的围栏里酬志,养静心草
书生识过的字,用来制药丸
将自己喝成渣。
我把那些噬得残疾的字,祛毒,瘦身
晾晒在辞典中
让后人用来飞。
在糨糊视力的混沌中开拓时间的疆土
杀虫剂清晰的剪刀,把书生
狙击在名词破碎的井沿上。鸟用影子
饮水,后人在远处止渴。
塑料薄膜是最后的界限,一如生死之间
印刷体四面招摇
读书人用斯文
把文字漂白,像是散落的遗体
三军早已无帅。
纸张的粮食再生,轻型,铜版,冒充
毛边,字酿的酒在互联网的云端大醉
我只能噬自己,喝自己,把自己活成
这个灭绝的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