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鲁
瞿秋白先生在《<鲁迅杂感集>序言》中说:“杂文是文艺性的社会评论。”依我看来,既然是文艺性的,那么杂文就不一定归于评论的范畴,只是创作上借鉴了评论的表现手法。我感悟,杂文是一种文艺性的社会批判性文体。“文艺性”是杂文的创作手法,“社会批判性”是杂文的性质。杂文不同于时评,也不是小评论,它是一种独立性的文体,跟小说、散文、诗歌是并列的。
其实,一些优秀的杂文名篇,连评论的影子也没有,比如丰子恺先生的杂文《口中剿匪记》,比如江苏省徐州市杂文学会会长袁成兰女士创作的一篇简短的、精煉的杂文,《我儿无儿》。该文写了与一个流浪的年迈老人的对话。全文标题连标点符号,一共168个字。现摘录几句:
问:“那您为什么不进养老院?”
答:“我不够条件。”
问:“什么条件?”
答:“无儿无女。”
问:“您有儿吗?”
答:“我有儿。”
问:“您儿为咋不养活您?”
答:“儿子进了养老院了。”
问:“那您咋不进养老院?”
答:“因为我有儿,我儿没儿。”
这篇杂文就是一篇非常优秀的杂文,它没有评论的影子,但它把个别行政部门囿于条条框框,不切实际的不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给予了揭露、批判和辛辣的讽刺。
既然杂文要讲文艺性,就必须有文学性。民国教材里面有一篇课文,说是春天到了,窗台上放着一盆水仙。父亲有两个儿子,他要两个儿子把这一盆水仙写出来。大儿子是这样写的:“水仙花为多年生之草。叶细长,有并行脉。茎生于叶丛之间。花为伞性,其色白,别有杯形之副冠,色黄。其地下茎为块状。”此文连标点才55个字。小儿子是这么写的:“今有仙子,姿态楚楚,带袅,裙长,凌波无语,名曰水仙,真无愧也。”此文更短,连同标点才31个字。父亲这样评价他的两个儿子。他说,大儿子写的是科学家之文,小儿子写的是文学家之文。杂文创作就要突破了杂文是评论这个传统的概念,把杂文写成文学家之文,如此,杂文创作将更加多元,语言会形象生动而不苍白,内容有血有肉有筋骨,既可读又可品,产生深刻的感染力,“社会批判性”功能能更好地发挥。
要把杂文写成文学家之文,就要注重杂文的文学性。可以这样比喻,没有文学性的杂文就是稻草人,有文学性的杂文就是鲜活的生命。稻草人在秋天的田野里可以吓唬麻雀,但是秋风一起,霜一打、雨一淋,稻草人的使命就终结了。但是,和有生命的人一样的鲜活的杂文,它的生命力是长久的的。
还可以这样比喻,没有文学性的杂文就如柴禾,有文学性的杂文就如小草。柴禾一经燃烧,虽然也能生一点热量,发一点光,但是顷刻间灰飞烟灭。小草就不一样了,它的生命力十分旺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像夏衍先生在散文《野草》中写的,它能从石头缝里钻出来,能显示一种“有弹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韧性,不达目的不止的力”。
注重了杂文的文学性,杂文就有了生命力;注重了杂文的文学性,杂文创作就会展开一片新天地。
童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