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
向西。
一切,都是原始的,古老的。
一切,都是初生的,新鲜的。
梭梭,挨着梭梭。
胡杨,望着胡杨。
沙海,连着沙海。
天空,举着天空。
在西域准噶尔盆地西南,梭梭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甘家湖,于旷野中,遗世独立。
荒漠之上,一望无边的——
是初始,
是混沌未开。
不是世界遗忘了荒漠,而是荒漠,远离了世界。
奎屯河、四棵树河、古尔图河,三条河流在此汇合,它们诞生了一个动听的名字——艾比湖。
木特塔尔沙漠腹地,茂密的胡杨林恣意生长。四棵树河在沙漠中穿行,夕照把胡杨的千奇百怪的身姿倒映在荒野中,像神奇的甲骨文。
也像大地给予天空的神秘昭示。
水域,沼泽,沙漠。
野柳,胡杨,白梭梭,沙拐枣。
甘草,野枸杞、罗布麻。
野鸭,天鹅,水獭,狐狸,黄羊,马鹿,鹅喉羚。
黑鹳,波斑鸨,苍鹰,灰鹤,猎隼,红隼。
在甘家湖,萬物同存。
而更多的生灵,则隐姓埋名。
安于此隅。
寂灭此隅。
沙。
沉寂万年。
只因风,动用苍穹。
一粒沙,就是一座山的尘心。
一粒沙,就是一个婆娑世界。
千千万万粒沙,就是众生。
它们选择抱团而居。它们习惯了顺着风,迁徙。
骆驼,是沙漠之舟。
千丘万壑,从不懈怠,高昂的头颅始终望向远方。
它不是苦行僧。
它明白自己的疆场所在,不用厮杀,千里沙场任意驰骋。
尽管从来就没有坦途、绿洲。
水,只在梦里汪洋。
村庄撒在红柳丛中,撒在胡杨树下。
这些村庄其实就是一丛把根扎在沙漠里的铃铛刺。
和骆驼、胡杨一样,只是一个偶然的存在。
风从挤骆驼奶的哈萨克女人身边经过,也是偶然。
只有寂静永恒。
暮色中的甘家湖,水上的夕阳托住坠入大地的夕阳。
野鸭子们就要遁入芦苇荡。
一只野兔飞奔进一片白梭梭林,另一只,紧随其后。
大漠深处,那个突兀在荒野上的绝壁上的家,密密麻麻的洞穴排列在绝壁上,洞口一律向东,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星如豆。
如炬。
甘家湖的星空,是凡高的巨幅画作。
是永远也诵读不完的璀璨经卷。
是暗夜里,迷失在路上的人,心中最神圣的指引。
心有繁星的人,夜再长,也可以守候。
只有那些熬过寒冬的人,才配拥有春天的繁花。
八十二万亩疆域。
八十二万亩苍穹。
沙海星辰。
大地长天。
时光停止在甘家湖,从初始,回到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