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甘愿人恨我一时，不痛悔一世”

罗涌

有同事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作为纪检组长似乎毫无建树，没查办过违纪违法案件，还担任了驻乡扶贫重任，不务正业。”

我回答：“无为而治，善莫大焉。”

“如何做到治？”同事问。

“当‘小人，挑‘小事，尽责而已。”我又答。

从我接过纪检组长这个接力棒起，我就将历任班子传承的治检法宝作为座右铭：源头管控、源头治理，抓早抓小，防微杜渐。

于是在党组一班人中，我甘当“小人”。有位退休的老检察长曾教导我：检察长是驾驶员，纪检组长是副驾驶，盯着前方，看见危险，第一个拉手刹的就是你，如果刹不住，首当其冲遭难的就是你和驾驶员。我记住了这句话，虽看似平淡，却极具哲理，分量沉重。

有职工出现苗头问题，我就第一个站出来当“小人”，打“小报告”。有班子成员、员额检察官懒政怠政，我就跟他“咬耳扯袖”。民主生活會，我直言不讳，真正红一次脸，出一身汗。“三重一大”事项决策，对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我也会毫不客气提出否定意见。

当了“小人”，就会遇上一些尴尬的事。民意测评始终排在人后，评先晋优没门，一个小污点也会被放大。“树敌”多了，自然被视为“不和谐”的“小人”。

纪检组长当到这个份上，从做人处事角度说，应该算是失败的。但是，我自认为自己成功了。我所在的班子，所在的团队，已经感受到来自纪检组的压力和震慑。违纪违法者战战兢兢，心知肚明，只要干了坏事，孤独地坐在纪检组办公室的那个人一定会告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栽在他手里，他就是个“小人”。这就是一股无形之力量。哪怕纪检组只剩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也会选择坚守，拉起高压线，扯起底线，亮起红线。

有人说，纪检干部应该是一群孤独的人。那么是什么精神在支撑着我，而且让我这么顽强顽固？自己活了半个世纪，从一个奋斗青年，检察业务骨干，“混”到“小人”地步，就不怕声名狼藉，迷失自我？

我的回答只有两句话：全面从严治党，忠诚干净担当。第一句话，是党给我的自信和从容，第二句话是自身清廉风骨拥有的自信和强大。所以，我并不孤单，纪检干部也从未孤单过，也不会迷失方向。

在国家辽阔多姿的“常青林”中，我扮演的是一只小小的“啄木鸟”。为了啄除蛀虫，难免形成伤痕，但总比让蛀虫钻进肌体伤害一棵大树要好。在人生旅途，见人步入险境时大喝一声，令人悬崖勒马，总比见死不救强。所谓的对违纪违法行为的包容，甚至用“人性化管理模式”，用“厚道”“不整人”包装自己，实为对遵纪守法者的绝对不公。因为厚道包容变成了放纵，只会让违纪者心存侥幸，恶习难改，毒瘤难割，最终害人害己。所以，我甘愿人恨我一时，不痛悔一世。

驻乡扶贫的三年中，我看见过一件让我震惊的事件：乡政府一名职工因提职不成，提斧砍砸领导办公桌和电脑以泄愤。而更让我惊讶的是，上一届任期内，已经发生过类似事件，却被捂得严严实实，抹得平平静静，“泥水匠”功夫确实了得。他们犯的大抵是基层“一把手”综合症，“出案子”归结于运气，侥幸躲过，便弹冠相庆，一旦发生，就自认倒霉。只要本届不出问题，哪管后面洪水滔天，根本不愿触及深层次问题。久而久之，矛盾沉淀，小事拖大，大事拖爆。这就是没有副驾驶，或者副驾驶没在第一时间拉手刹的后果。

我当了“小人”，挑了“小事”，虽然有人讨厌，有人咬牙切齿痛心疾首，自己也曾受过伤害，但所幸的是，无人敢犯大事，我也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这么多年，本院职工从进入检察院到光荣退休，均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就是最大最好最实在的业绩，绝不是捂出来抹出来的光鲜。

任何一个生命，都活得不圆满，甚至是残缺不全的。多数人的华丽外表后，都有隐忍的苦难。为了打琢一块碧玉，工具也会被磨损。当“小人”，被当作“小人”，就是纪检人的自我牺牲和奉献。

有时我也在心里自我安慰：这也许是纪检监察干部当“小人”挑出的一件“大事”吧！

（作者系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纪检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