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妍
夜的大幕终于合上了。王梅戴N95前,总不忘涂抹口红,食指摁了摁鼻翼两侧,口罩服服帖帖。病毒如影随形,还是再戴上一副墨镜,算是心理上“安”个双保险。
王梅所住的小城并不小,街头巷尾的烟火气格外挠人。一个月前,邻居阿婆忙着炸油角、煎堆、笑口枣,翘首盼着全家团聚的日子快来。可两天前,过年的喜庆气氛突然刹车,封城封路封铺,管制挡住了儿子和儿媳妇回家的脚步。这个不闹腾的年,留给了婆孙共处,也留给了王梅。
悄无声息地,王梅爬上了城墙城楼。这里是小城的制高点,一边是江水,一边是古城。这里的女人都如阿婆般“讲规矩”,初一十五,江边的庙、庵,熙熙攘攘,香火夜以继日地升腾。原本,王梅和父母住,可是為了自己那点爱好,自己在外租房住。
老城始建于宋。夜的大幕早已拉到尽头,老城万家灯火的样子真好看,星星点点,与星空仿佛。星空遥不可及,还是眼前的灯火有“人味”。王梅喜欢一个人待着,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孤独,一个人静静地想着心事。周围没人。王梅果断地摘下口罩,快吸慢呼,恨不得把早前戴口罩阻碍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光抢回来。解除口罩负担,王梅整个人备感神清气爽,嘴角上扬,唇部的妆容越发闪亮。夜的黑,还是唇的亮,背景色下的口红是黑夜中夺人心智的那道光。口罩的内衬白布,毫无悬念地沾上一丝丝口红,若要仔细辨认,至少有三种色:裸色、浅粉、玫红。
王梅大可以选择不出门,宅屋茧居。可是她每天准时准点地出门,到城墙上溜达溜达,以放风散步为名。扑面而来的夜风,可人撩人。抹了口红的唇部,性感诱人。樱桃小嘴是爹妈给的,可唇部保养离不开王梅的日夜操劳。王梅在北方读大学,冬天北方干燥,唇部易干裂,那时就开始抹润唇膏。后来,润唇膏不再是光有“润”,而是带颜色的。这自然深得她喜爱。王梅常常上网研究世界各大品牌的口红,与网友交流心得,甚至还应聘过新品试用志愿者。哪个牌子一出新品,王梅省吃俭用也要拥有。渐渐地,越攒越多。爸妈爱在耳边唠叨,这么多口红,用得完吗?起初,王梅还回应辩解几句,如“我喜欢”。后来王梅懒得吱声,内心的小九九开始盘算着,找个借口搬出去住,喜欢买就买,看谁能管我?每天她总要在口红陈列柜前,站上半个小时,柜子里的几千支口红,不再是口红,不再是一件物品。老朋友、好朋友,哪天若是没看上一眼,心里还真有点发慌,惦记着总有件事没完成。
王梅能成功成为几千支口红的主人,背后有个男人功不可没。这男人可是王梅的大学同班同学张剑。当初,学校读书那会儿,王梅和张剑就对上了眼。图书馆、食堂、教室,俩人不是成双成对,就是一前一后。估计也就睡觉、上厕所,俩人没腻歪歪待在一起。张剑常常深情地双目注视着王梅,“真好看,小嘴太诱人了。”粉嘟嘟的樱桃小嘴,让张剑浮想联翩,幻想着咬上一口。在男朋友的鼓励下,王梅买口红的劲头,一发而不可收。说是“口红控”一点也不过分。临毕业时,王梅带着张剑见爹娘。母亲觉得张剑家境一般般,方方面面都一般般。既然一般,那就再等等。这一放,可就尘封了。
一晃五年过去了。王梅和张剑隔三差五地微信一下,聊着聊着,俩人就聊到了口红上。王梅说,你的眼光独到,帮我分析分析,这个色好还是那个色更好,这个色是亚光好还是亮光好?越聊俩人话越多,总也说不完,总也聊不尽,似乎不是同学恋人关系,而是老夫老妻的家长里短状态。张剑爱屋及乌,每个月都会寄上两支口红给王梅,取悦也罢,讨好也罢,总之是雷打不动地快递。张剑对口红的知识越发见长,想念王梅之余,顺手考了个心理咨询师,再后来与同学合伙,成为某品牌口红的北方地区总代理商。如此一来,这口红不再是梅妈妈碎碎念中“费钱的家伙”,而是女人们心头的至爱,男人眼中的摇钱树。不过,在张剑眼里,各路柜灯照射下,口红常常变形成了王梅的双唇。
王梅的色彩感很好,常使用三种或三种以上的颜色,玩起了“叠色”。这可是技术活,浓淡深浅,哪个色号和色系是天生一对,这里面的搭配学问大着呢!不知不觉,王梅成了“当红炸子鸡”一枚,口红网红。夜晚看口红网络直播节目,早已是小城以外很多人临睡前的必修课。
奇怪的是,疫情之下,在线观看唇部彩妆直播的人,不减反增。有了口罩为何还需要学习抹口红?或许,人们都在摩拳擦掌,期盼摘下口罩那天的到来,美其名曰唇亮登场。而这些天,王梅想好了,口罩摘掉时,她会北上,出现在张剑跟前,来个熊抱,相拥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