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姝,刘 斌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12)
史前时代的太湖流域,有一座临水而居的城市——良渚古城。壮阔辉煌的良渚王都坐落在山间平原上,这里曾是一片河湖遍布的水乡泽国。5 000多年前,尚玉的良渚先民来到这片富饶的土地营建良渚古城。由于没有文献记载,我们只能透过残存在地下的遗迹、遗物来解读当时的社会。时至今日,气势恢宏的王城、工程浩大的水利系统、技艺高超的手工业、发达的水稻种植业、神秘的原始宗教等,无一不让世人为之惊叹。国际著名考古学家科林·伦福儒曾高度评价过良渚文明:“良渚不仅是中华五千多年文明的源头,也是东亚最早的文明。”
良渚古国已经在方方面面体现出了国家治理的形态。即使与同时期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文明和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帕文明相比,良渚文明也毫不逊色,依然是满天星斗中十分耀眼的一颗。曾经繁盛一时的良渚文明早已在时光的侵蚀中隐去了身影,但却悄无声息地为中华5 000多年文明史提供了实证。
目前,长江下游环太湖地区史前文化的发展序列已经非常明确,历经了马家浜文化—崧泽文化—良渚文化—钱山漾文化和广富林文化等一系列发展阶段,在文化因素和分布范围上一脉相承,但每个时期又具备自身的特点。这一序列从公元前5 000多年延续到公元前2 000年,最终发展为先秦时期的吴越文化。良渚文化作为环太湖流域史前文化的高峰,有源可循。在马家浜、崧泽文化时期已可见明显的等级分化和社会分工等情况,这些构成文明的重要因素在早期社会进程中产生并不断发展[1],为良渚文明社会的出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图1)。
图1 良渚文化遗址分布图(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自施昕更先生于1936年发现良渚遗址以来,良渚4代考古人栉风沐雨,历经84载春秋,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虽然古城内部的莫角山大型人工台地(宫殿区)和反山王陵等遗址早已被确认,但是良渚古城的发现始于对葡萄畈遗址的钻探调查与发掘。2007年,随着四面城墙被陆续确认,内城的轮廓可以初步框定,这标志着良渚古城遗址的发现[2]。此后,良渚考古进入了都城考古的全新阶段。各个零散的遗址被穿成线、连成面,纳入了大视野、大范围的聚落格局之中,并迅速建立起考古与保护紧密结合的大遗址考古模式。目前,已经厘清了面积约100 km2的整个古城遗址的内外功能布局和发展变化过程,并且通过区域系统考古调查、勘探和各类自然资源调查,将良渚古城周边1 000 km2的远郊腹地纳入整体观察当中。
良渚古城遗址位于今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它作为良渚文明权力与信仰的中心,规划合理、营建考究、工程浩大,被誉为“中华第一城”。
良渚文化时期(距今大约5 300~4 300年),该地区在古地理气候上属于全新世大暖期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全新世大暖期以来,气候温暖湿润,较现代更加暖湿。遗址分布在天目山两支余脉——大雄山丘陵和大遮山丘陵之间的冲积平原上,东苕溪在古城北部自西南向东北穿流而过,最终汇入太湖。古城所在的“C”形盆地东部,则是辽阔的杭嘉湖平原(图2)。这些决定了遗址周围分布着连绵的青山、密集的河网和广布的平原湿地。山环水绕的优越自然环境为良渚先民提供了便捷的水陆交通,丰富的水资源、土地资源、木材资源、矿产资源和野生动物资源。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和战略位置使得良渚人不断地发展壮大起来。但是此处并不是他们世代繁衍、自然沿袭的聚居地,形成这种居住模式的原因与人群流动有很大关系。
择址建城不仅仅是一次历时弥久的大型工程事件,在其背后还隐藏着深刻的社会背景。马家浜文化(公元前5 000— 前4 000年)和崧泽文化(公元前4 000—前3 300年)时期的遗址多以自然山地的坡脚为依托,这两个时期发现的遗址数量较少。与之相比,良渚文化时期的遗址数量则呈爆发式增长。人口的激增使得人类对生存空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生产生活场地、交通、安全、水源、农业、山地资源等成为选址的重要依据。出于这些考虑,“靠天吃饭”的史前先民做出了最优选择,从山地走向了平原,也开启了人为大规模改造自然的时代。
从崧泽到良渚,社会的等级分化更加明显,文化面貌也变得十分一致,出现了掌握神权、王权和军权的权贵阶层。这一区域的人们有着统一的宗教信仰,并建立起一套标志身份权力和祭天礼地的玉礼器系统。从用玉制度以及大型工程建设等方面,可以看出等级制度的规范化和社会管理的高效率。
良渚先民无疑是杰出的城市规划师,在选定了理想的古城营建地点后,与之配套的规划理念便应运而生。如今看来,良渚古城是众多良渚文化遗址的结合体,这些遗址点不应该被割裂开来,而是需要被纳入整体规划当中。碳十四测年和器物类型学的研究结果表明,在统一规划后,古城的各个组成部分便先后被有序地建设出来。城外的瑶山和汇观山祭坛墓地的建成使用时间最早,在整个规划中首先被展示出来。城外的大型水利系统则是综合治理水患的最佳体现,使良渚权贵阶级对大遮山和大雄山之间100 km2土地的统治更加安全、稳固。古城核心区的规划则最先依托东北和西南的两座自然山体——雉山和凤山,内城位于两山之间,宫殿区在内城中心,两山到宫殿区基本上等距离分布。两山也构成了城墙的两处制高点。内城、外城之中各个遗址点有序分布,整体格局中的功能分区十分明显。充分体现了“天地之中,以山为郭”的规划理念。
图2 良渚古城选址示意图(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从某种意义上讲,从时间顺序来认识古城的空间布局,更能够紧跟良渚人营建古城的步伐。
古城内外的结构层次分明、布局有序,核心区由内而外分别是内城(包括宫殿区、墓葬区、作坊区和仓储区等)、城墙、外郭城,城外还有郊区的祭坛墓地和多条水坝构成的大型水利系统。古城核心区的布局与历史时期“宫城-皇城-外郭城”的三重结构相似,是中国乃至当时东亚地区早期城市规划的典范。建造这样一座与山形水势充分契合的古城,需要高度集权、精细规划、统筹组织、长期营建才能完成(图3)。
图3 良渚古城遗址的内外布局(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据统计,古城系统土石方工程总量1 005万m3,是当时世界上的工程总量之最,包括莫角山堆土方228万m3,城墙堆土方110万m3、石方10万m3,城内高地堆土方281万m3,外城堆土方88万m3,水利系统堆土方288万m3。这样浩大的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大约1 000年的时间里,古城的结构和布局一直在发生着或多或少的变化。通过勘探、发掘与研究,基本明确了古城核心区城墙、城门、台地、河道的边界和演变过程。良渚早期台地多分布于核心区以内的河道两侧,随着人口逐渐增多,对居住用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人们在河道上堆筑黄土,以形成新的生活区。到了良渚晚期,城内人口数量达到巅峰,居住区不断向城外扩张,外郭城的规模逐渐扩大。城外堆筑起成片的黄土台地,城墙的功能也慢慢丧失,甚至一些房屋直接被建造在城墙之上(图4)。
图4 古城格局的变化情况(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良渚先民是世界上较早掌握历法的一群人,通过长期观察太阳的方位和日影的变化,渐渐形成了一定的科学认识。在选定理想王城的位置后,他们并没有急于建城,而是遵循精神信仰首先建造了一系列的祭坛。位于古城北面和西面自然山丘上的瑶山和汇观山祭坛,最初是祭祀活动的场所,可以用于确定方位和观象测年[3],继而指导农业生产。当原有的宗教功能放弃之后,便成为高等级贵族们的专用墓地。这些埋葬于此的权贵,很有可能是早期良渚古城的规划者和营建者。
瑶山祭坛位于瑶山的西北坡,是一处依托山体人工堆筑的长方形覆斗状土台,在堆筑过程中沿着山势使用了不同方向的护坡石坎。中心区域位于土台西侧中央,与最低处的高差达到9 m。中心区域呈现出三重土色,中间的红色土台大致呈方形,周围的灰色土框平面呈“回”字形,最外围的是黄土铺垫的平整台面,并用砾石铺面(图5)。这三重结构边壁整齐、转角方正(图6)。在遗址中共发现了13座位于祭坛西南侧的大墓,分成东西向的南、北两列整齐排列[4]。从层位关系来看,墓葬明显地破坏了祭坛原有的建筑设计。根据对随葬陶器组合和玉器形态特征的研究,确认这些墓葬的年代都属于良渚文化早期。汇观山祭坛与瑶山祭坛的形制十分相似,两者仅相距7 km,主体为阶梯状3层结构,同样修筑于自然山体之上,在祭坛的西南部发现了4座大墓[5-6]。
图5 2017年瑶山祭坛墓地航拍照(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6 瑶山祭坛转角处的护坡石坎(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为了抵御暴雨和山洪的侵袭,良渚先民在城外西部和北部建设了庞大的水利系统。水利系统由11条水坝组成,依据不同的形态和位置,可以分为山前长堤(塘山)、谷口高坝(岗公岭、老虎岭、周家畈、秋坞、石坞、蜜蜂弄)以及平原低坝(梧桐弄、官山、鲤鱼山、狮子山)3类[7](图7)。它是中国最早的经科学规划的水资源管理系统,也是我国乃至世界城市建设史和规划史上的杰作[8]。
考古发掘研究表明,大部分高坝和低坝坝体的底部采用青淤泥堆筑,外部包裹黄土,与良渚古城莫角山宫殿区的堆筑方式完全相同。另外,在一些关键位置多以草裹泥堆垒加固,即利用芦荻和茅草捆裹泥土制成长条形的泥包,再将之横竖堆砌形成。这是良渚时期建筑土台、河堤等普遍使用的工艺,其作用与现代营建堤坝使用沙袋类似,可使坝体增加抗拉强度,不易崩塌。地基处理上,各坝不尽相同。蜜蜂弄和鲤鱼山等部分坝体采取挖槽填入淤泥的工艺,可能是为了增加抗渗性。
图7 良渚古城外围水利系统(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整个水利系统可能兼具防洪、运输、灌溉、日常用水等诸多功能[9]。天目山系是浙江省的暴雨中心之一,雨水充沛,夏季极易形成山洪,对地处下游平原的良渚遗址群形成直接威胁。通过水利系统的高、低两级水坝,可将大量的来水蓄留在山谷和低地内,以解除洪水威胁。另外,通过筑坝蓄水形成的水库,可以沟通多个山谷的水运交通,随时为遗址群提供丰富的自然资源,通航不必受到丰水期或者枯水期的局限。在兴建外围水利设施的同时,古城内外挖掘了大量的人工河道,以连接平原区的自然水域,从而形成复杂而完善的水上交通网。
良渚人在流域的上游、中下游兴建不同类型的水利设施,表明他们已经具备全流域的水环境规划和改造能力。大规模的水利系统建设,涉及复杂的组织机构、人员管理和社会动员能力,也为认识良渚古国的管理机构和社会复杂化程度新辟了重要的观察视角。
城外祭坛墓地的建设结束之后,迎来了古城营建的高峰期,核心区的内部结构被确定下来,每个区域都具备独立的功能。良渚古城遗址核心区的总面积约为6.3 km2,是世界上同时期规模最大的城市系统之一[10]。当时的城乡分野状况十分明显,良渚古城俨然是一个拥有强大军事、宗教及政治权力、先进技术、惊人社会财富的政教中心。政权管辖所及的范围除了以太湖流域为中心的长江下游外,更是远达今天江苏北部、钱塘江以南的地区(图8)。
图8 古城核心区布局(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3.1 内城
良渚古城内河网密集,湿地遍布。除了沿着城墙的城河之外,在城内共发现51条古河道,构成了纵横交错的水网。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造就了良渚古城居民堆墩建房、舟筏出行、打井取水的生活日常(图9)。
图9 良渚古城周边古水系复原图(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3.1.1 宫殿区
良渚文化时期的人与水的关系十分密切,在充分利用水资源的同时,还要防止水患带来的危害。于是大量人工建造的土台拔地而起,许多良渚文化遗址在这类土台上被发现。莫角山宫殿区(图10)正是营建在一处长方形覆斗状人工土台上,位于核心区中央偏北,面积约为30万m2,土石方量达228万m3。在宫殿区发现了35座长方形房址,朝向多为南北向,少有东西向,体量巨大,排列整齐。它是目前所知的我国最早的宫殿区,也是史前时代规模最大的宫城遗址[11]。宫殿区的营建极好地说明了以劳役和货物为形式的财富一致流向居于古城核心区的上层权贵,营建也强化了良渚都城在良渚文化政治中心的特殊地位。
图10 莫角山宫殿区(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通过解剖发掘和密集钻探,大致可以了解当时莫角山台地的营建方式。西侧利用了山体的自然地形;东侧利用从附近沼泽地取来的青灰淤泥堆筑基础,同时预先将位于东北部的大莫角山、西北部的小莫角山和西南部的乌龟山3处土台加高,也就是说这些小土台在宫殿区营建的初期就已经被计划在内。当这些淤泥被堆筑到一定高度时,再用取自山上的黄色黏土进行填高。此外,中部区域还利用沙泥混筑的方式加固表面。由于原始地势西高东低,东部的堆筑层厚度明显高于西部,东部厚度为10~12 m,西侧厚度为2~6 m。
3个小土台大致呈“品”字形排列。大莫角山土台是其中面积最大的,面积近2万m2。同时,它也是整个内城的制高点,海拔最高处18 m。这些都彰显了大莫角山土台的特殊性,它极有可能是良渚王的居住地。在上面分布着7座大型宫殿建筑基址,面积从300~900 m2不等。由于遗址破坏较为严重,如今仅余基址。其中,F2(图11)的保存情况较好,整体布局结构清晰,面积约280 m2,包括东、西两间。两屋之间可以观察到一排整齐的柱洞,可知当时以墙内立柱分隔。房屋四周有一圈零散分布的柱洞,似有檐廊。另外,在北侧、东侧和南侧土台边坡还有条带状的红烧土堆积。根据紧邻房屋西南侧的遗迹现象,推测室外还铺设有“木构活动面”。
图11 大莫角山土台F2平面图(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在2017年钟家港遗址的发掘中,发现了大型建筑木构件和墙体碎块,出土位置紧邻莫角山东坡,极有可能与上面的房屋建筑密切相关。不难想象,那时土木结构的宫殿十分宏伟壮观,大型木构件(图12)撑起了整个建筑的框架。十几米长的木构件之间以榫卯的方式相连,使得整个建筑能够承受较大的负荷。墙体则以竹子为骨,用草拌泥一层层平整地涂抹在上面,将较为纯净的黄色黏土调和成泥浆刷于外壁。随后经过500℃高温的多次炙烤就形成了红烧土墙体(图13),这使得建筑更加坚固、利于防潮。工艺如此考究的红烧土墙在长江下游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颇为罕见,可见当时良渚先民的建筑技艺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图12 带有卯孔的大型木构件(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大莫角山台地的西部和中部分布着广阔的沙土广场,以泥、沙层混合相间的方式夯筑而成,面积约7万m2(图14)。沙主要来源于附近河流中,与取自山上的黄土和小石粒混合,随后进行夯筑,厚度多为30~60 cm。在遗迹表面可以观察到密集,且深浅不一的夯窝。这里很有可能是聚集人群,举行祭祀仪式或者权力活动的重要场所。
莫角山台地的营建彰显了以中为尊、以高为崇的建筑理念。站在上面向远处眺望,北面是巍峨的青山,西面是高等级贵族王陵,东面是穿城而过的钟家港,南面是开阔的沙土广场,城内景象一览无余。居住在宫殿内的良渚统治者曾在这里俯视臣民、检阅军队或是发布各种政令。
图14 沙土广场上的夯窝(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3.1.2 墓葬区
在良渚古城内外发现过不少良渚时期的墓葬,根据墓葬的规格和随葬品的情况进行划分,至少可粗分为国王、贵族以及平民3个等级。目前通过发掘所获的良渚文化墓葬材料表明,良渚社会存在着明显的等级分化和职业差别。这些差异并不是个别现象,而是群体和地域性的集中体现。在良渚社会中,玉器与权贵阶级息息相关,高等级贵族墓葬中随葬的玉器正是其“视死如生”观念的最好体现,同时开创了“藏礼于器”的文化传统。墓葬中出土的琮、璧、钺、璜、冠状器、三叉形器、锥形器等玉器最具特色,这些随葬品对于探索墓主人的身份、职业、性别,以及当时社会的复杂化程度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玉料作为稀缺资源,被统治阶级紧紧地掌控着。此时,玉器不仅仅被赋予了带有明确宗教内涵的神权色彩,也成为中国早期文明社会政治领域中权力、财富与身份最主要的物质表现形式[12]。权贵通过神权来实现统治,继而获得王权和军权,随后产生了社会分化的情况[13]。正是由于玉礼器在中国文明时代产生阶段的特殊地位,一些学者提出中国在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之间,应该存在玉器时代[14]。
良渚古城内与宫殿区一水之隔的反山遗址是高等级贵族墓地的典型代表,也是良渚时期所有墓地中等级最高的。反山遗址南侧还分布着姜家山贵族墓地,说明在古城核心区的功能布局中,宫殿区西侧区域自北向南被规划为王陵和贵族墓地。在20世纪70年代调查时,发现反山遗址是一处人工堆筑的长方形土台[15]。苏秉琦先生曾经在“太湖流域古动物、古人类、古文化学术座谈会”上将这种人工营建、用于埋葬良渚显贵的土台称为“中国的土建金字塔”[16],高度概括了良渚高等级贵族墓葬的一般营建模式。
1986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反山遗址进行了第一期考古发掘[14]。土台高出地表约6 m,面积近10 000 m2,上面有序地排列着11座高等级墓葬,大致按照南北两排分布,共出土了陶、石、玉、象牙、涂朱嵌玉漆器等1 226件(组)随葬品。成组的锥形器、三叉形器、带钩、鸟、龟、鱼都是首次出现的器类。反山墓地出土的大量玉器,不仅丰富了良渚文化的研究内容,而且成为在更深层次上探索良渚文化的突破口[17],并将良渚文化的研究工作推进到一个崭新的阶段[18](图15)。通过此次发掘,明确了玉器的原有位置和组合关系,为研究玉器的名称、用途[19]、制作工艺[20],玉器所指示的社会发展阶段[21],玉器纹饰内涵等问题的探讨提供了翔实的资料,掀起了良渚玉器研究的高潮。
在反山王陵中,以12号墓规格最高,出土了600余件(组)玉器,包括体量最大的“玉琮王”和“玉钺王”,标志着墓主人很有可能是一位同时掌握着神权、军权和王权的国王(图16)。
玉器是最能体现良渚社会等级差异的器物,是一种社会化、礼仪化和宗教化的产品。从以往的发掘情况来看,王族随葬用玉可达到数百件,做工精美、种类繁多。
(1)玉制头饰除了能代表所有者的身份、职位之外,还具有祭祀功能。主要包括三叉形器、成组锥形器、成组半圆形饰、冠状器等。三叉形器(图17)多出于墓主人头部上方的位置,外缘轮廓一般为圆弧形,上面有3个分叉,中间的分叉略短,有上下贯通的竖孔,出土时往往与玉管相接。圆弧底端的卯孔与簪体套接,插于发上。锥形器一般成组出现,横截面多为圆形或者方形。上端制作成尖状,下端短榫状,有横向的小孔。成组的锥形器(图18)被固定在有机质载体上,作为头饰。半圆形饰(图19)整体为较薄的半圆形玉片,正面微弧凸,背面内弧凹,有多对隧孔,以便穿缀,4件成组。冠状器(图20)的外形类似于神人兽面纹的大帽冠,形状为倒梯形,顶端中部突出,底部制作成榫卯结构,钻孔处与象牙质或者木制梳齿相连,被插于发髻上。
图17 三叉形器(反山M14:135)(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18 成组锥形器(反山M12:74)(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19 半圆形饰(反山M12:77)(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20 冠状器(反山M15:7)(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2)玉项饰主要包括管珠串、璜和璜管串(图21)、成组圆牌等。马家浜、崧泽文化时期已经产生玉璜,良渚文化继承了先前的传统,可能是贵族女性的身份象征。玉璜多整体呈半璧形,两侧各有一小孔可以穿系,正面一般为弧凹面,背面平,有素面和施纹装饰两种形式。部分玉璜上雕有神人兽面纹或其变体图案,偶见在边缘轮面上施以龙首形纹样。玉璜与成组的圆牌(图22)组合使用,是佩玉形态的重要突破。
图21 瑶山M11璜管串饰出土情况(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22 反山M22成组龙首纹圆牌出土情况(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穿缀饰指一些可以佩带或者缝缀在衣物上的各类玉饰,主要包括玉镯、管珠串、带钩,以及缝缀在衣物上的牌饰、玉鸟等。
(4)体量较大的琮(图23)、钺(图24)、璧等玉礼器与前几者相比,则更让人不觉生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内圆外方的玉琮无疑是最具代表性、辐射面最宽、影响力最强的玉器,蕴含着“天圆地方”的原始宇宙观,是对“神人兽面纹”(图25)所蕴含的神灵崇拜的重要载体。作为祖先神与自然神的综合体,这种神徽图案存在于良渚文化发展的全过程,遍布于长江下游环太湖地区的所有良渚文化遗址中,辐射范围达数百万平方公里。它的形态固定,在玉器上位于核心位置,也是象牙器、嵌玉漆器等其他良渚文化高端礼器上的主要图案。在世界上许多早期文明的宗教中,古人往往相信自然界中存在着许多神,众神各自掌管着不同的事务。早期人类的生存异常艰难,希望通过崇拜各种神灵来实现愿望,似有一种万物皆可“神化”的现象。原始宗教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崇拜神以及向他们进献贡品和牲畜来取悦各类神灵。对比诸如古埃及、苏美尔等早期文明的“多神”宗教系统,良渚人所信奉的宗教似乎有着很大不同——人们存在着相同的信仰。神徽是良渚国王和民众共同崇拜、尊敬的最高乃至唯一的神,反映了长江下游环太湖区域性国家存在着高度一致的统一信仰。
图23 玉琮王(反山M12:98)(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24 玉钺王(反山M12:100-1)(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25 “神人兽面纹”线图(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鸟纹也是玉礼器上常见的刻划图案,形式多样,风格各异。与神人兽面纹配合施刻的变体鸟纹是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作为主题纹样的组成部分,被用来代替神徽中兽面的眼睛;或与神徽组合出现,常位于其左右两侧,一个神徽与两个鸟纹相呼应。这种以鸟身来体现眼睛的现象,也许与当时的造神观念相契合。在神徽形象逐渐走向衰落的时候,良渚文化晚期的玉礼器上出现了一种“立鸟”图案。刻划这种鸟纹的线条相对简单,但是其形象却极为传神。立于高台或杆上的鸟通常短喙、长尾,类似于鹊、鸽等鸟类的侧影。另外,还有反山遗址和瑶山遗址出土的圆雕玉鸟(图26)。玉鸟短喙、圆首,展开双翼,腹部有牛鼻状隧孔,可以穿缀。这些与鸟有关的纹饰或者圆雕,体现出它们既是神的载体,又是神的使者[22],可以洞察一切,又可以传达神谕。
图26 圆雕玉鸟(反山M16:2)(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3.1.3 仓储区
环太湖地区气候暖湿,降雨充沛,湖塘、沼泽、河流密布,十分适合野生稻的生长和水稻的种植。从已有的考古发现来看,在新石器时代稻作农业贯穿该地区生业模式的始终,早在距今10 000年以前的上山文化时期就已经发现了驯化水稻遗存[23]。不过在驯化初期,囿于种植水平低、稻田面积小、单位面积产量低、劳动力投入有限等因素,狩猎采集经济仍然占据主导地位。随着稻作水平的不断提高,到了崧泽文化晚期,水稻已成为人们的主食。进入良渚文化时期,以火耕、水耨技术为代表的原始稻作农业已经相当成熟[24]。此时,水稻的驯化历程基本完成,出现了大量与之相关的农业工具,水稻产量也大大增加。水稻种植技术的进步使更多人从农业劳动中解放出来,转而从事其他行业,促进了社会分工和复杂化,为进入文明社会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稻作农业的水平与生产工具密切相关,在良渚文化时期出现了大量功能迥异的各类农具。石锛(图27)是最常见的砍伐工具,从马家浜时期就已出现,良渚时期进行了改进。为了将其牢固捆扎于木柄上,良渚先民在末端打磨分段,形成独具特色的有段石锛。崧泽文化晚期,开始出现少量的石镰和石犁(图28)。到了良渚文化时期,造型规整、制作精良的石镰(图29)和石锛大量出现。
图27 卞家山遗址出土的石锛(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28 庄桥坟遗址出土的分体石犁(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29 钟家港遗址出土的石锄、石刀和石镰粗坯(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良渚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古水田遗址是临平遗址群中的茅山遗址。在遗址中,以田垄和水渠隔成田块的连片大面积水田,是长江下游地区史前稻作农业资料中首次发现的新类型,极大地推动了对良渚文化稻作农业的认识[25]。良渚文化晚期水稻田的范围呈东西狭长的条状,面积约5.5 hm2。据初步估算,当时稻田的亩产在150 kg左右[26]。这处迄今为止发现的良渚时期最大的水稻田,极有可能是当时城外的“国营农场”。
虽然目前尚未在良渚古城内发现水稻田的迹象,却找到了几处与水稻遗存相关的重要仓储性遗址。在莫角山西坡的一个大型灰坑遗迹(H11)中,曾出土过约1.3万kg的炭化稻米(图30)。莫角山以南的池中寺遗址(图31)中,发现超过19.5万kg的炭化稻米,它无疑是城内最大、最核心的稻米仓储区。池中寺的选址经过精心规划,其东西两侧皆为水域。经勘探,紧邻遗址东侧,在皇坟山与毛坞垄、莫角山台地之间存在一条人工营造的堤道。堤道长220 m,宽20 m,基本呈南北走向。该堤道既是沟通皇坟山、池中寺、毛坞垄和莫角山之间的通道,又起到了堰坝的拦蓄作用,使东侧面积约3.4万m2的大型蓄水池为宫殿区提供了水源。
上述发现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即“城里人”极有可能并不从事基本的农业生产,口粮完全依靠城外供应。可见,城内具有丰富的稻米储备,是良渚权贵阶级占有巨大社会财富的表现形式之一,也反映出良渚统治核心区对周边地区的统摄力。
图30 莫角山西坡的炭化稻米遗迹(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31 池中寺遗址位置图(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3.1.4 作坊区与古河道
钟家港古河道(图32)位于宫殿区以东,大致呈西北—东南走向,长约1.2 km,贯通古城南北。作为重要的内城河,它曾经承担着航运,提供生活、生产用水的功能。从遗址中发掘出土的大量玉器(图33(a))、石器、骨器、漆木器的原料、半成品、少量成品和工具(图33(b))来推测,当时古河道两岸分布着各种门类的手工业作坊。鼎盛时期,古城内约生活着2万人,绝大部分为贵族和手工业匠人。匠人们在城内作坊区中制作各类产品,以满足贵族的日常生活所需。
图33 原料与工具(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此外,遗址内还出土了大量的陶器碎片和动、植物遗存,它们于良渚时期被废弃在河道当中,主要来源于城内居民日常消费所产生的生活垃圾。纵观浙江地区多处良渚文化遗址,由于土壤偏酸性,遗存(尤其是有机质遗存)的保存情况通常较差,很多墓葬内的骨骼仅存骨渣。而古河道则为各类遗存提供了一个饱水缺氧的特殊埋藏环境,从而使很多易腐的有机质遗存得以保存。在发掘过程中,为了尽可能全面地提取信息,还使用了淘洗法,收集到很多混在淤泥中、不易被肉眼识别的细小遗存。通过对各类遗存的研究,可以复原出当时古城内良渚人的一部分生活情况和生业模式。
陶器往往是史前遗址中最大宗的出土物,在地层、生活类遗迹、墓葬中都有发现。虽然目前尚未明确发现过良渚时期烧制陶器的陶窑,但是古河道内出土的大量生活使用类陶器(图34),直接反映了史前制陶水准和用陶情况。当时轮制技术被普遍应用,器物造型规整对称,以磨光黑皮陶和夹砂红陶为主体,制陶业已达到一定规模。埋藏于饱水环境中的陶片,保存情况很好,胎体坚硬,黑皮陶的磨光表皮仍然保留有较好的光泽度。除了少数陶塑、支脚、网坠、纺轮等陶制品外,绝大多数陶器都属于容器的范畴。古河道出土的陶片包括鼎、豆、圈足罐、双鼻壶、圈足盘、盆、钵、宽把杯、三足、袋足等器类,可大体划分为炊煮、盛食、存水、贮藏4种功能,功能不同的陶器具有不同的造型和材质。例如,炊器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各种类型的鼎,主要特征体现在不同的鼎足上,常见的有鱼鳍形足、“T”字足、圆锥足和侧扁足;材质一般是耐火性较好、质地疏松而多孔的夹砂陶,可以蒸煮稻米。因此,常常可以在一些陶鼎底部外壁和鼎足结合处观察到黑色的烟炱。
一部分陶器表面带有弦纹、附加堆纹、戳印、镂孔、刻纹等装饰,除了美化器物,还增加了个体的差异性。供应给城内权贵阶级的陶器,无论是材质还是造型,都不失为良渚文化陶器中的精品。在具备实用功能的同时,美观程度甚至不亚于艺术品。
除了装饰性图案,良渚先民还在陶器上刻划了各式各样的符号,虽然现在还无法释读,但这些表意符号很有可能就是原始文字的雏形。目前,在良渚文化遗址中共发现了340余种、700多个刻符。符号有时单独出现,有时成组出现。刻划方式较为随意,绝大多数类似于幼儿的简笔画。
图34 钟家港遗址出土的陶器(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漆木器亦是河道中出土的极具特色的器物。原始髹漆工艺在长江下游地区萌芽,中国最早的木胎漆器发现于距今8 000多年的浙江跨湖桥遗址[27]。在马家浜文化的圩墩遗址中,也曾发现过喇叭形的漆木器。到了良渚文化时期,漆器制作趋于成熟,制坯、器型、着色等方面极具规范性。使用红黑涂料构成的图案(图35)是良渚文化漆器主要的艺术表达方式,有一部分漆器已经出现多层涂漆的情况。漆的质感在精心雕琢的木胎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经成分检测,红色涂料为朱砂、黑色涂料为赤铁矿。着色手法基本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简单将胎体涂成红色;另一种是将红色作为底色,在上面用黑色绘制图案,还出现在图案中镶嵌玉片作为装饰的现象。在钟家港遗址中,发现了多件大致成型的木坯,有些坯料上还残留着石器工具劈凿修整的痕迹。漆觚(图36)是发现数量最多的,其他器类包括盆、盘、筒形器、鸟首等,大多漆器出土时仅余残片。反山遗址则出土了嵌玉漆杯(图37)和嵌玉漆盘,是良渚文化中少见的精品。瑶山以及浙江桐庐小青龙遗址的大墓中出土过高把漆杯。这些精美的漆器并不是能够轻易获得的日用器具,与玉器相同,都是十分珍贵的物品,主要被权贵阶级使用,象征着身份与权力。
对古河道内植物遗存的研究表明,当时的植物性食物较为丰富,除了以稻米为主食,南酸枣、桃、李、杏、菱角和芡实等近20种果蔬类食物(图38)被城内居民大量选取和采摘。当时的桃子已经被人工栽培,和现在的毛桃相差不大。另外,李子也存在人工栽培的可能。
图35 红黑彩漆盆(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36 漆觚(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37 嵌玉漆杯(反山M12:1)复制品(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图38 钟家港古河道遗址出土植物遗存(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良渚人的生业模式是复合型的,稻米和其他植物性食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供日常所需的能量和营养物质,但为了更加均衡的膳食结构,他们需要从动物身上获得必要的肉食资源和副产品,这可能是一种对于营养知识的原始认知。面对营养不足的困境,良渚先民大量饲养家猪(图39(a)~(c))。河道内出土猪骨的数量可占所有哺乳动物比例的80%以上。与水稻的供应相似,家猪并非饲养在城内,通过水路从城外的各个供应点运进城中消费。而狩猎野生动物,尤其是各类鹿科动物是肉类资源的重要补充形式之一。目前,在遗址中鉴定出的可作为肉食资源的野生动物(图39(d)~(g))已达到30余种。良渚先民对动物资源的利用方式已经非常广泛,动物的价值不仅仅是食用,动物的骨骼、牙齿和角还可以制成各种装饰品、生活用品或者实用工具[28]。
古河道内出土的动、植物遗存表明,城内居民将稻米作为主食,以家猪为主要的肉食消费对象,通过狩猎、捕捞、采集等方式作食物补充,形成了相对合理的饮食结构。
图39 钟家港古河道遗址出土动物骨骼遗存(来源: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3.3.2 城墙
良渚古城内城由长约6 km的夯土城墙围合而成,面积近300万m2。城墙的测年数据偏晚,说明其在核心区具备一定规模之后才开始建造。城墙西南角的凤山和东北角的雉山是两座较高的自然山体,也是整个城墙体系中的两处制高点,客观上有利于清楚地观察古城内外的情况。考古钻探和四面城墙的解剖发掘表明,除了接近凤山、雉山和黄泥山的区域以外,城墙底部皆以20~40 cm厚的垫石作为基础。垫石上面覆盖着从山上取来的纯净黄黏土,经夯筑形成了坚固且直立性较好的土墙。由于城墙建于沼泽湿地之上,为了防止暴雨洪水的侵袭,且阻断地下水向上渗入墙体,所以良渚先民才选择了这种“垫石筑墙”的独特模式。
对城墙垫石的岩性鉴定结果表明,岩石类型的构成较为复杂。为了明确石料来源,研究人员对古城周围的山体进行了地质调查。调查发现,附近山地所发育的岩石类型绝大部分与垫石相同,据此推测垫石应该是就近取材[29]。经过化学成分对比,基本确定了北城墙垫石从雉山、照山、大遮山获取;南城墙垫石从凤山、大雄山获取;西城墙和东城墙垫石,则既有从大遮山获取的,也有从大雄山获取的(图40)。
整体来看,城墙的形状并不规整,宽度从20 m到150 m不等。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与晚期城内人口不断增加有关,在居住过程中向城墙边缘倾倒生活垃圾,后又在上面堆土以扩展生存空间。久而久之,城墙的宽度差异变得越来越大。古城共有9座城门,包括8座水城门和1座陆城门。四面城墙各有2座水城门,一般宽为30~60 m,但是西城墙的2座水城门较窄,宽度分别为10 m和20 m。内外河道通过水城门相接,西、北、东三面城墙内外皆有城河,构成“夹河筑城”的结构。陆城门位于南城墙中部,由3处互不相连、对称分布的小型夯土台基构成。可见,当时古城内外出行以水运为主。
3.3.3 外郭城
古城核心区外围北、东、南、西南方向,被扁担山、和尚地、美人地、里山、郑村、高村、卞家山、东杨家村、西杨家村、文家山等一系列长条形台地围绕,构成了合围面积约6.3 km2的外郭城。这些土台直接在沼泽地上堆筑而成,上面分布着居住区和墓地。遗址间断有序,显示出一种以莫角山宫殿区为中心,围绕古城城墙分布的特点。从古城宫殿区到城墙再到外郭城,堆筑高度逐级降低,可能代表了等级差别。美人地、扁担山、里山等长条形台地的最初堆筑时间为良渚文化晚期早段,后经多次加高,一直沿用到良渚文化晚期晚段。
2019年7月6日,“良渚古城遗址”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55处世界遗产。这标志着中华5 000多年的文明史,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良渚古城无疑是杰出的早期城市文明之一,丰富了世界早期文明理论,在中国都邑发展史和中华文明史上皆占有重要地位。作为距今5 000多年前中国区域文明的代表,良渚文明的特点与内涵十分鲜明,可简要归纳为城市文明、玉器文明、稻作文明、土筑文明、水利文明、原始文字、礼制文明、宗教文明等[30]。
良渚考古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人们对良渚文化遗址的认识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从单一遗址到遗址群,再到聚落。良渚大遗址考古逐渐形成了符合自身的工作理念,尤其是传统考古与多学科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已经取得了许多突破性的成果。不过,对于良渚文明的探索还远远没有结束,想要解开未知的谜团,需要更多考古人更长时间的奋斗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