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罗斯科是抽象主义色域的画家,他独特的绘画颠覆了美国的绘画传统,从其创作的经历来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以简明的形式语言诉述着罗斯科的情感。在罗斯科的绘画中,尼采的“悲剧性”、毁灭性、精神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关键词:马克·罗斯科;绘画阶段;语境;主题
一、罗斯科绘画阶段与社会语境
罗斯科(Mark Rothko)的绘画根据主题可分为三个维度:早期孤独者主题、中期希腊神话主题、晚期宗教主题。这三个维度的变化不仅是罗斯科自身的变化,也是罗斯科生活中的变化。这种变化形成了罗斯科画本身与社会的语境,只有体会到这种语境,才能更好理解罗斯科的画。
(一)孤独者主题中的社会语境
这是早期罗斯科绘画常采用的主题,这个时期罗斯科的绘画多描绘对社会的恐惧,这种恐惧感多来自生活中的不安。童年时期,因家庭给罗斯科选择的教育(宗教教育)方式不一,使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战争时期,为了躲避征兵被迫移民到美国,到美国后,担心美国的排外主义与不会英语而受到鄙视,增加了对生活的惶恐。这些陌生的社会环境带给罗斯科的身心感受,在他的画中都有表现。20世纪20年代末,表现主义画家马克斯·韦伯和米尔顿·艾华利影响了罗斯科,罗斯科绘画在表现主义方面开始起步。韦伯受马蒂斯和毕加索的艺术影响后,将每个空间的局部拼贴后,放置在同一个空间中,利用颜色构成一个虚幻的空间,画中的人物无处安放,每个位置都显得错综复杂。而罗斯科的内心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从他前期的画中可以看出,画中的空间与其前期感情基调的社会空间是同一的,他的画中人物多是无处归息,整个人物所处的空间是压抑的。画中的情感是绘画空间与社会空间共同构成的。罗斯科内部封闭的空间转移到画上与社会空间共同构成了罗斯科的这种恐惧内心,反映出社会低层人群被排斥的心理。
(二)希腊神话主题中的语境
尼采对罗斯科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罗斯科在对尼采的研究中得知:神话是无意识的形而上学,是集体无意识过程的沉淀;而自动主义创作手法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种视觉的自由联想。因此,罗斯科将自动主义创作手法与神话有机结合,使其在创作中摆脱了具体的物象,同时,也表达了个人内在的情感精神世界[1]。在希腊神话主题阶段,从具体的物象到随意识自动绘画到最后“复合形式”,基本是逐步过渡到宗教主题的。20世纪40年代初到50年代初,罗斯科开始对神话题材进行探索,试图借助神话题材更好地表现情感。在神话题材中可以更好地揭示现实生活的本质(可用图像学来解释此阶段)。在他还没找到更好的方式表现时,超现实主义绘画传到美国,超现实主义画家强调梦境与现实的统一才是绝对的、真实的,这就深深吸引着罗斯科。戈特利布认为:“超现实主义绘画的作品主题传达了艺术家的信念。但是对我们而言,仅仅图解梦境是不够的。现代艺术的真正的意义并不仅仅依赖于形式层面的布局,更多的是潜存于一切古老的艺术作品里的精神含义。”[2]71这里,古老的艺术作品就是运用希腊神话题材来反映当时的社会问题,以古典神话的内容来对应社会语境。罗斯科还受到荣格的“无意识精神”的影响,运用无意识思维达到自动绘画。早期罗斯科的绘画是表现自我,认为是社会中的局外人;而无意识的自动绘画却让他更好地释放自己的情感,笔触不再被拘禁,而是更为大胆、自由。罗斯科想表达的是真实的情感,不断在集体无意识的思维中汲取营养,使其不由自主地跟着潜意识指示行动。他的绘画逐渐走向复合形式的绘画,直至完全放弃色彩的形。神话中的形象也没有那么明确,选择用大块的色彩来表现。这个时期的绘画始终没有脱离神话与社会的语境,跟随无意识,使自己得到自由释放,从而表现更本质的感情。
(三)宗教主题中的语境
罗斯科通过“无意识”解放了表达自身的社会语境,绘画走向单纯的矩形,回归到童年所受到的宗教教育。在埃尔金斯的《绘画与眼泪》中,提到罗斯科自杀之前画中的黄色与红色,罗斯科的绘画带有悲剧主义性质。但是在1956年创作的纯精神情感性的《Orange and Yellow》,好似抓住了宗教的希望余光,以及转瞬即逝的喜悦。在矩形的画面中充满了宗教的色彩,画面中的神秘和丰富的色彩给人一种神秘的空间。巨幅的画面并不给人以庄重之感,而是画面将人包围起来,宗教信仰通过人与画面的融合得到更深刻的感受。观赏者直接与罗斯科进行对话,两者间的情感得到交流。罗斯科对自己作品的展示要求极为严格,包括展示作品的空间与空间中的灯光因素,画面与整个展示空间就构成了完整的画。罗斯科以宗教为主题的绘画多是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的叠合,空间中所有的因素都包含在语境之下,这样传达出的宗教情感就更加直白。在孤独者主题中,那压抑的绘画背景在宗教主题中被凸显,封闭的空间被打开。在1949年罗斯科的文章里也证实了这个观点:一个画家作品的进步是逐渐在画中,除去画家和他观念之间以及观念和观者之间的障碍[2]。
《Orange and Yellow》创作于1956年,此时的罗斯科痴迷于几何形的钻研,罗斯科将宗教绘画的内容转换为矩形,并将两三个矩形并置在一个背景之上。在这幅画中,处于背景之上的是两个矩形,矩形与矩形的边缘都有形式因素的过渡,使得观者的眼睛从一个过渡到另一个,宗教的神秘性通过有秩序的矩形得到展现。通过画本身矩形的包围,在非具象的形状中是不能依靠观者的“联想”,而是根据画本身进行思考,在宗教信仰的束缚下,去感受神秘的希望与短暂的狂喜。在这幅画中,罗斯科以有秩序的矩形去协助神秘的色彩,这并不是一种束缚,反而通过这种方式除去障碍。这种障碍是罗斯科与自身观念之间的障碍,画家想要传达的观念与观者之间的障碍,观者可以省去繁琐的联想,在这种空间中,直感宗教的神秘,将这种不可说性转化為直接的空间。《Orange and Yellow》中的语境正是通过宗教主题与观者的宗教信仰共同构成的,而这就是罗斯科绘画中的语境。
二、罗斯科绘画各阶段的形式
罗斯科绘画语言是对色彩的运用,运用色彩的张力去传播情感,纯色使得后期的罗斯科成为色域绘画。罗斯科非常注重色彩中有关形式元素的运用,如颜色、形状、平衡、深度、成分、规模等,都是他所考虑的,颜色与矩形就能代表罗斯科。下面简要分析罗斯科各阶段绘画中的形式(颜色)。
(一)孤独者主题中的色彩与空间
在孤独者主题中,罗斯科并不只是受韦伯的影响,艾利华作品中“典型的”色块浮动形式,也为罗斯科带来了思考和影响。与韦伯的画相比,罗斯科喜欢在画面中利用平面的色块来表现空间,这在其后期宗教主题作品中更加突出。罗斯科在初期对社会生活的恐惧与不安在画中都有所表现,他对色彩的挖掘,具体的物像和画中的格局都充分表明处在社会生活中的罗斯科。此时的色彩也只是表现罗斯科自身,并未脱离实际情感。作品中主要描绘的风景、人物、裸体都和背景相互孤立,这种孤立主要表现在颜色之间并没有相互联系,空间的压缩与扁平的颜色表现出罗斯科真实的感受。
(二)希腊神话主题中的色彩与空间
初期阶段,罗斯科只是对色彩的初尝试,利用色彩的扁平将空间进行压缩,造成画面与背景的分离。而到希腊神话主题时期,在扁平色块基础上颜色变得更加稀薄。这一时期的绘画受到超现实主义的影响,罗斯科将人尽皆知的古代史神话通过怪诞的方式表现出来。同时受到荣格的精神无意识影响,罗斯科强调作品中的符号象征性、悲剧性。利用神话题材巧妙避开了外部世界表象,寻求内在情感。这个时期不仅能发现罗斯科的色彩变得稀薄,而且注意到这一时期他采用了水彩这一绘画形式。在整个绘画生涯中,水彩给罗斯科所带来的启发是至关重要的,罗斯科要想解放前期固有的思想,自由自在地跟随无意识绘画,水彩是不错的表达方式。水彩的自由性和随机性可以使得线条自由运动,这与画家在无意识中生成的画面相得益彰。罗斯科在纸上用水彩的形式将神话抽象,这是不受任何意识支配的。这种方式又影响着后期的绘画,画面的色彩虽然稀薄,但在效果的表达上有良好的渲染。在神话主题末期,罗斯科的绘画已经开始转向纯抽象、纯绘色块的新方向。此时罗斯科的绘画已经不再注重画面中的具体样式,画面开始走向“复合形式”,在色彩的推动、碰撞之中彰显画面的张力。通过这种张力显示出罗斯科与社会的较量,画面色彩可以引起人们的普遍情感,更能体现罗斯科绘画中的悲剧性。
(三)宗教主题中的色彩与空间
通过水彩绘画的形式,罗斯科逐渐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并在無意识的引导下进行绘画,这就需要罗斯科寻找一种表达无意识的主题。因为神话主题已经满足不了罗斯科的表现,这就使得他必须回到宗教,宗教精神引导着罗斯科走向自由精神的宇宙。此时,罗斯科已经完全脱离具象,画面内容被简化成矩形,颜色通过矩形层叠展现。罗斯科通常是自己调试颜料,在没有经过处理的空白画布上,涂一层轻薄的胶水,混上之前的颜色,接着上底色,这些底色会蔓延到无边框的边缘。根据画面上的矩形,罗斯科做着画面混色的重叠,每一层色彩都极薄,色彩的笔触轻快,这样的着色、笔触甚至都稳固不了画面。这时的矩形就具有固定画面的作用,更加彰显了色彩的张力。罗斯科曾在一次访谈中表示:“你或许可能已感受到,在我的绘画中有两个特征,要么,画面向四面伸展并冲向所有的方向,要么,画面紧缩而向内心深处的方向冲进去,在此两极之间,你可以找到我想要说的每一件的东西。”[3]20世纪50年代中期罗斯科偏好明亮的、辉煌的红、黄、橙之类的暖色调。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罗斯科开始采用暗色系,虽然他在最后一时期已得到宗教的审判,并选择结束生命,但在他的绘画中依然洋溢着强烈的情感、信仰。在接受塞登.罗德曼访谈时,他说道:“我并不是一个抽象主义者,我对色彩与造型或其他事物的关系不感兴趣,我只对表现人类基本的感情——悲剧、欢悦、幻灭等感到兴趣,事实上曾有人在面对我画作时不能自已而哭泣,这显示了我可以传达人类的基本感情。而面对我作品流泪的人们,必须具有与我画画时相同的宗教体验,如果你说你是因作品的色彩关系而感动,那么你就没有抓住重点了。”[4]以下浅显地分析《Orange and Yellow》中的那一抹希望的余光。
橙色和黄色反映了罗斯科的成熟风格,把两个矩形设置在一个背景,边缘的矩形从来都是相同的,罗斯科用稀薄的方式使其颜色达到混合。从严格意义来说,凡是混合色,就应该是同均匀的颜色,也就是基本色在其中达到完全融合的色彩[5]。这种融合会形成一种运动的方向,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避免一个光学打破,让观众的眼睛静静地从其他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冥想。这幅画是宗教主题时期的绘画,画面以黄色为基础色,古尔德斯坦曾经以颜色对患大脑疾病并丧失平衡感的人的影响作出结论,“凡是波长较长的色彩,都能引起扩张性的反应;而波长较短的色彩,则会引起收缩性的反应。在不同色彩的刺激下,整体机体或是向外界扩张,或是向有机体的中心部位收缩。”黄色和橙色的波长都较长,这说明这幅画不仅是因为画幅空间大而引起张力,此外,画中的颜色也是引起张力向外扩张的原因。这种张力通过空间将人整个包围起来,使得观者得到更好的宗教体验。
歌德指出,一切色彩都位于黄色与蓝色这两极之间。歌德还把色彩划分为积极的(或主动的)色彩:黄、红黄(橙)、黄红(铅丹、朱红);消极的(或被动地)色彩:蓝、红蓝、蓝红。这一时期罗斯科的绘画充满了对宗教的热爱,这种宗教情感是主动的,在颜色上有所体现。《Orange and Yellow》这幅画表现的是罗斯科少有的狂喜,仿佛看到了希望,用强烈的色彩表达出想要抓住希望的迫切之情。罗斯科此时的作品已经价值不菲,社会带给罗斯科的不安情绪已经有所消减,这与他所选用的色彩是相符合的。但这样的橙色也好似希望的余晖,康定斯基认为:“黄色,他从来就不具有深奥的意义,无异于一种十足的废物;还提到过黄色能表现出凶暴的和狂乱的疯狂,但他不是指一般的黄色,而是指那种非常明亮的黄色。”[6]同时,黄色也表现出对希望的疯狂挽留,在罗斯科的现实生活中,同样也有这种挣扎(对作品所传达情感观者是否可以接受、对作品地位的担忧),母亲去世后作品颜色则成为黑色系。康定斯基虽对黄色作出过批判,却认为“红黄色能唤起富有力量、精神饱满、野心、决心、欢乐、胜利等情绪”。橙(红黄)和黄颜色的运用显然表现出了画家生命阶段的狂喜,以及宗教信仰带来的希望之光。
三、结语
通过罗斯科绘画的三个阶段可知,对他绘画的理解并不能脱离社会语境。他的绘画传达了基本情感,这种情感是观者与罗斯科的宗教体验是相同的。根据罗斯科作品中少有的、狂喜的《Orange and Yellow》,这一作品是罗斯科将其在宗教中看到的希望传达给观者,足见其绘画是充满情感的绘画。
参考文献:
[1]王晴.马克·罗斯科绘画主题及其表现形式的研究[D].锦州:渤海大学,2017.
[2]罗斯科.艺术何为:马克·罗斯科的艺术随笔[M].艾蕾尔,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3]Jocob Baal-Teshuva.OMark Rothko,1903-1970:Pictures as Drama[M].Germany:Taschen,2003:50.
[4]罗斯科.艺术家的真实:马克·罗斯科的艺术哲学[M].岛子,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78.
[5]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滕守尧,朱疆源,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6]康定斯基.康定斯基艺术全集[M].李正子,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8.
作者简介:邢广伟,杭州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