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衡
三十多年前,一个初夏,我和我的两个同学结伴在西部游历,从西安启程,经甘肃进入新疆。我们在一个午夜里从东疆哈密搭上一辆西去列车,车上不拥挤,很顺利立刻登记到硬卧位子。三同伴均困得厉害,进车厢找铺位倒头便睡。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有一轮浑黄太阳升起于东方广袤原野,窗外黄沙戈壁一望无际。刚从铺位上坐起,忽然对面一个陌生人开言跟我攀谈,问我是闽南人吗?我大吃一惊。那人解释说,我们昨晚上车时,他听到我的话里有一种特别口音。这位陌生旅客人届中年,穿西装,系领带,面带微笑,正襟危坐于列车下铺。他讲的是西北风味的普通话,语音里有一丝我十分熟悉,与我一样的腔调。一问,原来是老乡,漳州人。他出生成长于云霄,大学毕业分配到新疆,已经工作近三十年,妻子儿女都在乌鲁木齐。他早已习惯了西北的生活,口音里却依然流淌着乡韵。他在出差途中与我相遇,一直在等我醒来,想跟我说说话,用我们共同的方言。
我记住了这次意外的列车邂逅,尽管我再也没见过这位远在西北的乡亲。我还一直收藏着他在火车上,垫着一本杂志给我写的一张字条,字条上开列着他,以及其他十数个人名和地址,那是他比较熟悉的在新疆各地工作的闽南人。当时他告诉我,在疆如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们。听到家乡口音,他们都会非常高兴。写完纸条不一会儿,他就到站下车了。
读了《闽南风》闽南文化专刊里的文章,情不自禁,我又想起当年东疆大地上的列车,还有那位短暂相逢的乡亲。如果他在遥远的地方也能读到这些文章,那会多么高兴。专刊里描述开漳圣王文化的文章一定会让他想起故乡云霄,想起漳江和遍及闽台各地的威恵庙。他一定还会想起故乡的泥蚶、水面与烟肠。专刊中介绍的漳州“三宝”和特色物产、漳州历代名人、漳州的古村、古桥、古建筑、古牌坊等,丰富而别具特色的漳州历史文化、民间信俗、民间艺术以及当下漳州的美丽景观,在唤起乡思之际,一定也会让他对家乡有更多更深的了解,会让他为漳州作为闽南文化主要發祥地、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核心区、闽南文化遗产富集区而倍感自豪。所有这些地方地理、历史、文化信息都伴随着一种别有风味的音韵,或者说它们都包含在那种韵味里,那就是我和许多乡亲都体验过的,在遥远他乡甚至异国,让两个陌生人得以欣然相逢的,共同的闽南方言。它无疑非常适合于我们表达共同的热爱、赞美与祝福,为了这块土地和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