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川
“轻”与“实”的重量
泥砖垒的灶台前,山涧的清泉在铁锅中翻滚。透过蒸腾的水汽,胡仕启一只手拿着长筷,一只手径直从滚烫的水中挑出一根根细如头发、轻盈剔透的蚕丝。
几间穿斗瓦房,“天地君亲师”的字符挂在堂屋正中,胡仕启的家就位于重庆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浪坪乡的山乡深处。就着夏日的暖阳,一杯浓茶下肚,67岁的胡仕启开启了一年一度的織丝。
织丝先要缫丝,缫丝是制丝过程中的一道主要工序。从水中挑出蚕丝后,先得剔除坏掉的部分,再巧妙地将蚕丝接好头,最后缠在滚轮上。此时,灶台前胡仕启右脚也不停歇,灶炉前的风机还得靠着脚踏的风箱旺火。
另一侧,胡仕启的妻子任位珍也在忙个不停。滚轮下的一盆炭火,亮如赤色,正烘烤着刚刚出锅的丝丝缕缕。每年的六七月是缫丝的时间,夫妻俩就这样一直有条不紊地配合着。
今年胡仕启买了400多斤蚕茧。“一次煮3斤蚕茧,一锅蚕茧缫完丝要2个小时,一天只能煮5锅。”胡仕启说,缫丝期间,他和妻子每天都要持续工作10多个小时。
胡仕启的缫丝技艺和缫丝工具都非常传统,全靠人工。缫完丝,紧接着就是染丝、圈筒、牵丝、剪纵、圈钰、织造等30多道工序。要做好这些工序,离不开脚踏缫车、织布机、纺车等“老古董”,而这些从祖上传下来的工具,“年龄”也都不小了。
古法织丝的每一个步骤都需严谨,任何一个环节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对于年逾六旬的老人而言,这不仅是门技术活,对体力也是不小的考验。
织丝40年多来,他一直坚守着最传统的织丝工艺,从缫丝到织绸的30多道传统工序,他不敢有半点马虎。从买蚕茧开始,每一个环节胡仕启都亲力亲为,确保织出的每一匹丝绸都货真价实。
“织”出技艺的出路
过去,胡仕启祖上因为掌握了这门织丝绸工艺,开设了纺织厂、染坊,一度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家族。尽管后来家道中落,织绸技艺仍然一代一代地传承了下来。
他的父亲胡子贵6岁便成为了家中织丝的顶梁柱。上世纪70年代,26岁的胡仕启从父亲和堂祖父那里学会了古法织丝的全套工序。年轻时的胡仕启颇有经营头脑,干过木匠、石匠,养过猪、蜜蜂,日子也算过得去。从1986年开始,他放弃了其他经营项目,主要以古法织绸为生,每天和蚕丝打交道。
对胡仕启而言,古法织丝既是一门家传技艺,也是一项可以创收的手艺。
“做这门手艺是为了这些子孙,送他们读书、养生(生活)。”由于家庭变故,近年来胡仕启和妻子还担负起了孙子们学习、生活的开销。老两口利用自身掌握的织丝技艺挣钱养家,让分别在清华大学和陕西师范大学上学的2个孙子顺利地完成了学业。
几十年过去,如今,胡仕启的织丝技艺远近闻名。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织出的绸缎,价格虽然并不便宜,少则八九百元一匹,多则2 000多元一匹,但由于品质上佳,仍然不愁销路,过完年没几个月就基本上被预订一空,每年能够为家里带来五六万元的收入。
“一年最多可以织50多匹绸缎。”胡仕启说道。来购买绸缎的客人主要是浪坪乡周边、酉阳周边以及四川、贵州、湖南等地的人。
2019年7月,浪坪传统织绸技艺入选了重庆市第六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与此同时,胡仕启也成为了酉阳唯一能够用土法织绸的老手艺人。
眼下,随着年岁渐长,家族手艺的传承难题常常令他夜不能寐。“古法织丝技艺工序繁杂,而且对体力要求比较高,更适合年轻人学。但家中的年轻人都已经外出谋生,谁来接替下一棒?”胡仕启希望在外打工的小孙子能够回家继承这门手艺,而其他有学艺想法的人,都可以前来学习,他愿意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