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物哀”的审美释义

2020-06-22 13:00李玲莹牟月
大观 2020年4期
关键词:物哀

李玲莹 牟月

摘 要:“物哀(もののあはれ)”是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学者本居宣长在分析紫式部的《源氏物语》时提出的文学理念。20世纪40年代后被诸多学者认定为审美形态进行研究。“物哀”的释义为“主体对客观自然万物的直观感受”,在日语构词体系中“物”与“哀”都可作动词,分别释义。作为审美形态来讲,理解“物哀”一词最重要的是有“知物哀”之心。

关键词:物哀;物哀美学;知物哀

一、什么是“物哀”

“物哀”出自《土佐日记》,可译为:“船夫不理解这景物对人的触动(船頭はこの物悲しい気持ちが分かりません)。” “物”与“哀”最早作为日语当中的常用语出现,“物”是指自然万物,客体;“哀”作为日语原出词,不仅有“怜悯”“哀伤”之意,也代表“噫吁嚱”等感叹词。日本的和歌、物语等文学作品多用此词,《源氏物语》中引用最多。“物哀”一词出现于日本江户时代,原出只有“哀”一词,而后系统化为“物哀”,依据本居宣长对《源氏物语》的分析以及日本和歌,确定了文学理念。最早的审美理念出现于诗歌总集《万叶集》。“物哀”是第一个公认的标志着日本文学独特性的关键概念。

作为汉语词,“物”可解释为“本体所感知的自然万物”。“哀”一词在日语中不单单表示“悲哀、哀伤”,早期物语文学中有多种释义,“心之所触,情之所动”都称为“哀”。在出现最多的《源氏物语》中,有“同情、寂寥、有情趣”之意,感伤的意味更浓。在《竹取物语》中指“爱惜与怜悯”。《大和物语》《落洼物语》中有“引人怀念”的意味。“物哀”是人类对自然万物产生的情怀感叹,这种“感叹”具有丰富性,可以是怜悯、疼惜,也可以是赞叹、壮丽,是人类接触万物后产生的自然情绪的记录。

二、“物哀”美学的演变过程

语义词到美学概念是历史演变与逻辑递进的表现。中国国学学者王向远曾经指出,对于“哀”的研究是笼统且复杂的,相较于“幽玄”“风雅”等词,“哀”的出处更深远,涉及的层面更广。日本“幽玄”与能乐、日本歌道相互联系,“寂”是茶道的领域,“哀”的产生并不寄托于某一类艺术,它源于客观主体,以流俗的形式传播。“物哀”一词在奈良时期的《古事记》《万叶集》《日本书纪》等古典作品中萌芽,在《源氏物语》等物语文学中大量出现,并逐渐形成“物哀”。

受平安时代平安王朝统治的社会形态的影响,“哀”发展为人类审美的感触。发展到镰仓时代出现两种释义,一为“あっぱれ”,即勇壮;二为“あはれ”,即悲伤、哀凉。德川时代的含义包含对失败者的怜悯,称为“あはれ”。“哀”的词义无论是悲伤、怜悯,还是赞叹、可怜,都是主观主体对客观事物的反应,属于本體本身的情感触动。因而对于它的研究容易停留在心理学层面,而忽略了对于美学形态的全面深入探究。

首先,“哀”不仅能作为感叹词表示主观审美情绪,还可以作为名词表示“あっぱれ”,即值得赞赏的、优美的,也可译为“可爱的、疼爱的”。其次,“哀”是主体对客观事物产生反应后的情感确定与价值感判断,“判断”存在丰富性,不是单一的价值取向结果。关于“价值判断”的丰富性,大槻文彦曾指出,要从三个方面进行“哀”的价值判断区分,包括主体主动鉴赏所生成的价值观念、客体存在对于主体的影响、主体与客观实体所产生的具体价值。由于我们的感情色彩有区别,因而无论是“哀”的情感确定还是主观判断都依附于主体自身所产生的自然形态。“哀”的取向分为积极与消极两方面,快乐与忧伤,愉悦与厌恶。积极为感叹、敬佩,而消极则为轻蔑、藐视。《幽玄与哀》之中,大西克礼提到“哀(物哀)”从“美”的形态中派生,并具有五个阶段的含义,它不仅像“悲”“怜”等词,从狭义中反映主体的心理状态,是以“美”之中超出眼识、听识等人类界限的心理效应为基础的审美形态。

三、日本“知物哀”学说

日本国学大师本居宣长在分析《源氏物语》时,将“物哀”作为文学理念进行解读,他善用实际论证的方式探求日本古籍原貌,吸收大量中国隋唐时期的思想,并思辨中国儒学与佛学思维,掀起日本民族独有的民族审美意识思潮,以“物哀”为独有的审美形态,鼓励重建民族独立的审美形态与精神全貌。

“知物哀”是本居宣长在鉴赏《源氏物语》时提出的基础学说。《源氏物语》中,紫式部借助书中人物之口表达对平安王朝压制下的社会现象的不满,富有强烈的主观情绪判断,创作者为读者创造了主观情绪体验。本居宣长评论道:“虽然故事中的情节包含一定的主观臆想且矫揉造作,多有自怨自艾之意,但是其中情感的曲折、情节的起伏,也包含诸多物哀之情。” 这里指出的“物哀之情”至关重要,既能赋予读者情绪,又能引起“徒然心动(自然的感动)”,使读者感知笔者情绪,是双向的“感动”,也是自然而然的“知物哀”表达。

所遇之事,从心出发,有所感触,则为“知物哀”。不生感动之心,不为情之所触,则为“不知物哀”。本居宣长认为《源氏物语》中“物哀”的表现分为两方面:一为确有其事,并能引发读者的心动之情,“知物哀”的人能读懂,并赋予其审美形态;二为没有“心动”的主观创作者的私有畅想、自由意志的情节体现,不具备打动人心的审美意识,是没有审美情趣的“不知物哀”的体现。

除了《源氏物语》之外,本局宣长还在日本和歌《石上私淑言》中提出何为“知物哀”。“知物哀”以千言万语为形式,以人心所动为基础。人在世间,繁杂之事繁多,心思所想、眼识所见、耳闻鼻识,只要触及观感就会产生主体所思,有所动容,便是“知物哀”。由此可见,这一概念具备广义的宽泛性。人类通过不断进化,成为万物之灵,远比飞禽鸟兽经历得复杂,意识与所想甚多。另外,狭义的“知物哀”之心是不以自私、狭隘、含否为基础的触动之心。

因为人能感知自然万物,思想富有深度,所以具有“知物哀”之心。“物哀”的审美意义是“思想与感情的丰富深刻”。我国文学学者王向远也对“情感深刻”做出论证:一方面,人的感情是纯粹自知的体现,潜意识受其支配;另一方面,沉浸其中并时刻反思,所以才具备“深刻”。这两方面的论证总结强调了人类感性的天然意志以及主体心理产生的矛盾状态,伴随着时刻反思的结果。

四、关于“知物哀”的审美意识

广义的美感即人对审美对象的感知活动,美感的生成依赖主体意识的“动情”,只有心动才具备美。这与“物哀”“知物哀”是相合的,主体感动之时,与客体一体融合。

“知物哀”的动情之心,同样表现为日常生活中的洞悉世间事物、情感之间的恋慕,从客观当中看出美好。这是与现代美学中的“感动”“直观”十分接近的审美意识心态,是人类在思维探究过后,对于人心、人情、世界的观照,是深思后的知物与知心。“知”是最复杂繁琐的一种审美活动。

关于“物哀”这一审美形态的释义研究是多样且复杂的,本身词义的多义性决定了其涉及领域的广义性。探究“物哀”这一文学理念的基本审美形态,这为后来渗透影视、文化、多媒体形态的“物哀”审美意识做了铺垫。“物哀”所涉及的文学学者观点,日本物语、和歌等文学著作十分广泛,在探究的过程中,凸显了日本民族美学哲思意识的独立体系,审美理念的形成必将受环境、历史、文化、地理等客体因素的影响,而不同主体的“知物哀”之心也呈现出不同的情绪触动状态。人类的情绪是复杂的,产生情绪的主体感知客体的能力也十分丰富,因而这一审美意识的研究必然是繁琐且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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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学院计算机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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