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

黄书婷

人生就像一杯茶，不能苦一辈子，但总要苦一阵子，这是爷爷常说的。

爷爷喜欢喝茶。每每在清晨薄雾中，夏日黄昏后，总会飘起一股清幽的茶香，沉浸在这茶香中，似乎身处大森林，鸟儿鸣叫，树叶作响，一颗心慢慢沉静下来。

爷爷用一个解放牌茶杯泡茶，可别看这工具简单，程序可不模糊哩。爷爷常喝铁观音，他总是将纯净水烧沸过三分钟后拿来泡茶，泡的时间也有讲究，既要保存茶香，又不能太浓厚。第一轮是五分钟，往后便要依次增加，将茶叶泡开，浸入味。茶泡好后爷爷便将它端入院子中央，坐在吱呀吱呀作响的摇椅上，慢慢品尝。喝前，爷爷总会先闻一把茶香，然后伴着腾起的水汽，轻轻地抿上一口，发出享受的声音。

小时候，我看着爷爷喝茶这享受的样子十分眼馋，便向爷爷讨茶喝，爷爷倒也乐意，递过来茶水叫我小口喝。那时，我觉得爷爷可真小气，这茶一定很好喝。随后，伴着耳边温度的极速下降，大半杯茶就这样入了肚。就这样，我第一次喝到了爷爷喝了大半辈子的茶，才知道，原来茶并不好喝。刚入口时十分味苦，缓过劲后便又是满口的涩，我不觉得皱起了眉。

“真难喝！”我吐着舌头装作要吐的样子。

这可逗乐了爷爷，他笑着迎过来接过茶杯，大声说着：“好喝！这茶好喝着哩！”话音落下，爷爷便放下茶杯把我一把拥进怀里。

爷爷晃着摇椅轻轻地说：“爷爷呀，苦了一辈子，不觉得这山珍海味有多好吃，就这茶呀，是真的好喝哟。”

爷爷的话很轻，似乎很轻易就可以让风给吹走，小时候的我不懂四溢飘香的茶水背后是什么样的苦，不知道这茶是不是真的比山珍海味要好吃，同样，我也不理解爷爷的话。但我记住了爷爷喝茶时的那般享受、安详与宁静，仿佛与世隔绝，确也是像极了那茶叶，在悠悠的茶水中飘旋、舞蹈，最后沉淀下来。

后来，因为许多变迁，爷爷不再喝茶了，反而是我越来越多地喝茶，我会喝乌龙茶、龙井茶，却很少再喝铁观音，再也感受不到爷爷泡的茶的香味了。

不知道是哪个落日余晖的下午，家门口又传来了熟悉的吱呀吱呀的摇椅响声，伴着风儿，一股股茶香涌進我的脑袋。眼前，一位老爷爷缓缓地拿起陈旧的茶杯，轻轻地靠近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我站在远处，听着耳边沙沙作响着的树叶声，鸟儿鸣叫，茶水飘香，摇椅作响，一下一下地落到我的心上，让我心生温暖。

人生就像一杯茶。第一口苦，第二口涩，第三口甜，回味一下，甘甜清香，平淡是它的本色，苦涩是它的历程，清甜是它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