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安全观与“五眼联盟”的演化

2020-06-17 13:05贾烈英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0年23期
关键词:总体国家安全观情报

贾烈英

【摘要】“五眼联盟”是在二战中建立起来的一个由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五国组成的情报共享联盟,曾在战后西方国家的国家安全领域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也成为西方国家进行集团对抗、应对恐怖主义、支撑护持美国霸权的重要工具。“五眼联盟”反映出美国的霸权安全观,这从其监控对象和监控内容便可见一斑。当前,随着特朗普政府将中俄作为主要战略竞争对手,“五眼联盟”针对中国的情报战事例越来越多;而伴随美国国家战略的调整,“五眼联盟”亦逐渐调整合作重点,工作机制日趋完善。在此背景下,中国应该重视对“五眼联盟”工作机制的研究,并提前做好反制准备。

【关键词】霸权安全观  “五眼联盟”  总体国家安全观  情报

【中图分类号】D8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23.003

2013年“斯诺登事件”发生,美国监听全世界的“棱镜门”(PRISM)内幕被曝光。可以看到,美国的监听对象既有其盟友,也有国际组织、国际会议,更有全世界数千位首脑、政要和数十亿各国百姓。“棱镜”监控的手段和内容无所不包,不仅涵盖座机、电脑、手机、电报,而且包括各种社交视频和网络会议,甚至美国巨头公司如微软、雅虎、谷歌、脸书、苹果等都在监控对象之列。这件事引发了民众对他国权利以及个人隐私权的深刻思考,一时间,美国政府官员谴责斯诺登的行径属于叛国行为,而更多的人认为他是正义的化身和人权的斗士。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美国政府被迫解密了与棱镜网络监听和电话监听计划相关的部分文件。

随着被披露的相关事件越来越多,“五眼联盟”逐渐进入大众视野。该联盟的成员有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他们之间的合作起始于二战期间,至今已有70余年的历史。虽然全球舆论界对此一直存在普遍性抗议,但是“五眼联盟”不仅没有因此偃旗息鼓,反而不断强化合作,在大国战略竞争中推波助澜,俨然变成一个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政治同盟和安全同盟。甚至建立“五眼”扩大版的传闻不断,“九眼”“十四眼”“四十一眼”等也呼之欲出。

“五眼联盟”存在的基础究竟是什么?它的运作机制如何?它给当今世界带来的影响又是什么?这些都是亟待研究的关键问题。

“五眼联盟”的安全观基础

“五眼联盟”(Five Eyes Alliance),始于二战中的英美情报合作。出于共同抵抗和打败法西斯国家的需要,1943年英美签订协议,建立了情报共享和人员交流机制,以共同应对德国和日本的威胁。战争结束后,双方决定将合作继续进行下去。1946年,时任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的“铁幕演说”,拉开了美苏两大阵营之间冷战的序幕。为了对抗苏联阵营,英美双方签署《英美通信情报协议》(一般简称为UKUSA Agreement),后以“优库萨”而闻名。1948年,英国出于平衡美国的目的,把英聯邦成员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拉进合作阵营,至此“五眼联盟”正式形成。

在“五眼联盟”中,各国的政治地位并不一样。首先,美国在战后成为“五眼”组织体系的领导者,凭借其全球霸权地位,在设定安全议题、制定合作规范方面占据着主导地位。其次,英国在战后自身实力衰落、自治领也出现离心趋势的情况下,采取了其惯用的“离岸制衡”策略,灵活利用英美的特殊关系实现英国的安全利益,但也因此将自己绑定在美国的战略轨道上。再次,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并非英美协议的签署者,但并不被视为第三方,而是作为合作国家,通过补充协议的方式加入英美通信合作情报体系,如1949年的《加美通信情报协议》。[1]

一国的联盟战略是其战略文化的反映,而国家安全观又是其战略文化的核心。美国作为“五眼联盟”的领袖,其安全观对联盟的机制塑造和机制目标确定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鉴于相同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念和语言文化,美国的理念又易于被“五眼联盟”的其他国家所接受。美国从1917年参与一战起,便开始了争夺世界霸权的进程。二战中,凭借其超强的经济基础和科技实力,美国在打败轴心国家的过程中作出了军事贡献,此后,美国颇具远见的国际制度设计又为其世界霸权的实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二战后,美国继续实施其同盟战略,与苏联阵营进行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冷战,并成为最终的赢家。

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和霸权国家,美国理应比其他国家拥有更多的安全感。然而实际上,美国在很多方面表现出更多的不安和焦虑,包括因为失去敌人和对手而感到的不安,“由于敌人的消失,令人强烈地怀疑它(美国)是否还能存在下去”。[2]

关于美国这种不安全感的深层次来源,国际关系学者尹继武认为是由美国的国家安全范式导致的。他认为,美国国家安全观的基本范式是“威胁范式”,“威胁范式”的首要任务是界定构成国家安全威胁的来源。自二战后至今,对于国家安全威胁的界定及其应对措施的制定,便成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最为核心的部分。冷战时期,美国将苏联界定为战略威胁对象;冷战结束后,美国对核心威胁的界定一度出现迷失;“9·11”恐怖袭击后,美国将恐怖主义作为国家安全威胁最为核心的来源;恐怖主义威胁逐渐获得阶段性缓解后,特朗普政府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又将中国和俄罗斯列为美国的主要安全威胁。从这个角度看,美国国家安全观的核心要务,就是界定国家安全的威胁来源。无论这种威胁的来源是否真实,都是聚焦于特定的国家或非国家行为体的。[3]因此,很容易理解美国国家安全观具有以下特征:在安全思维模式上,表现出进攻性、“零和思维”及“美国优先”;在安全目标上,表现为追求绝对安全及霸权地位;在维护安全的手段上,表现出单边主义和先发制人。[4]

美国的霸权安全观与“五眼联盟”的发展存在密切的逻辑关系。美国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搜集全世界的情报呢?珍珠港事件极大地影响了美国的安全观,日本偷袭珍珠港挑战了美国的太平洋海上霸权,这是美国建国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的安全威胁,从此美国正式加入二战。由于美国急需破译日本的海军密码,而英国早在1909年就建立了作为国家情报局的特勤局,是最早建立情报机构的国家之一,所以美国军事情报局于1943年4月派人前往英国布莱彻庄园,向英国密码人员学习德国“超级密码”(ENGMA)的破解经验和技术。之后,英美双方签署《英美通信情报协定》,根据该协定,美国有责任搜集针对日本人的信号情报(一项被称为“魔法”的行动),英国人负责搜集目标为德国和意大利的信号情报(被称为Ultra)。这一合作被证明是盟军在战争期间建立信息主导地位的关键。[5]

1946年冷战开始后,为了跟苏联争霸,美国建立了复杂的同盟体系,比如北约、美澳新安全条约、美日同盟、美韩同盟,等等。在这些多边或双边组织中,情报交换是其合作的重要内容,但是论情报合作程度之深、范围之广、时间之长,其他同盟体系都无法与“五眼联盟”相比。

“五眼联盟”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多边情报共享网络。比如,伯尔尼俱乐部成立于1971年,是一个由欧盟安全部门负责人参与的情报共享机构;1972年“慕尼黑惨案”后组成的“千瓦集团(Kilowatt Group)”,成员包括以色列、英国、法国等11个国家,作为各方交流反恐情报的场所;还有一些不同于国际关系中经常发生的友好国家之间的例行情报共享,涉及国家间进行正式情报交流的网络,其中,最先进的要属在北约特别委员会的框架内进行的情报交换,该委员会自1952年成立以来一直存在,由北约所有安全情报部门的负责人组成。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即使北约作为一个多国联盟体现了极强的强健性和持久性,但北约在情报合作深度、广度和一致性方面也不是“五眼联盟”的对手。[6]

1946年3月5日,美英签订《英美通信情报协议》(British-U.S. Communication Intelligence Agreement,一般称为UKUSA),协议的关键词是“交换情报”,即情报成果在英美情报机构之间进行交换与共享。协议规定了情报侦察的范围:一切外国通讯,即英美管辖范围以外的所有外国政府,或者任何军事组织,不论空中、海上,抑或派系、政党、部门、机构、司局,或者为上述机构办事的任何人员间产生的一切通讯,都在协议规定的情报侦察范围内。在这一时期,情报工作的重点是社会主义国家,所以英美两国分工搜集并共享苏联、东欧国家和后来成立的新中国的情报。[7]随着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加盟,“五眼联盟”基本成型并有力地支撑了美国的霸权地位。“五眼联盟”成员国在情报搜集方面各有所长,在地缘上优势互补,可以为美国的情报提供有力的验证和补充。

冷战结束后,美国一超独大,霸权地位如日中天。失去了对手的美国,因其同盟体系面临着人心涣散的危险,使得美国比拥有对手时更加不安,维持霸权的成本也更加高昂。2001年爆发的“9·11”事件,对美国安全的冲击之猛烈仅次于珍珠港事件,此次危机发生在美国本土,挑战者是一个非国家行为体,整个事件凸显了美国的情报失误。所以,自此之后美国的霸权安全观在政策维度上具体调整为先发制人的反恐战略。面对大量“罩着隐身衣”的恐怖主义组织,美国对秘密情报的需求更为迫切。在反恐十年之后,美国元气大伤;与此同时,新兴国家群体性崛起。于是,极力遏制新兴国家崛起、继续维护自身霸权地位,成为美国及“五眼联盟”的当务之急。

“五眼联盟”的运作机制及其演化

“五眼联盟”的核心任务是情报合作。情报等于信息吗?显然不是,信息的内涵要大于情报。自然界包含信息,人类社会也包含信息,但情报属于社会现象。关于情报的本质,国际关系学者刘跃进认为情报就是“他方的秘密”。也就是说,情报是秘密信息,不是公开信息;情报不是己方的秘密,而是他方的秘密;情报被获取后,既可能成为己方的秘密,也可能被己方公开。宏观而言,情报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无论是个人、团体,还是国家,都会有自己的情报。这意味着,情报有个人情报,有团体情报,也有国家情报,通常个人情报在情报界和情报学界都很少讨论。[8]

然而,“五眼联盟”搜集的是全方位的情报。它不是一个中央组织的实体,而是一个由附属独立情报机构组成的联盟。它是世界上最持久和最全面的情报联盟,在应对全球化带来的挑战方面具有独特的地位。“五眼联盟”主要是一个信号情报(SIGINT)组织,不组织实施秘密行动,但在全球范围内以广泛的覆盖面对各国的情报能力作出补充。信号情报(Signals Intelligence,缩写为SIGINT)有几种智能的形式,包括人类智能(HUMINT)、地理空间智能(GEOINT)、测量和签名智能(MASINT)以及开源智能(OSINT)。伴随各种传输的增加,SIGINT拥有越来越多的价值,同时,全球化和互联网创造了一个非常有利于搜集情报和分析情报的环境。SIGINT由多个领域的实践组成,包括密码分析、流量分析、电子智能、通信智能以及测量和签名智能。[9]

作为“五眼联盟”之首,美国通过以下方式培养了与外国伙伴的情报联络关系:一是交换信息、原始数据或已完成的情报;二是拥有基于情报行动的权利,或拥有技术情报设备的特权;三是在搜集和报告相互之间的问题方面分担责任;四是联合秘密行动、搜集或者利用情报行动;五是训练。上述方式大多在双边关系中采取,其中与英国的关系最早也最著名。当然,情報中心与北约成员国、五眼伙伴以及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等战区支持联盟伙伴的情报组织也有多边关系。[10]经过70多年的演进,“五眼联盟”成员国之间情报合作的重点几经更替(见表1)。[11]

“五眼联盟”存在70多年来,也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工作机制。

各国参与联盟情报工作的负责单位。据斯诺登披露,“五眼联盟”的落实机构在五国分别为美国国家安全局(NSA)、英国政府通信总部(GCHQ)、加拿大政府通信安全局(CSEC)、澳大利亚国防信号理事会(DSD)和新西兰政府通信安全局(GCSB)。

各国任务分工及监控内容。五国承诺彼此不开展间谍活动。一是地域分工。美国负责监控拉丁美洲、亚洲、俄罗斯的亚洲部分和中国北方地区;英国负责监控欧洲、非洲和俄罗斯的欧洲部分;澳大利亚负责监控东南亚和中国南部地区;新西兰负责监控西太平洋地区;加拿大在冷战期间负责监控苏联北部地区(包括极地地区),冷战后负责监控中南美洲地区。二是监控手段。将光纤、网络、卫星通信、短波通信等信号情报作为情报工作的重点。三是监控目标。囊括了除五国之外的所有对象,甚至连法、德、日、韩等美国重要盟友也不放过;还包括国际组织政要、各国首脑等,比如联合国秘书长、德国总理默克尔、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等。根据斯诺登等人揭露的材料,美国政府实施的臭名昭著的“棱镜”项目是24小时运行的,未经授权肆意对全世界民众的电子邮件、社交媒体、通信设备等进行监听、监控,连一些国家和国际组织的领导人也遭到美国情报机构长期秘密监听。[12]四是监控内容。从政治情报、经济情报、军事情报到科技情报,从个人隐私、商业活动,到电子邮件、电话、传真、无线电波等,都被“五眼联盟”列为监控对象。[13]

联盟会议机制主要由三个层次组成。一是五国情报首长会议。由五国情报机构首长组成的委员会是“五眼联盟”的协调机构,对接成员国政府内各领域情报部门的全方位合作。其成员包括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英国联合情报委员会主席、加拿大总理国家安全与情报顾问、澳大利亚国家情报办公室总监和新西兰国家情报评估局总监。首长会议每年至少举行一次,会议的内容是评估过去一年的合作情况,规划下一阶段的重点任务。二是部长级会议,是“五眼联盟”工作的执行层面,由成员国的24个情报机构对接组成(见表2)。[14]各对接机构的领导人也会举办年度评估与规划会议,与首长会议不同的是,由于执行部门遇到的具体事项更多,对接机构会针对特定问题建立专门的跨国工作小组来应对。三是“五眼联盟”情报监管和评估委员会会议。该会议至少每年举行一次会面或者每三个月举行一次电话会议,以回应公众对“五眼联盟”活动“不受监督、权力过大”的担忧。

“五眼联盟”的最新动向与未来预测

“五眼联盟”能够长期存在,首先是基于各方共同的利益,其次是基于各方相同的价值观。因为同种同源的五国,对于安全、发展和人权问题持有类似的观点。此外,由四国提供的不同来源的情报为维持美国的全球霸主地位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而英、加、澳、新也在各个方面享受到了霸权国的庇护,在情报信息方面的收益大于付出。对此,格里菲斯大学教授安德鲁·奥涅尔(Andrew O'Neil)认为,澳大利亚是“五眼联盟”的情报提供者,但它更是压倒性的消费者,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一个净受益者。如果澳大利亚不是该网络的一部分,它将不得不在情报搜集上花费更多的资源,以保持接近该国目前所拥有的能力。[15]可见,建立在共同利益和相同价值观基础上的“五眼联盟”可使成员国更易获得较强的情报优势。

“五眼联盟”得以长期存在,还与它的进化能力有关。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人类踏足的“高边疆”领域不断扩展,国家行为体和非国家行为体不断增加,各种互动的网络越来越复杂,民众的权利意识日益觉醒,恐怖主义等全球性问题层出不穷、花样翻新。在这样的背景下,客观因素给“五眼联盟”的霸权护持增加了新的困难,同时也给霸权下的“五眼联盟”合作提供了新的动力。“五眼联盟”根据世界格局、国际形势的变化,调整自身的战略目标,变换自身的战略对象,改进自身的工作机制,其进化能力适应了新环境,这是其长期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

“五眼联盟”的情报合作不局限于五眼内部,它还追求外围合作伙伴的多元化,以避免情报的同质化。其中,一个重要特点是它与丹麦、法国、新加坡、韩国等所谓的“第三方”国家共享情报。根据斯诺登披露的绝密文件,上述情形包括“在全球20个地点窃听高速光纤电缆”所搜集及交换的信息。然而,斯诺登披露的信息还显示,“五眼联盟”合作伙伴反过来又直接损害了许多“第三方”国家的利益,比如作为北约盟国的德国和法国的利益。[16]尽管如此,关于“五眼联盟”扩大的猜测依然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

“五眼联盟”扩大的可能性。由于“五眼联盟”的比较优势和海量情报资源,很多北约的亲密盟友,以及日本、韩国、新加坡、以色列等国,都非常有兴趣加入,成为五眼的“新眼睛”,以便共享情报资源,扩大的声音不时被传出。但是,“五眼联盟”近期内扩大的可能性不大。首先,考虑到集体行动的逻辑,一个组织规模越大,效率往往越低。“五眼联盟”的扩大,意味着美国的亲兄弟们在联盟中分量下降,新增候选国的身份选择以及其排名位置也会制造新的矛盾。其次,美国对其他国家的信任程度也要打一个问号,仓促扩大联盟极有可能破坏一个用心经营了70多年的成熟机制,这显然并不合算。

“五眼联盟”不断设置新议题以获得永久存在的动力。从2013年7月起,“五眼联盟”开始通过一年一次的部长级会议协调对威胁的共同认知,其中,非法移民、恐怖主义,尤其是网络安全、太空安全是其近年来关注的重点。美国的战略引导对于“五眼联盟”的调整至关重要,五国通过机制改进措施,大幅度扩展在网络空间的情报行动能力,以巩固“五眼联盟”在网络空间的情报优势。例如,2018年,美国提出“国际网络威胁倡议”以及“网络空间国家联盟”,预示着美国准备在五眼盟友范围内形成统一战线来主导全球的网络空间治理。围绕着网络安全议题,“五眼联盟”经常将矛头指向俄罗斯、中国、朝鲜、伊朗等国家。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例如,2017年,全球爆发想哭病毒(WannaCry)和勒索病毒(NotPetya),这两种病毒都对计算机发动恶意攻击,使网络处于瘫痪状态,“五眼联盟”指控朝鲜、俄罗斯应分别对这两起攻击行动负责。新议题的设置,可以为五国找到新的共同威胁,从而为霸权下的情报联盟找到继续存在的合法性。

“五眼联盟”与中国。新中国自成立以来,便一直是“五眼联盟”重点监控的对象。美国在朝鲜战场、越南战场、台湾海峡以及经济、科技建设的各个领域向中国挑衅,大打情报战。即便双方也在某些领域有情报合作,比如反恐情报的分享,但美国对中国的监控是一贯的。2017年特朗普上台以来,大大提升了美国对华战略对抗的烈度和范围。他把中国定位成挑战美国影响力、价值观和国家财富的巨大威胁。近年來,美国对中国先后发起贸易战、科技战、金融战、外交战;干涉中国内政,插手台湾问题、南海问题、新疆问题、香港问题;极力将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政治化,利用疫情抹黑中国,其背后的情报战更是暗流涌动。除此之外,以网络安全为名,美国对中国高科技产业中知名企业华为、抖音、腾讯等,展示出“必除之而后快”的逻辑。这些事件的深层原因,是美国认为中国的崛起对美国的霸权构成了最严峻的挑战,必须像先前历次遏制对手的态度一样,把中国制服。2020年7月23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尼克松故居的讲话,正式宣告美国对华接触政策“失败”,鼓动“自由世界”联手对抗中国,极力歪曲历史,发出了新冷战的清晰信号。

根据斯诺登的爆料,实际上早在2007年,美国国安局就针对中国华为公司展开行动,并侵入华为总部的服务器,寻找华为与军方合作的证据和监听他国的证据,结果没有找到,这让美方百思不得其解。2018年12月1日,加拿大按照美国指示,拘留华为高管孟晚舟,此事显然与五眼机制有关。2018年12月20日,“五眼联盟”联合指控中国违反网络安全承诺,对五国实施网络攻击,美国司法部宣布起诉两名中国黑客。《华盛顿邮报》当即指出,这是“五眼联盟”的一次公开的联合行动。[17]2020年8月,“五眼联盟”国家外长发表涉港联合声明。如今,2020美国总统大选尘埃落定,美国会主动挑起越来越多中美争端,“五眼联盟”的一致行动也会越来越多。我们对此要有底线思维,各方面都要未雨绸缪,做好不懈斗争的心理准备。

华为一案是典型的贸易政治化例证,在此过程中美国的霸权思维逻辑被完整展现。对此,一些西方学者的观点颇具代表性,他们认为:“关于华为的争论不仅仅关于华为,而是关于它背后的国家及其未来意图以及它如何重塑全球秩序的辩论。”那些主张允许华为进入英国5G网络的人认为:“华为的崛起是对中国的隐喻,接受其中一个的崛起便等于接受另一个的崛起。即使是对华为一案相对客观的理解,也更多是关于不同政治制度、国家治理的争论。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场封闭社会与开放社会之间的争论,是英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如何对待本国公民个人数据,以及如何对待中国(以及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其他政权)公民个人数据的争论。最终,在撰写这份报告的过程中,我们逐渐相信,不可能将华为參与英国5G网络视为纯技术或纯商业问题。”[18]事实上,该报告的作者们在进行研究之前已经预设了孰是孰非,这种观点反映了他们思维模式的二元对立,反映了西方世界根深蒂固的傲慢和自大。

一个监听全世界的国家,在全球范围内极力拉帮结伙,打压中国,排挤中国。为了跟中国打“科技战”,美国最近频频呼吁建立“清洁国家联盟”。这听上去非常讽刺。2020年8月5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宣布了针对中国的“五清政策”,即清商(carrier)、清店(store)、清应用程序(app)、清云(cloud)和清缆(cable)。对此,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评论道,美国并没有资格打造什么“清洁国家联盟”,因为它自己早已满身污迹。美国在全世界窃听、监控其他国家的不良行径已是世人皆知。[19]

结语

“五眼联盟”诞生于战火纷飞的二战时期,是一个战胜法西斯国家的正义组织;冷战期间成为美国与苏联争霸、谋求集团利益的工具;冷战后又成为护持美国单极霸权,助推西方世界恃强凌弱、谋取各方利益、监控全世界的平台。如今,随着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调整,“五眼联盟”越来越迈向一个追求绝对安全,有多边合作之形、行单边主义之实的政治同盟和安全同盟。

2014年4月15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了代表中国国家利益的“总体国家安全观”,即“以人民安全为宗旨,以政治安全为根本,以经济安全为基础,以军事、文化、社会安全为保障,以促进国际安全为依托,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20]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统筹发展和安全,增强忧患意识,做到居安思危,是我们党治国理政的一个重大原则。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必须坚持国家利益至上,以人民安全为宗旨,以政治安全为根本,统筹外部安全和内部安全、国土安全和国民安全、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自身安全和共同安全,完善国家安全制度体系,加强国家安全能力建设,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21]

中国提出的总体国家安全观,体现出防御性思维、非零和博弈及合作共赢理念;中国提出的安全目标,是追求世界和平、人民安全、社会和谐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维护安全的手段,是坚持共同安全、合作安全。中美国家安全观具有本质区别,美国基于冷战思维的国家安全观是违背历史发展规律的。可以预见,短期内美国国家安全观的安全思维模式、安全目标诉求和维护安全的手段不会发生根本变化。同样可以预见,美国基于冷战思维的国家安全观必然会遭到世界各国,甚至包括美国的西方盟友在内的更多抵制和反对。[22]

中国的共同安全理念决定了中国不会搞情报联盟,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四处监听,甚至窃听全世界。在人工智能突飞猛进、集团政治日益凸显、美国以中俄作为主要竞争对手的今天,中国有必要密切关注“五眼联盟”的动向,及时揭露他们的霸凌行为;同时,加强与友好国家的情报合作,高举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的旗帜,始终做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应有的贡献。

(本文系教育部“国别和区域研究”2019年度课题阶段性研究成果,课题批准号:19GBQY107;感谢北京语言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云国强教授,给了我很多学术灵感并确定了本文的题目和结构;感谢我的学生袁广慕、郝博闻帮助收集外文资料)

注释

[1][11][14]黄紫斐、刘江韵:《网络时代五眼情报联盟的调整:战略引导、机制改进与国际影响》,《情报杂志》,2020年第4期。

[2]张爽:《阴谋论、威胁论与美国国家安全观》,《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9期。

[3]尹继武:《中美国家安全观比较分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0年第3期。

[4][22]江涌、吕贤:《中美国家安全观差异透视》,《国有资产管理》,2018年第5期。

[5][10]DeVine, M.E.,"United States Foreign Intelligence Relationships: Background, Policy and Legal Authorities, Risks, Benefit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720, May 15, 2019.

[6][15][16]O'Neil, A., "Australia and the 'Five Eyes' intelligence network: the perils of an asymmetric alliance", 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7, 71:5, pp. 529-543,  https://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10357718.2017.1342763.

[7][17]杜佳:《监控中国:斯诺·登泄密文件中的“五眼联盟”行动》,独家网,2018年12月24日,http://www.dooo.cc/2018/12/44298.shtml。

[8]劉跃进:《情报与国家情报的概念辨析》,《刘跃进国家安全文集》,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20年。

[9]Dailey, J., "The Intelligence Club: A Comparative Look at Five Eyes",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Affairs, 2017. 5, p. 1.

[12]人民日报钟声:《所谓“网络窃密”纯属倒打一耙》,新华网,2019年8月20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8/20/c_1124895770.htm。

[13]贾春阳:《“五只眼”情报联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世界知识》,2013年第23期。

[18]Bob B. MP, Dr. Varnish P. OBE & Dr. Hemmings J., "Defending Our Data: HUAWEI, 5G and The Five Eyes", The Henry Jackson Society, 2019, https://henryjacksonsociety.org/wp-content/uploads/2019/05/HJS-Huawei-Report-A1.pdf.

[19]《王毅就当前中美关系接受新华社专访》,新华社,2020年8月6日,http://www.gov.cn/xinwen/2020-08/06/content_5532729.htm。

[20]《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召开,习近平发表重要讲话》,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4-04/15/content_2659641.htm,访问日期:2020年8月2日。

[21]《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17年10月18日)》,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

责 编/郭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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