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E四步分析法在城市尺度内风景园林规划的应用——以漳州南山文化生态园为例

陶 勇

千年生态系统评估[1](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MA)是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于2000年呼吁，并在2001年正式启动的项目。该项目的目标是评估生态系统变化对人类福祉造成的影响，为提升生态系统的保护和可持续性利用水平，以及促进人类福祉奠定科学基础。从报告中获悉，生态系统服务包括供给服务、调节服务、文化服务和支持服务(图1)，其中生态系统文化服务(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CES)包含历史遗存(heritage value)、文化传承(cultural identity)、精神服务(spiritual service)、激励功能(inspiration)、景观审美(aesthetic appreciation of landscapes)、教育功能(education)和娱乐与旅游服务(recreation and tourism service)七大功能。

MA将CES定义为“人类通过精神满足、认知能力的发展、反思、娱乐以及审美体验等从生态系统中所获取的非物质收益”[2]，认为通过CES可以有效评估生态系统退化对人类福祉的影响，但同时报告中认为CES的重要性并没有真正在风景园林规划(landscape planning)和管理中体现出来。

近年来，CES成为新的研究热点，各国学者选取不同切入点进行探索研究，国内学者董连耕等从研究尺度、评价指标和研究方法等方面做了国内外研究进展的综述[3]。对于陆地生态系统来说，影响其生态系统服务最重要的因素莫过于土地用途和地上附属物的变化。因此以风景园林视角分析生态系统服务和生物多样性显得越来越重要[4]。目前的研究覆盖各种尺度，大部分研究都直接使用完整的景观单元作为研究系统的边界；在评价指标上，世界保护监测中心(World Conservation Monitoring Centre，WCMC)将生态系统服务指标分为条件指标、功能指标、中间服务指标、收益指标和影响指标5类。然而生态学、地理学和社会科学等多学科的参与虽使研究方法呈现多样性，但也使CES研究缺乏统一的术语与解释。

在CES的评估方面，最常用的是经济价值评估方法，但部分学者指出，仅通过经济手段来表达具有多元价值属性的CES依然存在争议[5]。CES的一个被广泛认同的特征即无形性，使其难以用数据进行客观的定量描述。因此CES仍缺乏合理的评估、规划方法以及相应的案例，缺乏一种能将生态系统服务同文化景观(cultural landscape)规划相联系的适当方法。

在此背景下，本文试图在国内外学者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探索CES的评估方法并与风景园林规划有机结合，旨在阐述如下几个方面：

1)解释分析有关CES的概念及其与风景园林、遗产和文化传承等概念之间的联系；

2)讨论实际可行的、适应空间规划的CES价值评估方法；

3)以漳州市南山文化园为例，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的生态系统服务评估方法，具体讨论如何将CES价值的评估方法与风景园林规划有机结合，并进行文化景观规划、管理及政策制定。

1 概念解析

本文主要阐述生态系统文化服务(CES)与文化景观研究(cultural landscape research)之间的关系，并将它们通过适当的方法融入风景园林规划(图2)。本文引用Tengberg等的概念模型[6]，将CES研究与文化景观研究中的相关概念联系在一起，同时构建CES的评估体系，并运用到实际的风景园林规划中。

1.1 风景园林

风景园林(landscape architecture)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不同的解释。通常的风景园林被认为是一种非均匀的空间集合，它有结构、功能和变化3个特征[7]。而风景园林学研究又在此基础上融入了人类学和社会学范畴，使其概念更加饱满，成为一种集结了各方利益的领域，其中包括个人与集体的记忆和身份认同[8]。因此，风景园林概念里不仅包含了物理上、空间上的参数，更包含着心理、社会、历史和宗教等方面的内涵。

本文使用的“风景园林”概念来自《欧洲风景园林公约》(European Landscape Convention，ELC)，它认为风景园林是一个人们通过和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互动而有所感知的场所。虽然ELC中关于风景园林的概念没有直接提到生态系统，但是它强调风景园林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学科，它有机整合了生态学、考古学、历史学、心理学和经济学等各个学科的方法，因此风景园林本身与生态系统、文化遗产都有着深刻的联系。

1.2 生态系统文化服务(CES)

MA报告对CES的概念及包含的功能已有明确的定义，但在服务功能分类中的概念略有交叉。在这7类功能中考虑到美学、娱乐及教育等本身就是风景园林规划的重点内容，且从普适性角度来说，历史价值和文化传承更具有代表意义。故土情感和文化传承是人们通过精神感受、感情认知、社交发展和休闲审美等方式从生态系统中获得的一种体验。而在文化景观中，笔者认为文化遗产不仅透过历史物件或景观节点等有形体呈现，还包含无形的方面，如历史故事、知识系统和传统习俗等。蕴含在风景园林中的这些有形和无形的文化价值保持着场地深刻的文化含义和归属感，强调了文化遗产和文化传承之间的密切联系。

图1 生态系统服务的四大服务功能[1]

图2 联结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与文化景观研究的概念模型

2 评估方法

近几年，文化遗产保护领域渐渐开始使用更加综合的评估手段帮助场地管理和规划，为规划决策提供更清晰的参考[9]。利用综合分析法分析文化资源的价值和重要性，以及与利益相关者的关联程度，从而确定需要保护和改善的部分[10]。这些定性分析对CES的评估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本文使用的生态系统文化价值评估方法需要能同时整合文化景观规划和CES等相关概念，以此为基础整体理解景观或风景园林的文化价值，而不是将它们切分碎化成不同部分(图2)。为此本文采用DIVE四步分析法(DIVE-analysis)[11]，该方法是通过《欧洲可持续历史城镇规划》和《发展过程中的遗产保护》2个国际项目总结而成并被广泛应用。DIVE四步分析法是一种跨学科、开放式的规划工具和评估方法，主要用以评估那些有关历史和文化，且难以量化的功能性资源。它注重城市和乡村区域尺度的历史文化遗产规划与开发过程，通过一些特有的技术，如时间/空间矩阵、历史辨识度、遗产完整性和适应变迁的能力等，强调对历史文化遗产的合理规划、有序开发和有效管理。其分为4个步骤，分别是描述(describe)、解读(interpret)、评价(valuate)和实现(enable)。各步骤的具体解释如表1所示。

3 案例分析

漳州是第二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本文选取的案例——南山文化生态园位于名城保护规划划定的历史文化风貌区。其与漳州古城隔江相望，拥有丰富的历史遗存和人文景观，因此文化服务功能既是园区的核心功能，也是设计是否成功的重要评判标准。在南山文化生态园规划中，项目组将DIVE四步分析法运用到设计中，试图探索故土情和文化传承方面与风景园林规划之间的有机联系，提升风景园林规划的文化内涵。

3.1 描述阶段

本阶段主要收集有关场地特征和历史发展进程的资料，将其按照不同空间和时间尺度进行系统性梳理，还原场地及其周边环境的历史概貌，并从中提炼出最能代表场地历史特征的元素或事物，为后期评价场地的历史文化价值和发展潜力奠定基础。

在南山生态文化园规划设计中，按照地理特征将空间划分为4个层次：1)国内与国际范围；2)漳州本地范围；3)南山文化生态园规划范围；4)个别建筑与遗迹。按照时间顺序展现各阶段的环境与文化变迁历程(图3)，重点梳理漳州本地的历史、文化、社会和人民思想的变迁过程，为项目设立一个全局的、有层次的历史文化资料库。

3.2 解读阶段

本阶段主要从前一阶段列举的内容中提炼和讨论出场地中重要的历史文化元素，为下一阶段评价提供决策基础。人们在不同时期对特定的历史事件总有不同的解读，包括个人的与社会共识的，这取决于人们看事情的方法和角度。因此，在我们看来被认为是关键的历史事件并不一定是形成当今环境的重要因素，反之亦然。所以我们需要辨别出那些有效的影响历史和社会变化的元素或事件，这里列出这些元素或事件的3个基本特征，即历史可读 性、整 体性和溯源 性(图4)。

在此次南山生态文化园的规划设计中，笔者提炼了以下几个重要的历史文化元素。

1)《漳州府志》中“天宝、紫芝殿于后，丹霞、名第拱于前，鹤峰踞其左，圆峤耸其右”“带以南溪外对峙者曰南山，其侧为丹霞山”所描述的南山与丹霞山均在本案中。漳州古城府城轴线充分考虑风水中主山(天宝、芝山)、朝山(名第山、南山) 等“对山”因素，将芝山、南山作为轴线的起止点和制高点[12]。南山生态文化园位于漳州古城中轴线的最南端，它在历史上是漳州南大门，出城古驿道和古驿站均分布于此。

2)园区内外拥有丰富的历史景观资源。据清光绪《漳州府志·疆域》记载，龙溪县有八景——“南山秋色，西浦夕阳，虎渡春潮，龙江夜月，宝峰飞翠，圆峤来青，鹤岭晴烟，丹溪晓日”，而园区独占其三。对照《漳州府志》地图，可知现蜈蚣山东西两侧分别为南山和丹霞山，园区内的南山和丹霞山即古八景中的“南山秋色”，张燮写“朝丹慕霞之气”也指此地；另外2处为园区外西侧的“圆峤来青”及北侧九龙江畔的“西浦夕阳”。

3)该地区内古建、庙宇众多，特别是国家级文保千年古刹南山寺是该地区乃至东南亚地区颇具盛名的宗教文化遗产；南山寺的传奇由来及种种传说都是园区重要的历史文化资源。

4)该地区是漳州近代工业的发祥地，反映了漳州工业发展的变迁。园区内原有国营面粉厂、油脂厂、制药厂、香料厂、木材厂和电厂等13个工厂，俗称“十三厂”，大都为20世纪50年代闽南红砖建筑。

图3 园区不同空间、时间尺度下的历史概貌

3.3 评价阶段

文化遗产积淀和凝聚的丰富文化内涵成为反映人类过去生存状态及人与环境关系的物证，见证了城市的生命历程[13]。本阶段的任务是评价历史文化遗产的发展潜力和对外界变化的适应能力，进而评价它们未来的发展机遇与限制条件。发展潜力不仅包括这些历史文化元素经济和功能的发展潜力，还包括本地文化感染、知识启迪和文化体验方面的潜能。

通过对场地内历史文化遗产的评价，总结出以下几点发展机遇与限制。

1)如何重塑园区作为漳州古城轴线的南大门景观，突显南山寺作为整个场地内的关键节点？

2)丹霞山与南山现被规划的姜园亭路一分为二(姜园亭路为城市次干道)，设计上如何处理？有没有取消的可能？如何保持古驿道的贯通并恢复“南山秋色”等古景？

3)如何整合周边历史文化资源，充分利用场地内的十余座寺庙、戏台和宋代古井，同时与场地周边的九龙江、圆山、水仙花基地有机结合？

4)如何合理利用“十三厂”等遗留下来的红砖厂房工业遗产，保护漳州近代工业发祥地？

3.4 实现阶段

本阶段在前3个阶段的基础上做系统性总结，并提出规划设计上的建议，以供更进一步的规划设计参考，最后形成规划设计意向(图5～7)。

首先在城市尺度上寻找项目本身定位，将延续漳州历史文脉、重塑漳州千年轴线作为此次规划的重点。丹霞山与南山是漳州历史上的南大门，与漳州古城一脉相承，既是历史轴线节点，又是地理轴线与视线通廊。园区通过南山桥与漳州古城相连，在布局上做到地理上可亲、视线上可及。为保持园区与古城的对景关系，在空间尺度及高度控制上以南山为控制点、以古刹南山寺为参照物进行整体设计，做到风格上统一、文脉上相承。

表1 DIVE四步分析法各步骤解释与相关工作

其次，以“连山理水”为重点，保护和利用历史文物及历史建筑所依存的外部环境。本项目最大的挑战在于规划的次干道姜园亭路对园区景观和文脉的割裂与破坏，项目组提出多个解决方案，从初始方案道路分隔沿两侧设置对景广场，到姜园亭路下穿保持两山连通(图6)，直至最后提出取消姜园亭的设想(图7)。项目组在论证交通流量及解决芝山桥位衔接的前提下，取消原本上位规划中的姜园亭路，使芝山桥连接至南江滨路。该方案最终被市政府采纳，避免了市政道路对场地的影响，将两山连成一体，重塑“朝丹暮霞”“南山秋色”古景，并恢复南山古驿道，重修丹霞驿站。在景观设计中以时空转译的手法将历史上的考据、诗词描述与现实的风景园林场景相结合，把传统文化融入风景园林设计当中。扩大原南山寺放生池，连通蜈蚣湖，将治污与防洪功能有机结合，设置南湖莲池、生态湿地，这些水体景观也是园区内众多历史建筑的原生环境。

第三，重视并充分利用不同时间尺度上的历史遗迹。挖掘南山寺等场地内的历史文物资源，将南山寺、南天宫、布观音庙等历史遗迹作为园区重要的文化资源进行保护，并修建七孔石拱桥相连(图8)，形成一处古寺庙群落。同时注重工业遗产保护，活化利用原“十三厂”等近现代红砖厂房，按照原有的肌理和风格进行整修改造，打造闽南文创园。设置陶艺展览馆、龙人古琴演示、漆画艺术馆和华安玉展示馆等文化设施，融入闽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教育与体验。

最后， 漳州是“国家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中的重点城市，南山文化生态园毗邻漳州古城，是漳州历史文化和生态资源最集中、最丰富的区域。在园区方案设计中，扩大研究区域并将圆山及九龙江南岸一并纳入设计范围，重点保护与圆山、古城的视廊，统筹山体与滨江绿道网络建设，构建视觉可及、步行可达的大南山景区。将“圆峤来青”(图9-1)、“朝丹暮霞”(图9-2)、“南山秋色”“水仙花海”“龙江泛舟”等景观一并纳入园区，形成山、江、湖、田、寺、城相互交融的景观格局。

4 结语

本文引入并辨析CES的概念，重点讨论了在城市尺度内实际可行的评估方法。通过引入DIVE四步分析法，为CES体系或文化景观的规划设计提供科学合理的前期分析和建议。

通过漳州文化生态园实践案例证明了DIVE四步分析法在城市尺度内风景园林规划的有效性，为相关项目提供了有效的历史元素分析工具。将故土情和文化传承等文化服务的评估方法整合到风景园林规划中，特别是在分析中加入了时间和空间尺度，有利于优化生态景观的空间规划方法和政策制定。随着公众参与在国内空间规划中越来越受到重视，今后在CES评估中应结合公众参与方法，使其历史文化价值评估更加客观，更能代表大多数人的切身利益。

图4 提炼重要的历史文化元素

图5 南山文化生态园规划设计意向

图6 南山文化生态园规划设计原方案总平面图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绘制或拍摄。

图7 调整后的南山文化生态园规划设计总平面图

图8 南山寺片区建成实景(游斐渊摄)

图9-1 “圆峤来青”

图9-2 “朝丹暮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