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亚洲一号火山上行走。
克里雅古道是从新疆于田县普鲁村开始,翻越5114米的硫磺达坂,进入青藏高原的乌鲁克盆地,再翻越5030米的脱破拉尕特达坂、5530米的阿塔木达坂抵达克里雅河的源头吾拉因湖,然后翻越克里雅山口进入藏北的羌塘地区,最后在界山达坂附近与新藏公路汇合,全程280公里。
2普鲁村的孩子们。
3达里雅布依人的房子。
古往今来,从新疆通往西藏或克什米尔地区主要有四条通道,其中 “冬夏不可行,困难异常”的克里雅古道最为艰难。在近代探险史上著名探险家如俄国的普尔热瓦尔斯基、英国的斯坦因以及日本的橘瑞超都曾想从这条小路翻克里雅山口前往西藏,但都没有成功。这条古道曾在军事上发挥过重要作用。唐朝时,吐蕃两次翻越克里雅山口入侵西域,并在唐朝中后期统治塔里木盆地百余年。至今,在普鲁村以北还能看到阿拉叫依古驿站遗址,在新疆和西藏交界的克里雅山口以北3公里处有残存的阿塔木帕夏遗址。
在新疆眾多的绿洲中有一个不被人知的小山村,它坐落在于田县以南的昆仑山浅山地带。一条发源于昆仑山中段的河流穿过山村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条河便是沙漠的生命之泉克里雅河。源于上游的河谷蕴藏着大量的沙黄金,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就以淘金和放牧为生,因为“普鲁”在维吾尔语意中为“金钱”,这个金沙流过的小山村也由此得名为普鲁村。
普鲁村是于田县阿羌乡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约有1000人,都是维吾尔族,但从长相上看与和田地区的维吾尔人还略有不同,脸型和身材多少有点像西藏人。据现代考古发现,克里雅河的发源地阿什库勒盆地和普鲁村附近有多处距今10000-3300年的石器遗址,说明这一地区自古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有着悠久的历史。
4普鲁村女人出席民俗活动时的着装。(摄影/泉水)
1在普鲁河谷中行军。
2普鲁村的男人。(摄影/ 泉水)
正是由于进出普鲁村的交通极为不便,这里的人们几乎很少与外界联系。普鲁村所在的河谷一侧蕴藏丰富的煤炭资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村民们每家都拥有一个小煤窑,以满足家庭用煤。普鲁村的男人除了放羊和挖煤外几乎不干任何家务,休闲时大都集中在村委会门前晒太阳和聊天。而女人则是普鲁村顶梁柱,地位也相当显赫,穿戴也很独特,尤其是中老年妇女,头戴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状似杯盏的小帽,直径不足10厘米,维吾尔族语称之为“坦力拜克”,作为世界最小的帽子已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在重大礼仪场合,还常可以看到身穿“七箭服”的妇女,这套服饰维吾尔语叫“派里间”,是沿袭古代狩猎人穿着的猎装。胸前两侧带尖头的7条天蓝色缀饰,原为猎人的箭袋符号,后来渐渐演绎成衣服上的装饰图案,所以也叫“箭服”。这些奇特服饰的由来,现在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克里雅地区多种宗教文化交织的产物。
突如其来的探险队惊动了整个村子,村民们奔走相告,顷刻间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但得知我们要去克里雅古道考察时,没有人愿意当向导,更不愿意租毛驴给我们。村民们都知道,从11月到来年的3月是昆仑山大雪封山的时期,在这个时候进山定是凶多吉少。在我们苦苦央求和许诺之下,依塔洪站了出来,为了养家糊口,他需要这份“劳动”。
从谷歌地图上看,从普鲁村到阿什库勒盆地大约有80公里,其中要穿越40公里的普鲁河谷,冬季河谷气温降到-20℃。按照事先拟定的行程,计划第一天赶到30公里外的苏巴什,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期待。
离开普鲁村南行8公里,我们到达了地图上标有阿拉叫依的山口,这里河谷纵深,地势险要,是通往青藏高原的必经之路。在山口的高台处有一个干打垒残墙围成的大院,院内有十几间土房,根据院内高大的杨树可以推测,这个院落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这就是史料中记载的南疆边陲的一处军事要塞——阿拉叫依要塞,自清代起这里就有驻军,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
我们离开阿拉叫依要塞不久,前方发现了一座大木桥,但木桥已严重损坏,摇摇欲坠,人和驴都不敢通过。据史料记载,1950年8月1日,解放军独立骑兵师在普鲁村召开“进军西藏誓师大会”后,由汉、回、藏、蒙古、锡伯、维吾尔、哈萨克7个民族136人组成的先遣连沿这条古道进军西藏,经过45天的艰苦行军,跨越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昆仑山区,到达西藏阿里的改则地区,行程约计600多公里,这条古道也被后人称为“英雄古道”。 同年为了进军西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独立骑兵师和于田的数万民工开始在这条克里雅古道筑路,但由于地质情况复杂、塌方严重、高山缺氧等原因,西藏和平解放后筑路也就停止了。我们眼前的这座木桥就是当年筑路大军所修建。
3在普鲁河道中穿行。
在河谷中穿行,时而进入谷底,时而登上悬崖栈道。下午7点多,天空飘起了雪花,队伍翻过几个海拔3000多米的山梁后又下到了海拔2800多米的谷底。再往前就是海拔3600米的小達坂和海拔3700米的琼达坂。站在谷底仰望前方,达坂上隐约可辨的“之”字形小径一直延伸到云雾之中,似乎给人一种天路的感觉。向导告诉我们,翻过前面两个达坂至少要用一天的时间。
在人们的印象中,冬季的昆仑山山区自然是大雪封山人迹罕至,其实,由于昆仑山是个干旱的极地,年降雨量很少,冬季下雪也很快被升华,留在地表的积雪很少。但山区的寒冷的确让人难以忍受,白天时而阳光普照,时而寒风凛凛,气温一般在-20℃以下,夜里更冷。由于普鲁河水大都发源于上游的山泉,狭窄的普鲁河并没有被冰封,河谷除了巨石和大大小小的冰川瀑布外,在河道中流淌着一股清澈的泉水。
一夜的降雪给昆仑山披上了银装,气温也降到了-30℃。一大早起来就紧忙清理毛驴身上的积雪。早饭后,按照依塔洪的要求,所有队员开始在冰上撒沙子,给毛驴铺路,这是唯一让毛驴继续前进的办法。
连续的铺路、涉水,行军速度慢得像蜗牛似的,队员的体力消耗也很大,经过近10个小时的行进,下午6时队伍到达了一线天的峡谷。这里海拔4100米,两侧垂直峭立的崖壁上满是摇摇欲坠的巨石,跌落的河水在峡谷底部形成了一个个数米高的冰瀑,当年筑路部队沿着山坡铺设的路基早已被山体坍塌冲刷得难以辨认。此时,天气突变,风雪交加,依塔洪说,毛驴不能再走了,几天没草吃的毛驴再不返回便会死在这里。
4无休止攀爬令人绝望。
5在达坂上行军。
1阿什库勒盆地中的湖泊。
2穿越克里雅山口古道。
没有了毛驴和驮工,我们身上的背包更重了,当沿着河谷陡峭的山崖连续翻越两个达坂后,队伍又下到了布满冰瀑的谷底。纵深的峡谷挡住了阳光,雪花和雾气笼罩谷底显得格外的阴森,此时队员们已是饥寒交迫,体力也到了极限,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三个队员体力严重不支,不能继续前行。
普鲁河谷崎岖险恶,当我们用了五天时间穿过30多公里的河谷,到达硫磺达坂下时,一名队员出现了高山肺水肿的征兆,无奈必须有队员护送下撤。
从9人到7人再到3人,我们翻过硫磺达坂进入阿什库勒盆地,这多少让每个人感到了孤独和恐惧,在严冬季节探访昆仑古道可以说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冒险行动。
整整7天,近百公里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翻过了硫磺达坂,登上阿什库勒火山。当我站在海拔4921米的火山口上,环视四周的皑皑雪山和明镜般冰封的湖泊,此刻我百感交集,这就是古往今来英雄豪杰经过的地方——克里雅古道。
硫磺达坂海拔5114米,是新藏高原北部边缘上的一个标志性的达坂,达坂名称的由来和火山喷发有着某种联系,据说当年筑路部队在这里测绘时,硫磺的气味很重,故起名硫磺达坂。
站在达坂向南望去,远处的雪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在雪山和我们脚下的高山之间夹着一个长约50公里,宽约15公里的洼地,这便是青藏高原上著名的阿什库勒盆地。此时,离色格孜库勒湖还有23公里路程,我们不敢久留,急忙沿着当年修筑的路基向东走去。路边除了满目荒凉的沙砾几乎没有什么植物,还时常能看到一具具骆驼或毛驴的白骨,不难想象当年筑路大军所历经的磨难。
3和田河。
经过一天33公里的高海拔跋涉,天黑前我们终于到达了色格孜库勒湖边,并将营地建在附近的一条小溪边上。
广袤的阿什库勒盆地并不是一马平川,向东行进不久便是地图上标为“喀拉塔什勒克”的火山地带,喀拉塔什勒克是维吾尔语,意为黑石滩。它位于一号火山的西面,长约8公里,宽约4公里,喷发出的火山灰和熔岩堆积出一个个山包。
阿什库勒火山,是中国最年轻的火山。站在4920米的火山顶,俯视火山口,它犹如一个直径约100米、深约60米的巨大锅底。坑的南边有一个熔岩溢出的缺口,由于地势东高西低,熔岩大都流向了西侧的阿其克库勒和色格孜库勒一带,形成了现在的黑石滩。坑的四周有许多熔岩洞,坑的底部和熔岩洞附近,狼粪和动物的尸骨随处可见。
4翻越硫磺达坂。
1烏鲁克湖畔的营地。
据资料介绍,阿什库勒盆地有14座火山,但我们所能看到有明显特征的就三座,成“品”字形遥相呼应。位于阿什库勒火山东北9公里处的大黑山火山锥顶海拔5086米,锥体底部1100米,相对高度264米,从形态上看火山口中部裂开,可以反映火山沉寂后再度复活的历史。乌鲁克火山位于乌鲁克库勒东北1.3公里处,火山锥海拔4801米,也保存了较为完整的火山锥体,相对高度仅70米,但它不具备一号火山那样典型的锅底坑,只是在北高南低的锥顶部有十几米深的内陷,并有积水痕迹。从一条直达锥体顶部的清晰小道可以判断,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锥体顶部存有积水,是这一地区野牦牛赖以生存的水源地之一。
阿什库勒盆地南部是一片延绵数十公里的大雪山,其海拔高度都在6000米以上,其中有海拔7200米的昆仑神女峰。后来,夏季我再次带队到达了盆地,向南绕过乌鲁克湖,到达大雪山下,这里处处都充满了生命的迹象:绿色的草地,涓涓流水,欢唱的水鸟,湖畔星星点点的野牦牛无不给这片广袤的高原盆地带来了勃勃生机。
2乌鲁克火山。
3阿克苏河谷的野牦牛
4阿克苏河谷的野牦牛
靠近大雪山的山谷是野牦牛的天堂,我们在寻找火山温泉时发现了一头野牦牛。当队友靠近拍照时,牦牛低着头,一个劲地翘起尾巴,猛地向他冲了过去,我当时都吓蒙了,想这下他必死无疑。谁知这个队员的心里素质极好,牦牛向他冲过去时,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牦牛,当牦牛几乎撞上他时,他猛然倒地,牦牛擦身而过。昆仑山里的人们都知道,在昆仑山不怕成群的就怕落单的牦牛,因为这往往是被牛群赶出来的公牦牛,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当我们翻过5030米的双羊达坂,河谷渐渐开阔,南边大雪山下一个巨大的冰川倾泻而下,野牦牛也已越来越多,我们的出现打破了河谷原有的宁静,成群的野牦牛像发起冲锋的坦克,快速向雪山奔去。我们目送着渐渐消失的牦牛群,无不为这主宰高原的强悍生灵而赞叹。
藏北高原的天说变就变,早晨出发时还是阳光灿烂,下午就乌云密布风雪交加,经过6个小时的寻找,在冰川的尾闾,我们在河道旁找到了双羊温泉,这里海拔5000米,我想这也许是世界海拔最高的温泉了。
5湖边的藏羚羊。
1翻越海拔5530米的阿塔木达坂。
离开阿什库勒盆地,开始了无休止地攀爬。当我们翻过5030米的脱破拉尕特达坂,沿着河谷南行一个多小时,看到了河边草滩上有一间用卵石垒砌的房子,这便是阿克苏卡子。半个多世纪的风雨,房屋已面目全非,仅存的是残缺的墙壁。
傍晚,一阵山风后,乌云向河谷压来,气温迅速降到零度以下,一会儿鹅毛大雪铺天而降。 一会儿,大雪就把帐篷埋得严严实实,帐篷内原本稀少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夜里,雪还在不停地下,我几次被憋醒,起来清理帐篷上的积雪。
早上开始进入河谷,坡度越来越大,在河谷中行进的队伍也放慢了脚步,艰难地向达坂攀爬。从河岔到海拔5500多米的阿塔木达坂,距离14公里,海拔上升500米。漫长的攀登似乎没有尽头,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西斜,艰难地爬了10多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登上了达坂顶部。
站在达坂上,我们仿佛走进一个红色世界,红色山坡、红色岩石、红色夕阳,把达坂装扮得格外壮丽。向东望去,洁白的雪山与红色的达坂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卷。
2耸立在克里雅河畔的阿塔木帕夏古堡。
3在克里雅河道里扎营。
下达坂的路非常陡峭,走了还不到3公里就降到了海拔4950米的克里雅河谷。此时,太阳已快落山,我们向东直插克里雅河,因为那里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古遗址——阿塔木帕夏古堡。古堡用火山岩石垒砌而成,面积不超过20平方米。古堡的屋顶已不复存在,部分墙壁也坍塌。零星的资料显示,古堡始于7-8世纪 ,它南抵西藏,北通和田,扼古道咽喉,是中世纪回鹘人为阻挡吐蕃人北上所设。另外一种说法是《新疆图志》记载的“唐将都督驻兵遗迹”。依我看,这两种说法都靠不住,把守要塞,至少需要几十个士兵,不到20平方米的古堡充其量只能住几个人。我想,古堡也可能是吐蕃人放牧的住所,因为阿塔木帕夏一带水草丰盛,是优质的高原牧场,吐蕃人常年在这里放牧,必定要建永久性的住所。
克里雅河谷夹在两座西北走向的雪山之间,河谷西侧雪山长80公里,雪山的另一面便是和田河的发源地;东侧的雪山长达100公里,两座雪山南边的隘口便是克里雅山口。
在克里雅河谷行军是一个漫长的攀爬过程,两天爬的一个个高地就是一个“绝望的达坂”,走在后面的队友都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5400米的高原几乎没有牧草,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喘着粗气艰难地沿着吾拉音湖岸一望无际的沼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克里雅山口走去。直到2点左右登上了一块高地,此时海拔已达5446米。根据地图的判断这个制高点应该是克里雅山口,这也是新疆和西藏的交界點,跨过去就进入了藏北的羌塘。这个山口在很多地图上都没有标定,这也许是它和通常意义上的山口有很大不同的缘故,它不但没有明显的上坡和下坡,也看不出是个隘口,似乎只是克里雅河谷的一个起点。
这一天,是我们实现自身梦想的日子,我们作为第一支中国探险队到达了人迹罕至的克里雅山口。我感慨万分,深为队友感到骄傲,也深深地感谢付出辛勤劳动的驼工和关注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拿出了队旗,面朝克里雅河谷留下了历史性的照片。
翻过克里雅山口后,出乎我的意料,海拔一点都没下降,我们的行军也变得异常艰难。没有别的选择,我郑重地告诉所有队员,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接应队到达什么位置也不知道,按照第一阶段侦察约定的汇合点,至少离我们还有40多公里,快速行军也要两天。
下午4点,乌云遮住了太阳,阵阵的狂风横扫着干燥的山谷。从GPS得知我们已偏离了预定线路2.5公里,是走还是就地扎营,队员意见有分歧。在这关键时刻,我坚信自己的决定:一定要走。此时突然对讲机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老王,老王,你们在哪里?”真是苍天有眼,我激动得手都颤抖了,最终确定了接应队在我们东南方向2.3公里处。
我们用尽全力向片石山奔去。在接近山顶时,当看到夕阳下泛着银光的汽车和随风飘荡的彩旗,我激动万分,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深深地感谢接应队,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成功穿越,也难以安全走出昆仑山。
4队友和羌塘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