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景滇
我的父亲曹艺(黄埔6期生)于2000年8月21日去世,享年92岁。
父亲去世后,我们整理他老人家遗物时发现,在他珍藏重要物品的书橱抽屉里存放着一大摞摆放整齐的信件和数十期《江苏黄埔》杂志。这些信件全是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会议及活动通知,还有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文件,按照时间顺序有条不紊地摆放着。《江苏黄埔》杂志也按时间顺序一期不漏地排列着。爸爸还在这些物件的四周细心地摆放了数袋食品用的干燥剂以防潮……我仿佛看到了爸爸在整理和翻阅这些文件时郑重其事、仔细认真的模样,似乎感觉到了他那颗老而不衰的黄埔赤子之心仍在跳动,体会到了他那份永不割舍的黄埔情!我觉得爸爸是幸福的,因为江苏省、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领导们一直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自1985年4月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他就是理事,并担任了文史资料组负责人。1988年江苏省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他又担任了理事和宣传委员会负责人。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活动照亮了他生命最后的岁月!
/ 曹艺。
父亲曹艺原名曹聚义,他是我爷爷曹梦岐最疼爱也最寄厚望的小儿子。虽然他的哥哥曹聚仁从小就有神童的美誉,但身为育才小学校长阅人无数的曹梦岐认为,小儿子曹聚义更有潜力,因为他不仅天资聪颖,文理全面发展,而且有较强的自律能力,有责任心,长大后一定是个能担当大任的男子汉。1924年,曹聚义走出山村到杭州,轻轻松松考上浙江省立一中,可爷爷没有料到,小儿子在一中读书时接触到了许多进步同学,信仰了马列主义。1926年就参加了CY(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并且在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之后,坚定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共地下党的委派下进入了黄埔军校,成为6期炮科学生。一向开明的爷爷这次却看不懂形势了,他伤心地彻夜难眠,连写7封长信寄到南京,勒令儿子退学。他写道:“……我一心指望你在省城最好的中学毕业后,再送你上北平最好的大学,乃至送你出国去留学。你要是不想做学问,七十二行随你干什么,凭你的聪敏你都能干好的,你何必学此杀人术?你明知我一生最痛恨当官的和从军的人,你却偏偏上什么军校……”一向唯父命是从的爸爸这回却坚决不听爷爷的话,按照从事地下工作人员的原则,他不能向父亲泄密,只能回信表示自己是坚定不移地要走革命的路,请父亲大人谅解。
1929年5月,就在父亲从黄埔军校毕业之时,爷爷病故了,据说爷爷临终都不肯原谅父亲。但是父亲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作为伟大时代中的一名小卒子,年轻时没有走错路,老了心更坦荡了。年轻时自己选择的是一条奋斗之路。一跤跌进革命的大熔炉里是幸福。几十年中交往了那么多伟大人物,全未经意去筹谋,命运之神不曾亏待我!”
/ 曹聚义黄埔军校毕业照。
经受了黄埔精神熏陶的爸爸,一生都以自己是一名黄埔军校毕业生而自豪。他常对我们说,当年,进入黄埔之门的都是热血青年,都是遵从孙中山先生的“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以建军校而救中华”的理念,胸怀报国之志,走到一起的。黄埔军校本身就是在孙中山先生倡导下国共合作的产物,国共两边的名将、国共两支军队都是黄埔军校培养起来的。父亲说,黄埔军校不仅是中国著名的军校,也是世界闻名的军校。它应与美国的西点军校、英国的皇家军官学校、苏联的伏龙芝红军大学、日本的士官学校齐名。记得在“十年动乱”中,造反派因他是黄埔军校毕业生就给他扣上叛徒和反动军官的帽子,并批斗他说:“你一个共产党员为什么要进黄埔军校?你就是叛变了革命,你就是反动军官!”父亲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黄埔军校的学生怎么啦?黄埔军校是国共合办的革命军校,你们去查查历史!不能因为蒋介石当过校长就把黄埔军校说成反革命的军校,周总理当年还是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呢!我进黄埔军校既是中国共产党的委派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当时,反动的“血统论”甚嚣尘上,我们这些子女也成了低贱的“狗崽子”,父亲鼓励我们要挺起胸抬起头做人,他说:“不要自卑,不要自轻自贱,你们血管里流的是爱国革命的黄埔军人、抗日将军的血,你们的血统和他们一样‘高贵’!”
“文革”结束后,很快拨乱反正,在邓小平同志的支持下,在徐帅、聂帅的鼎力主张下,1984年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了。1985年,南京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1988年,江苏省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父亲高兴极了,他积极参加活动,认真学习新的形势。在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这个黄埔大家庭中,他的人生因为执着于自己的信念和事业而更有意义,他的生命因为孜孜不倦的进取精神变得年轻而富有光彩!
我们当初并不太了解父亲经常兴致勃勃地跑到黄埔军校同学会忙些什么?我们以为,一群黄埔老人只不过经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怀怀旧、忆忆当年同学情,没什么实际任务,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所以还劝他多注意保重身体,尽可能少参加活动。爸爸说:“你们可别拉我的后腿!我们黄埔军校同学会可不是等闲组织,我们是有宗旨有任务的。”爸爸特地向我们宣传了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宗旨:发扬黄埔精神,联络同学感情,促进祖国统一,致力振兴中华。爸爸说,徐帅、聂帅高瞻远瞩,预见到黄埔军校同学会是做两岸工作的一个重要阵地。黄埔军校是一块不需要渲染的金牌,一杆有号召力、有凝聚力的大旗。“天下黄埔是一家”,曾经一同高擎“爱国、革命”之旗的人们,无论天各一方,无论政见各异,都能以中华民族的大义和国家的大局为重,都能情感相依,彼此认同,都可以凭着《黄埔军校校歌》那熟悉的旋律,找到自己的同窗和知音。爸爸又说:“在新的历史时期有两大任务:一是振兴中华,二是祖国统一。这两大任务更需要我们发扬亲爱精诚,团结合作,卫国爱民,不怕牺牲的黄埔精神。”
父亲回想起1950年8月,他和哥哥曹聚仁一同参观长洲岛黄埔军校旧址的经历。兄弟俩仔细参观了军校,对孙中山先生的遗训,感触很深。曹聚仁当时就大发高论:“孙中山一直为统一中国而斗争,有率领你们东征北伐作战克敌的一面,他同时也有挺身北上,企图从谈判桌上争取和平统一的一面。你们作为黄埔军校学生,各为其党,已经流够了血,并没有完成统一中华的光辉任务,今后能不能发扬‘亲爱精诚’黄埔军校的校训精神,先把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黄埔种子团结起来,从而使祖国大一统呢?”
当时父亲听了兄长的话,觉得很意外,因为在父亲看来,他的兄长一向是自由主义者,对政治不太关心。父亲说:“我哥哥不但说了这番颇有远见的话,而且萌生了为祖国的统一大业奔波于海峡两岸的意念,并且后来真的付诸于行动了!这就是爱国、革命的黄埔军校的魅力啊!”听了父亲的介绍,我们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也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不但积极支持父亲参加活动,而且开始关注新闻媒体对黄埔军校的宣传、对黄埔军校同学会活动的报道。
江苏省、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伊始就得到了江苏、南京黄埔军校同学们的真心拥护。父亲说,广大黄埔同学把同学会当成了自己的“黄埔之家”。同学会的机关工作人员敬重黄埔老人,倾心黄埔工作,很注意充分发挥江苏、南京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人员的资源优势。江苏省、南京市黄埔同学多,而且人员的层次和素质较高,大多在海内外有着广泛的人脉关系。省、市同学会支持鼓励同学们与海内外朋友加强联系,邀请他们回国观光访问,增进团结和友谊,共同为早日实现祖国统一作贡献。父亲的很多老朋友及部下都在欧美和台湾,他们大多在军中任中将、上将,先后受邀回国。在重叙同学情、畅谈祖国巨大变化的同时,都表示了反“台独”、反分裂的共同意愿。
江苏省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同学会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中处处以人为本,注意挖掘黄埔老人的潜能,并组织大家参观学习,请专家讲解国际形势、台海形势。父亲说,我们在时政学习、台海形势的研究分析、孙中山先生的理论研究、黄埔军校重大历史事件的回顾和总结、新形势下进一步发扬黄埔精神的探讨、文史资料——特别是近代史民国史资料的收集整理等方面的工作,都进行得颇有深度,而且很有特色。他还说,省、市同学会在构建和谐社会、积极招商引资——特别是引进台资到江苏、南京办企业方面的工作,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 曹艺(左)和邓建中(右)在中山陵敬献花篮。
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还经常抓住重大纪念日这个契机,开展纪念孙中山先生、辛亥革命、抗战胜利、黄埔军校成立活动。新闻媒体也经常予以报道,在海内外引起了不错的反响。每年的孙中山先生纪念日,父亲都要坚持到中山陵参加谒陵活动。父亲说他1929年从黄埔军校毕业,本来要立即分配的,后来校长说全体毕业生待参加过孙中山先生奉安大典后再行分配,就在等待期间,不料他的父亲病逝,回家奔丧期间又遭通缉追捕(当时黄埔军校中共地下党总支内出了叛徒,父亲是总支书记,身份暴露),被迫流亡国外,未能参加孙中山先生的奉安大典。这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现在有机会弥补自当格外珍惜!记得有一次在谒陵活动的前一天他感冒了,发烧38.8℃。家里人都劝他请假,他坚决不肯,坚持要去,说不去是对孙中山先生的不敬,而且他还有代表黄埔同学敬献花篮的重任,更不能有辱使命。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后强迫自己吞咽了半碗稀饭,吃了双倍的药,仔细地刮脸剃须穿戴整齐去参加谒陵活动。那天的谒陵活动新闻媒体都进行了报道,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CCTV-4)还向海外进行了播放,父亲许多在海外的朋友纷纷打电话来,说看到老学长代表他们向孙总理敬献花篮感到很欣慰,并说看到老学长老当益壮非常高兴……此时此刻,我翻出当时黄埔军校同学会工作人员拍下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父亲脸上充满着虔诚和敬重,丝毫未显露出一点病容,人的精神力量是巨大的,特别是黄埔精神的力量使父亲战胜了衰老和疾病。
随着江苏省、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工作的开展,《南京黄埔同学会工作通讯》杂志也应运而生了。1988年9月,《南京黄埔同学会工作通讯》改名为《江苏黄埔》。《江苏黄埔》杂志使黄埔工作有了一块宣传阵地,有了一方为黄埔人立传立言的沃土。爸爸更高兴了。爸爸说,毛泽东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这句话很正确,现在企业要有企业文化,黄埔也应有黄埔文化。早年的黄埔军校也是很早就办了杂志,那时的刊物并没有稿费,大家从不计较,更没有什么功利思想,同学们都积极投稿,主要是要抒革命之情、扬革命之志,提高革命理论和军事理论水平。现在的《江苏黄埔》的使命和意义就更大了,它是发扬黄埔精神、介绍祖国发展、宣传统一战线、反对“台独”分裂的实实在在的宣传载体。再有就是黄埔同学都老了,他们的亲身经历中有很多珍贵的历史资料,不写下来就来不及了!从此,父亲手中的笔就停不下来了。父亲在年轻时就经常写文章,他在20世纪30年代所写的一些杂文就被《中国杂文鉴赏辞典》和《中国新文学大系杂文卷》收录,并称他为“30年代青年作家”“30年代军旅作家”。他一概不肯接受这些“作家”的名头。
其实,在他生命最后的15年中,为《江苏黄埔》和一些文史资料刊物所写的文章,不论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远胜当年。据笔者了解,有《九一八的大炮敲响了东亚同文书院的丧钟》《我在东北义勇军后援会和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的一段经历》《第二次国共合作初期往返延安西安纪实》《战忻口 话当年》《跟随史迪威将军战斗在印缅战场》《漫话史迪威将军》《忆李鸿将军》《忆斯立将军》《现代东方—但丁》《大海不拒细流》《鲁迅与涛声》《关于大众语》《皓首话当年》《回忆鲁迅与曹聚仁的交往》《秦淮狗怪》《四百八秒历辛酸》等十几万字的文章。这些文章都是爸爸在80岁以后写的,有几篇还是90岁以后写的,确实是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活动使他恢复了文才、增加了灵气。我开玩笑地送了他一顶“黄埔老作家”的“帽子”,他居然笑纳了。
每一期《江苏黄埔》杂志,他都看得格外认真仔细。即便由于糖尿病视力下降至0.1以下时也是如此。现在我一闭上眼就能忆起,他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努力撑起下垂的上眼睑,仔细阅读《江苏黄埔》的情景。遇到印刷错误的地方,他都要拿起笔来进行修正;看到好的文章,他会推荐给我看。一开始,我并不承情,觉得有些文章的文笔繁琐,特别是有关战争回忆的文章,对大小战役均描写较细,我觉得枯燥,有些看不下去。父亲对我说:“你有没有看过俄国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一段话:人们可以用两种方法唱歌,一种是嗓子发出的声音,音色经过修饰,听起来高亢,音色华丽,但是它却感动不了你的心。另一种是直接从胸腔发出来的声音,它比较粗放、深沉,也许并不优美,甚至还有些嘶哑,这种并不悦耳的歌声却能打动你的心!每当我听到这种歌声时,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了……”父亲说:“这些黄埔老兵写的都是亲身参与的战役中的真实情景,他们写文章没有什么功利目的,就是想给后人留下真实史料。你没有打过仗,不知道在任何一场战役中,军官和士兵均不可能详细而全面地了解战役的整个情况,只能掌握局部情况,只有待战争结束时才有机会冷静下来,回忆和总结情况。考证许多资料后再认真写出来的东西,不仅全面客观,而且生怕遗漏了珍贵的细节,每一个细节都关系着一些必然的结果,每一个细节都关系着多少将士的鲜血和生命。遗漏了每一个细节都是犯罪,不能为了追求生动,就大刀阔斧地乱砍,那就失真了,也失去价值了!”
我听后茅塞顿开,定下心来留意看下去,发现《江苏黄埔》上确实有不少好文章,由于它的作者大多是人生经历丰富、身经百战的黄埔老兵,所以写出的文章大多内容翔实,史料丰富,论点精辟,论据充分且视点独特。像朱法彰会长、梁宝瑛教授等人写的纵论台海形势及学习和实践孙中山爱国主义思想的文章,都是言之有物、十分出彩的;王楚英、金婴、李承勋等人学习《为促进祖国统一大业的完成而继续奋斗》重要讲话的心得体会也是言简意赅,颇具专家水平的优秀文章。我还爱看黄埔老兵们写的有关抗战的回忆文章,还有省同学会高德云秘书长赴台访问后写的文章给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如同身临其境,了解了台湾风光和台湾黄埔人。《江苏黄埔》主编袁兆平和高德云秘书长、董道如秘书长亲自操刀的《探访南京“黄埔村”》是一篇真实反映台湾黄埔人落叶归根的有血有肉的通讯佳作。吴钟祺老会长的《我与中山陵的情缘》是我最欣赏的,此文颇具真情实感,篇幅不长但能以小见大,将海内外各阶层对孙中山的崇敬及全世界华人盼望祖国早日统一之情极其自然地表达出来。
《江苏黄埔》杂志越办越好,撰稿者的写作水平也越来越高,近年来杂志的纸张和装帧也越来越精美,在《江苏黄埔》杂志的撰稿者中也加入了不少新人——黄埔二、三代及亲属,像冷玉健、唐灏等,笔者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这一队伍。
1998年以后,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糖尿病、心血管病日益严重,并且有过一次小中风,医生提醒我们随时注意防止脑梗情况发生。但只要黄埔军校同学会活动的通知一来,父亲仍坚持要去参加,谁也劝不住,我只好请假陪他去。那是2000年的春节后,我被动地第一次参加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活动,这次活动让我对江苏省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有了直接的认识。我发现这是一个特殊的生气勃勃的团体,这些富有朝气、素质很高的黄埔老人,岁月摧残不了他们挺直的腰板,风霜剥夺不了他们军人的气质!过去,只读过他们的文章,现在,面对面地听到他们热情洋溢的高亢歌声。看着他们齐声高唱《黄埔军校校歌》时脸上荡漾着青春的激情,真有点羡慕。
2000年4月18日,为开展致富思源、富而思进的“双思”教育活动,江苏省黄埔军校同学会要组织部分在宁会员、亲属、机关工作人员参观企业。当时,我是南京酿化厂常务副厂长,我与办公室主任王云联系,建议黄埔老人们走出来参与社会调研,到我们新建的机轮调味品厂参观。这个建议得到了省同学会全体工作人员的支持。
早上9点,所有的黄埔老人准时到达集合地点。那天的参观活动安排得较满,老人们配合得极好,听讲解时全神贯注,参观时秩序井然,连炊事员们都非常满意,说愿意招待这样高素质的客人!
通过接触,我觉得江苏省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工作人员,确如父亲所说,是能理解和尊重黄埔老人、倾心黄埔工作的优秀同志。他们实实在在地从生活上和政治上关心黄埔老人,父亲和我都深有体会。每当过年过节或父亲生病住院时,最先来嘘寒问暖的,就是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工作人员。父亲去世后,每当过年过节,最先来向妈妈慰问的,也还是同学会的工作人员。2006年妈妈去世后,张修齐副会长、吴钟祺副会长还责怪我为什么不及时将妈妈去世的事告诉他们,使他们失去了最后送别的机会。我告诉他们,妈妈是在香港探亲时突然去世的,连儿女都来不及全部到场呢!
父亲参加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时,已年近80岁了,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已经到了“不理事”的年龄了。但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从政治上关心他、信任他,让他担任理事、文史资料和宣传委员会负责人。信任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我想:父亲能幸福地活到92岁并在晚年写下这么多文章,也许正是这种信任给予他力量吧。2005年8月是抗战胜利60周年的纪念日,父亲已经去世5周年了,但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同志没有忘记他这个抗战14年的老兵,还为他申报了抗日老兵纪念章和慰问金。当纪念章和慰问金送到妈妈手上时,她激动得老泪纵横,我们也感动得流下热泪。我陪妈妈到父亲的墓前,妈妈手捧着沉甸甸的抗战纪念章,大声呼喊着:“老曹!党和政府给你发了抗日老兵纪念章。你快来看看吧!你放心,我会代你把纪念章保存好,作为传家宝代代传下去的……”
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工作人员并不多,但日常工作任务并不少,在组织和安排好原有黄埔老人的活动外还要负责对外联络工作。这些年,江苏省、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海外黄埔同学联络网扩大很快,前来访问的台湾和海外的黄埔同学及亲属的层次也越来越高,同学会在吸引外资方面也做得卓有成效。为了保证黄埔精神的延续,他们还开拓了黄埔二代及黄埔亲属的工作。
2000年8月24日,江苏省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领导们都参加了我父亲的追悼会,在送走我父亲之后,张修齐副会长、吴钟祺副会长和高德云秘书长都希望我继承父亲的遗志,完成他未了的心愿。就这样,我自觉地参加了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活动,并于2003年参加了江苏黄埔亲属联谊会的活动。2011年,我又参加了南京市黄埔亲属联谊会,并担任了南京市黄埔亲属联谊会的副会长和秘书长,为发扬黄埔精神作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参加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活动后,我感到受益匪浅。首先在与黄埔老人的接触中,对黄埔历史有了更多认识,对黄埔精神有了更深的了解,对黄埔这个大家庭建立了更深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参与黄埔活动也焕发了我的青春。本来我打算退休下来就“船到码头车到站”,好好休息休息,颐养天年了。现在,从前辈的身上学到了“生命不止,战斗不息”的革命精神,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未老先衰”,应该发挥一些余热,为祖国统一大业尽义务。
江苏省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组织我们学习《反分裂国家法》和中央领导同志有关两岸关系的重要讲话,还请了军事学院的教授为我们讲了国际形势和台海形势。早日实现祖国统一,是我伯父曹聚仁身体力行但未能完成的心愿,也是我父亲曹艺未了的心愿,作为他们的后代,我能为促进祖国统一做些什么呢?我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但我可以做宣传工作,可以把海峡两岸为谋求和平统一曾做过的探求和努力告诉普天下的华人,让大家都增强信心,都来推动这项工作。于是,我写了《拂去历史的烟尘——让真实的曹聚仁从后台走出来》一文,河北省《文史精华》、北京《青年文摘》《团结报》、香港《大公报》摘登了此文,北京《新文学史料》、台湾《传记文学》全文登载了此文。在一次省同学会组织的学习中,一位无锡的黄埔老人告诉我,他把这篇文章的复印件托亲戚带到美国给宋美龄看了,宋美龄承认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台湾当局矢口否认有和谈一说)。后来,我又结合学习对台政策的体会写了两篇论文在学习会上交流,《江苏黄埔》也登载了。
在与黄埔二代的接触中,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发现海峡两岸的黄埔后代尽管生活环境不同,受的教育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都有一颗热爱祖国的赤子之心,都期盼早日统一。他们继承了父辈的黄埔精神,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和百折不挠的上进心。台湾和海外的黄埔二代学历高,很多都是硕士、博士、博士后。内地的黄埔二代奋斗精神强,其中有不少企业家、实业家、艺术家。到了黄埔三代,大陆和海外差别就不大了,其中有很多学历又高、实际工作能力又强的学者型的实业家。我常想,若是两岸和全世界的黄埔后代和亲属都联起手来、团结协作,对祖国的统一和中华的崛起将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我参加黄埔军校同学会活动19年,有幸参与了抗战文史研究和黄埔精神的研究工作,对这两项研究起步和深入情况都比较了解,并见证了两项研究取得的丰硕成果。
2005年初,在迎春团拜会上,高德云秘书长和袁绍平主编对我说,江苏黄埔军校同学会准备出纪念抗战60周年的文集,希望笔者能写些有关父亲抗战的文章。他们认为,父亲曹艺是参加抗战14年的抗战老兵,他既是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敌后战场、域外战场的直接参与者,也是局部抗战和全面抗战的历史见证人。伯父曹聚仁又是著名战地记者,笔者应该好好研究父亲和伯父的抗战历史,写出有分量的文章。
从那时起,笔者开始认真研读父亲留下的史料、纪实文章和伯父曹聚仁留下的抗战时期的战地通讯和《大江南线》《东线血战记》《采访外记》《采访本记》《采访二记》《采访三记》《中国抗战画史》等著作,在网上查阅中外相关文献。2014年9月,我和曹景渑、曹忻姐弟三人还自费到美国国家档案馆、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中心查阅和复制了一些中国远征军的影像和文字资料。通过追寻父辈们的抗战足迹,慢慢地了解了父辈们的心路历程。
我们在2009年编辑出版了父亲曹艺的抗战史料文集《无悔地闯过一个世纪》,捐给了国内外十几所大学供抗战研究之用,并把父亲的抗战回忆文章寄给全国文史资料委员会和报刊杂志。在抗战胜利60、70周年期间,这些文章在海内外媒体上都有登载。
笔者得知美国的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的胡佛研究中心及世界各国的大图书馆都珍藏了伯父曹聚仁的《中国抗战画史》,唯独中国大陆缺少这本重要的抗日战争历史文献,于是建议弟弟曹景行在大陆再版了《中国抗战画史》,并在抗战胜利70周年期间,交给崔永元赠送给抗战老兵人手一册。
在《江苏黄埔》主编们的“逼”与“鼓”之下,笔者居然也写出了十几万字文章。参考了30多本有关抗战的书籍和文章,抓住了父亲北上参加东北抗日义勇军、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承担“协粮任务”往返于西安与延安之间、参加忻口战役、参加中国驻印军参与缅北反攻战等四条主线,写出了《燃情岁月——追忆曹艺将军十四年抗日历程》《忻口会战——国共发扬黄埔精神并肩作战的典范》《古来征战几人回 黄埔精神扬国威》等文章,《黄埔》杂志等国内媒体及美国《侨报》予以登载。
通过认真阅读和充分学习,笔者走进了中国抗战历史,并迷上了抗战史的研究。更重要的是,思想境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逐渐懂得了抗战胜利的伟大意义和历史启示,并从中国抗战历史和父辈的抗战人生中获取了无穷的正能量。
/ 南京财经大学高觉民老师赠送《敬礼,老兵》。
在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黄埔师生同仇敌忾,无所畏惧,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神圣的家园,为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生存,奋战在抗日战场,爱国、革命的黄埔精神在抗日战争中也得到锤炼和升华。作为黄埔后代,在和平年代仍然要传承弘扬黄埔精神,为实现祖国新时代的新目标担当重任。今天我们讲振兴中华,最集中的体现就是为实现中国梦而努力奋斗。实现中国梦,必须凝聚海内外中华儿女的力量。我们要进一步增进海峡两岸黄埔同学及黄埔后代亲属间的感情,扩大两岸的交流与合作,为祖国早日和平统一,为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目标贡献智慧和力量!
虽然抗战已经结束了70多年,但抗战胜利留给我们的思考不会停止。一个民族只有善于向历史学习,才能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发展壮大。目前,我们对于抗战历史的研究还不够完整和系统,特别是有关中国战场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贡献研究不够,对经典战例的研究不够。抗战历史、抗战资料和抗战文物是这场战争留给我们的物质和精神遗产,现在,健在的抗战老兵已寥寥无几,对抗战资料和抗战文物的收集和抢救工作已迫在眉睫。既为黄埔后代,既与黄埔结缘,收集和抢救黄埔资料的工作责无旁贷。近年来,我们和南京财经大学学生合作,为在宁31位抗战老兵出了一本口述抗战历史书《敬礼,老兵》,在2015年由人民日报社出版。
黄埔老人是不应该被遗忘的群体,在战争年代,他们为了国家的安危,甘愿冒生命的危险,如今,他们年华已逝,步入晚年。他们大都默默无闻,但他们理应得到世人更多的关心与尊重。作为黄埔后代,要抓紧最后的机会为黄埔老人服务,使黄埔老人晚年的生命焕发出美丽的光彩。
江苏省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至今已30余年,其间,同学会的工作人员在这个特殊的岗位上付出了心血和汗水,为江苏、南京的黄埔人和海内外黄埔人创建了一个黄埔之家,为几代黄埔人接续了黄埔情缘。
衷心祝愿江苏省黄埔军校同学会和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在今后的工作中更上一层楼,为推动祖国统一、实现民族复兴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