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守城录》所见开禧襄阳守城战相关问题研究

2020-06-10 01:12孔令毓
兰台世界 2020年5期
关键词:襄阳

摘 要 首先分析了襄阳在南宋与金对峙格局下的军事地理意义,紧接着介绍了《襄阳守城录》一书,通过与正史相互验证,分析了此书的史料价值。根据此书所记载的战事经过,复原战事进程,总结了宋金双方在攻守斗争中所使战术。最后指出宋军对于城外河流及建筑物的利用以及以劫寨为主的反击策略是保卫战成功的重要原因。

关键词 开禧北伐 襄阳 军事地理 《襄阳守城录》

中图分类号 K206 文献标识码 A 收稿日期 2019-09-23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历史农业地理研究与地图绘制”(13&ZD082)。

作者简介:孔令毓,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历史人文地理。

Research on the Battle of Xiangyang According to Defense of Xiangyang

Kong Lingyu

Abstract  Firstly, the paper analyzes the military geographical significance of Xiangyang in the confrontation between Southern Song and Jin dynasties, and then introduces the book Defense of Xiangyang, which is proved to be of historical value by comparing it with official historical documents. According to the contents of this book, the process of this battle is restored and the tactics of both sides are summarized. Finally, it points out that the reasons why Song's army won are its rational use of rivers and buildings outside the city and correct tactics.

Keyword Kaixi Northern Expedition; Xiangyang; military geography; Defense of Xiangyang

1206年,南宋君臣因不满《隆兴和议》,在韩侂胄主持下发动“开禧北伐”,北伐初期获得了一定胜利,但是金军开始反扑之后,宋军在几大战区几乎是一败涂地。唯独襄阳城,虽被金军围困三月余,但始终被宋军牢牢控制。《襄阳守城录》一书,由当时的守城将领赵万年所著,该书详尽地记载了襄阳守卫战中双方数十次的战斗过程。通过整理该书所记载的诸次斗争经过,不仅可以解释此次战争宋军守城胜利的原因,而且对于研究中国古代战争史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一、襄阳的军事地理形势

襄阳,历来被认为是“兵家必争之地”。东晋庾亮称:“襄阳北接宛、许,南阻汉水,其险足固,其土足食。”[1]1923顾祖禹认为:“夫襄阳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并东南,东南有之亦可以图西北者也。”[2]3484

襄阳的军事地理优势可以从宏观地理位置与微观地貌形势两方面进行解释。从宏观的角度来讲,南阳盆地处于我国南北交界地带,而襄阳则把控南阳盆地正南方唯一的出口。韩茂莉在《军事地理视角下的中国古代历史空间进程》中总结到,三国以来南北征战之地清晰地刻画在秦岭——江淮一带[3]119,这一带状区域的中部就是南阳盆地。三国之后每逢南北对峙,南阳盆地也往往成为双方军事斗争的重点区域。另外,南阳盆地的交通优势又增强了其军事地理意义。早在战国时期,南阳盆地已经形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由南阳盆地向西北,可由商山道至关中、由武关道至汉中,向正北可由三鸭道至洛阳、方城道至许昌。通过这几条道路,南阳盆地与中国古代北方的两个腹心地带:关中盆地和中原地区联系起来。南阳盆地南侧,在地貌上有两个缺口。其一是正南方的襄阳,由此向南可至荆州;其二则是东南侧的枣阳,由此沿着“随枣走廊”可到达随州、汉口等地。对比南阳盆地通往南方的两条道路,可以发现襄阳所控扼的道路是沿着汉江中下游的河谷延伸,几乎是一路坦途,相比之下随枣走廊则穿行于桐柏山、大洪山之间,道路不易通行。因此,前者在中国古代有更为重要的交通意义。

从微观环境来看,襄阳城北侧城墙紧邻汉水而建,利用宽阔的江面作为天然的护城河。襄阳城南面为砚山,西侧是狭长的滨江地带,只有城东侧与汉江之间有面积不大的一片平地。这样一来,来自北方的敌军如要攻打襄阳,渡河就是第一道难关。即便渡河成功,围困襄阳,城周围的微观地貌又决定了敌军只能将主力部队屯于城东南外的平地,城内的守军也只需要集中力量防卫这一隅之地,因而襄阳对于南方政权来讲就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在南宋与金相对峙的百年间,每逢金军南下,襄阳就成为双方的一个胶着点,《襄阳守城录》一书就记载了双方在开禧年间围绕襄阳城的一次战役。

二、《襄阳守城录》及作者简介

《襄陽守城录》一卷,宋赵万年撰。赵万年,《宋史》未立传,但是通过其他史料可对其生平了解一二。宋代陈思编撰的《两宋名贤小集》之中提到“赵万年,南渡时从武科,备戎行于襄阳,屡著战功,有《裨幄集》”[4]8408。清代《嘉庆一统志》卷四百三十六提及:“赵万年,字方叔,长溪人。庆元武举,为襄阳制置司干办官。开禧二年,金人围襄阳,宣帅诸司相继遁。万年缮兵峙粮,力赞招抚赵淳为死守计,相拒九十日,贼遁出。”[5]22161

《四库全书总目》讲此书为“开禧二年,元兵二十万围襄阳,赵淳新知府事,以万余人御之。自十一月至次年二月,大战者十二,水陆攻劫者三十有四。措置多方,出奇制胜,元兵竟去。万年时为幕僚,详录其事,后附战具诸法颇详。惟文多残阙,不尽可辨,为足惜耳”[6]4376。这里有一处极为明显的错误,余嘉锡先生在《四库提要辩证》中并未指出。开禧元年五月,宋军开始北伐,其对象是金而非元。此时金尚且占据中国北方的半壁江山,蒙古势力远未及中原腹地。开禧襄阳守城战的防御对象,自然也是金兵,且《襄阳守城录》文中多次提到地方军队的首领“完颜”,自然也是金人的将领。那么为何《四库全书总目》会出现这种错讹?究其原因,《襄阳守城录》文中对敌军的称呼大多以“虏”称之,而清代官修书目应当对金人有所避讳,不得不将敌兵由“金兵”改为“元兵”,这样文中对于敌军的贬斥之词自然不会涉及金人。

《襄阳守城录》的题材类似于笔记,记录时间从开禧二年十一月三日,一直到开禧三年二月二十七日,对于近三月间数十次大小战斗的记录几乎是纤悉无遗。相反,《宋史》中对于这场战役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因此研究此次守城战,《襄阳守城录》是必不可少的原始材料。正如谭莹玉所言,此书“首尾完善,所言战守之事綦详,均凿凿可据,似非臆撰者”[7]213。这本书既然是守城军官所作,又是以笔记的形式记录,其对于战事细节的描述应当是可靠的。即便如此,要证明《襄阳守城录》的记载可信,我们还需要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由于战争结束后韩侂胄被杀,主和派在南宋朝堂占据上风,在南宋正史里没有留下太多关于这场战争的记载。然而,《金史》中却保留了一些关于这次战争的记载,如果《襄阳守城录》所记能与《金史》相合,就能够证明它所载内容大体可信。

三、《襄阳守城录》真伪考

1.以《金史》证《襄阳守城录》之可信。《金史》与《襄阳守城录》的一些记载,是可以相互证实的。《金史·完颜匡传》中记载了完颜匡在泰和六年,“遣前锋都统乌古论庆寿以骑八千攻枣阳,遣左翼提控完颜江山以骑五千取光化,右翼都统乌古孙兀屯取神马坡,皆克之”[8]2168。并讲到“宋邓城、樊城戍兵皆溃,赐诏奖谕,戒诸军毋虏掠、焚坏城邑”[8]2168。从时间上来看,这段时间正对应南宋开禧二年。

《襄阳守城录》中记载则是:“先是,报虏骑逼境,众号五十万,分三路而来。是月五日,犯枣阳,统领马珙、张虎、韩源等战死。遂围枣阳,统制雍政、马谨等领兵力战,溃围而出。七日,犯神马坡时,副帅魏友谅统兵于彼。公闻虏兵甚众,亟命万年往谕魏帅,勿迎其锋,可敛兵且归樊城,徐为之计。万年甫至,已受敌,统制杨杞等战死,魏帅拔围而出。同日,犯光化,统制郑皋等战死,光化旧垒不守。”[7]189

由上述两段内容对比,很明显《襄阳守城录》所指的“分三路而来”即枣阳、光化、神马坡,这与《金史》中的描述是一致的。“宋邓城、樊城戍兵皆溃”与《襄阳守城录》“公恐虏乘胜锋不可当,遂令江北清野,缚浮梁,尽渡樊城内外军民老幼,凡数千人”对比,可知两方对于宋方撤掉樊城守军的记载是一致的。“赐诏奖谕,戒诸军毋虏掠、焚坏城邑”与《襄阳守城录》后文“完颜”所说“我得皇上圣旨,不杀南边百姓”[7]192也能够相互印证。《襄阳守城录》中与赵淳在汉江江心洲对话的“完颜”,就是时任右副元帅的完颜匡。关于这一点,清代施国祁所著《金史详校》早已判定“打紫伞,称都统相公者,完颜匡也”[9]996。骆晓曙也从《金史·仪卫志》中找到证据,证明其符合完颜匡当时官职的装束[10]2。

《金史》关于这场战役的叙述远不及《襄阳守城录》详细,但是二者基本吻合,在两个方面有一些差别。其一是对于战役结果的描述。《金史·完颜匡传》:“七年二月,揆薨。匡久围襄阳,士卒疲疫,会宗浩至汴,匡乃放军朝京师,转左副元帅,赐宴于天香殿,还军许州。”[8]2168《襄阳守城录》在描写宋军转守为攻时,则指出“番军死伤二三千,马八九百匹”,“元帅未敢申朝廷,候到邓州,将折了人马,别撰名色申报”[7]207,即金军在战争后期多次失利,不得已退兵。就《襄阳守城录》的写作语气来看,作者应当已经知道了完颜匡以士卒疲疫为借口掩饰战败阵亡的事实,但这应当不是金军退兵的主要原因。第二个较大的差别,则是双方对于参加战斗的人数记载有相当大的差距。按《金史》中的记载,金军总共只有2.5万人参战,《襄阳守城录》说金军“号五十万”,且文中描写的数次战斗,动辄说金军“死伤数万人”,这与《金史》的记载是相矛盾的。当然,故意抬高敌军的伤亡人数的现象,无论在古代还是近代都经常出现,也并不足为怪。因此,金军的参战人数应当以《金史》所记为准。

《金史》所论及的地域范围显然比《襄阳守城录》要广阔,守城的赵淳、赵万年或许只能知道在襄阳周围发生的战事,但是《金史》却描述了此时更大地域范围的军事斗争。譬如:“匡进兵围德安,分遣诸将徇下安陆、应城、云梦、汉川、荆山等县,副统蒲察攻宜城县取之。”[8]2168因此,《金史》一方面能够证实《襄阳守城录》,另一方面又能与其相互补充。

2.以《襄阳守城录》补《宋史》之缺。开禧北伐是韩侂胄主持下进行的一场战争。南宋主战、主和派两派争执不断,由于北伐结果不利,韩侂胄最终落得被杨皇后和史弥远诱杀的结局。主和派掌握话语权之后,对于这场战争的评价和记载自然就出现了有失公允的情况。如清代谭莹玉所言:“吕文焕以襄阳降元,而淮南临安俱不守矣。则淳之功亦安可没哉!”[7]213赵淳死守襄阳的功劳不可谓不大,但是《宋史》却未立传,就是一件吊诡的事情。

骆晓曙在《开禧襄阳守城战有关史料考评》提出,《宋史·吴猎传》中提到“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陽之围”[11]12087,而《襄阳守城录》一文中竟然未提及只字片语,于是他认定此处是《宋史》所捏造。诚然,身在襄阳的赵万年说“凡三月,救兵竟无一人至者”[7]208,但是笔者认为在这里《宋史》并未捏造假象。《宋史·吴猎传》完整记载了吴猎支援襄阳的经过:“金人围襄阳、德安,游骑迫竟陵,朝廷命猎节制本路兵马。猎遣张荣将兵援竟陵,又招神马陂溃卒得万人,分援襄阳、德安。加宝谟阁待制京湖宣抚使。时金人再犯竟陵,张荣死之,襄阳、德安俱急,吴曦俄反于蜀,警报至……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阳之围。”[11]12087

骆晓曙只引半句,看似是董、孟二人已经解了襄阳之围,这就与未见救兵的襄阳守军所见相矛盾。但其实《宋史》只是记载吴猎当时派遣了董世雄、孟宗政二人前去襄阳解围,并未提及其结果。从《襄阳守城录》来看,此次救援很可能是无功而返。从赵万年所言“朝廷累行下金州、江州都统司发兵解围”[7]208也可得知,赵万年深知朝廷的确派遣了各路救兵。吴猎当时的身份就是“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知江陵府”,赵万年提到一部分援兵就是来自于江州,很可能就是吴猎所派遣的援军,因此《宋史》的这段记录并非捏造。

《宋史·宁宗本纪》对于整场襄阳保卫战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开禧二年十一月)乙酉,赵淳焚樊城……辛丑,金人围襄阳……(三年二月)庚午,金人去襄阳……(六月)甲寅,赏守襄阳功。”[11]743-745由于主持战争的赵淳等人未立传,《宋史》中关于襄阳守城战最完整的记录就以这种只字片语的形式留在《宁宗本纪》中。如果只是这样将几句话摘录出来,似乎让人摸不着头脑。赵淳为何要焚樊城?此行为到底是功是过?只有参照《襄阳守城录》,才能明白这些问题。“公恐虏乘胜锋不可当,遂令江北清野,缚浮梁,尽渡樊城内外军民老幼,凡数千人。”[7]190赵淳既然明知樊城不可守,且已经将其驻军百姓一并迁移到襄阳,自然更不能将一座完整的樊城留给敌军。这是迫于战争形势的无奈之举,也是襄阳守军的自我保全之策。

综上所述,《襄阳守城录》对于襄阳守城战的细节描述最为翔实,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宋史·宁宗本纪》对于此战役的描述虽然语焉不详,但是基本反映了战事的大体经过。《金史》则记录了与之敌对的金军的行动,能够与《襄阳守城录》起到互相证实、互为补充的作用。研究襄阳守城战,宏观的军事活动需要从《金史》和《宋史》中寻找线索,微观的战斗进程需要依赖《襄阳守城录》。

四、开禧襄阳守城战战事复原

1.宏观战事经过。开禧年间,宋宁宗、韩侂胄等因为对于之前宋金签署的《隆兴和议》内容不满,先是派遣小股的宋军在边界骚扰,之后在开禧二年四月发动了开禧北伐。随着金军的应战,这场战争的局面很快发生了逆转。根据《金史》中的记载,当时金军兵分三路,分别在秦岭、江淮、襄阳向南推进,完颜匡所率领的2.5万大军就是其中的中路部队。

当时,宋人对于襄阳的军事地理意义已经有了相当充分的认识,《论襄阳形胜札子》提到襄阳“地接中原,西通川陕,东引吴越,如行于弓弦之上,地里省半,而又前临京畿,密迩故都,后负归、峡,蔽障上游。遣大帅率师以镇之,如置子于局心,真所谓欲近四旁莫如中央者也”[12]2482。但是,宋人显然没有像襄阳那样重视枣阳。襄阳处于整个南襄盆地的正南方的出口,因此金人若要向南进攻荆州,再沿江而下,必须打下襄阳。但是,南襄盆地东南侧还有一个较小的出口——枣阳。尽管随枣走廊处于山地中,通行不便,但是借由此道,金军可以绕开襄阳,继续向南推进。在襄阳被围困之前,金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防备薄弱的枣阳,之后攻取随州、云梦、汉川、应城、安陆、孝感等地。所以,即便在襄阳守城战中宋方取得了胜利,但是从整个中部战区的战局来看,金军是胜者。伴随着其他两个战区的胜利,最终金军胁迫宋廷签订了《嘉定和议》。

2.诸次战斗中双方攻守之策。《襄阳守城录》中记载了宋金双方在数月间的几十次战斗,本文总结了诸次战争中双方的攻守之策。一是攻守双方对于河流的利用。襄阳之所以尤为易守难攻,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来自北方的军队必须先渡河再攻城,而北方军队又往往不擅水战。渡河作战,渡河的一方本就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古人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孙子兵法》中就提到了“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13]19这也就是所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襄阳周边的汉水河段情况复杂,总体来说河道较宽且河道有沙洲分布,河水较浅,但是襄阳城北濒临的河道则是这一段中最窄的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金人即可在浅滩徒步渡江,也可在较深的河道乘船渡江。宋方军队则往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同的方式击退了想要渡江的金军。在金军第一次渡江之时,宋军就已经准确把握了金军渡江的具体位置并予以痛击:“襄阳多滩碛,公遣官兵防守。虏数令人测水,屡为射退。适天久不雨,江流日浅。二十四日,虏拥众涉小樊安阳滩,过江防滩,弩手并射,死伤淹没几万人。”[7]193金军想步行渡江,遭到了宋军的弩箭攻击,不久之后,金军又想通过搭建浮桥的方式过江。结果被宋军“以旧船载油灌乾草,遣习水人自上流放船,将至浮桥,焚草船烧桥,舟人浮水登岸”[7]194。在這之后,“八日,探得虏贼欲从江北渡过南岸,遂差裴显部官兵驾船迎杀之”[7]196。金人希望能够乘船渡江,但是也被南宋的水军截杀。总之,无论是乘船过江、搭建浮桥过江还是步行涉水过江,金军都遭遇了挫折。偏居东南一隅的宋人,在水军上对于北方的金人本就具有一定优势,宋军不仅巧妙地利用河流进行防守,也极擅长利用河流进行攻击。“二十六日夜,遣裴显领兵六千往城西北江上与虏交战,夺到载粮米船两只。”[7]194“(十二月五日)当夜又遣旅世雄、裴显并将官邵世忠,从水路分劫虏贼。旅世雄、裴显于渲马滩劫中,虏贼退走,夺渡船四只,竹簰筏一座。邵世忠部弩手于滩碛上下并射,虏贼入水甚多,余皆狼狈败走……虏贼奔走,多溺死。”[7]196不熟水性的金军,不仅不擅长水战,又容易溺水而死。宋军正是充分利用了自身水战的优势以及汉江的水文条件,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二是宋军以劫寨为主的反击策略。从《襄阳守城录》来看,金军渡江之后,并未将所有大军全部驻扎在汉江以南,大部分军队还在汉江以北。宋军处于守势,主要的反击途径就是偷袭劫寨,火攻辎重。《襄阳守城录》中记载宋军数十次趁夜偷袭金军营地。十一月二十五日夜,金军刚立营寨,宋军就“遣拨旅世雄部敢勇军六千人,劫烧虏寨”[7]194。二十七日,宋方“夜又遣人西出城,驾船渡江北劫寨,烧毁粮船、渡江船”[7]194。此后多日,宋方都在夜间派遣小股力量劫寨,其主要的目的就是放火,烧毁敌军的云梯、草牛土布袋等攻城器械。这些劫寨的队伍,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灵活机动,又往往借助船只,从频率来看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令金人防不胜防。为何金人对于宋军的夜袭难以防备?金人所立营寨的分布范围实在是太过于分散,难以防范小股力量的攻击。另外,当时火器的使用已经极为普遍,宋军不仅在守城时以火箭、霹雳炮、火炮等器具防御,在劫寨时应当也利用了便携的火箭进行进攻。三是双方对于城市外围建筑物的利用。宋代城市经济发达,在襄阳城的城墙外是有居民生活的。在战争伊始,宋方就将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撤到了襄阳城中。这些分布在城周围的建筑物,对于攻守双方的军事活动都各有利弊。“(十一月)二十八日,公见城外土库墙壁尚存,贼每于墙外隐身,以射城上官军,令许进率领三十人出城,毁墙壁。虏三百人掩袭,许进杀五人。”[7]194赵淳等人所担心的是金人利用这些建筑物当做掩体,向城上射箭,于是在战争伊始就派人拆除。金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也派人阻碍宋军的动作,但是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宋军,掩护己方军队拆除建筑物相对较为容易。但是在襄阳南面的城墙外,又是另一种局面。“府城南门外,原有居民住屋土墙,虏人以骑军驰骤不便,欲遣步人斸除之,后用马军防护。公预遣茶商路世忠等部勇敢叉镰手及弩手,于土墙里潜伏。二十四日,虏贼步军果来 除墙壁,城上举旗为号,敢勇军突出,杀死 墙番军甚多,生擒番军李兀突,夺到遮箭牌及烧毁共二百余面。”[7]202为何在襄阳城南侧,会出现这种情况?这要从襄阳城周边的地形地貌来分析。襄阳东南侧是襄阳城四周地势最为开阔平坦的地方,在宋代也是如此。“南隅一面系江陵七军大教场,至鱼梁平八里,地皆坦平。”[7]201金人自然会将围城的主力布局在这里,其中就有不少骑兵,城外的低矮墙壁对于步兵来讲是一种掩护,但对骑兵来讲,就会使他们“驰骤不便”,于是金军要推倒它们,宋人就转而守护之。无论是北部城墙外宋军拆除房屋,还是在南部城墙外宋军守护房屋,都获得了成功,这自然要依赖于城墙带给宋军的居高临下、以逸待劳的优势。

总之,通过《襄阳守城录》中可以取信的记载,笔者总结出以上几点攻防双方,特别是守方所采取的军事策略。宋军通过依靠劫寨等手段,充分利用了汉江的水文条件和襄阳城墙的优势,成功抵御了金军的进攻,襄阳守城战最终以宋方军队的胜利告终。但是,在更大层面上的中部战区,由于金军通过“随枣走廊”绕过了襄阳,攻占了不少城池,最终胁迫南宋签订了《嘉定和议》。一城一地之得失,终究没有改变整个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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