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青松
夏俭宁的油画,有着抽象的形貌,但抽象却并非他所认同。他说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就是这个大家看起来似乎抽象的样子。他看到的是生命的自由,以形体与色彩的新秩序呈现出一个奇异世界。
夏俭宁成长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现当代艺术环境中,少有历史情结,几乎可以默认他所看到和经历的就是世界的全部。固然还有前现代的那些传统与古典艺术在展出以及被怀旧的艺术家所留恋,但夏俭宁显然忽略了它们的存在。他只是截取了直接感知到的世界——出于现代之眼的凝视。
现代之眼,亦是纯真之眼,虽然世界已不纯真。现代世界在理性主体的计划下隆隆推进,建构出一个越来越复杂的人造社会,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复杂而纠结。这显然有违理性现代性的初衷,世界的秩序渐趋僵硬、粗暴以至极权和虚无。世界被雾霾笼罩,经年不散,几乎无解。这样的世界中,几乎难有一个本真的主体。
夏俭宁在画中所呈现的,却是一个本真主体的纯真之眼所看到的世界。世界观决定了艺术观以及艺术的形貌。难以想象他的纯真源于何方,但一定是不经意间成为了学院理性的漏网之鱼。他没有被程式化的艺术教育损坏了头脑,依然保有少年之真以及青年之创想。
夏俭宁之油画,置生命于天地之间,天赋其自由,自然生长。画中原型,为植物、瓶花或是人体,俱是夏俭宁关注的生命形态,从大地而出,蓬勃而上。千丛万簇并在一处,形成一株全新的生命,由一生二生三再生万物,因势造形,又时有突兀,体态颇为奇异。主体物的剧场是为天地,天空辽阔而高远,大地深邃而厚重,可作上帝之城与地上之城的分野。惟余生命在双城之间生长与争战,无限自由又无限瑰丽。正如生命终于意识到有灵性,于是万物有灵而混乱纷争,最后却通向整一的秩序。生命由自负而又知天赋,于理性、感性与灵性的三位一体中,发现了存在的奥秘。现代性问题由此归于一个永恒问题,无古无今却无时不在。他画出了世界的另一面属性:自由、灵性与永恒。
这是一个分外壮丽的世界,色彩的纯度张扬到极致,全然不似水墨历史的黑白文脉,也几乎无涉窗外雾霾中蒙尘的万物。现代之眼高贵如此,与自由与纯真之外的界外分别为圣。
夏俭宁的另一些作品亦令人瞠目,那是纯真之眼谦卑之处,他投向至为微观的世界表达。也许出于偶然,但再也难忘显微镜下世界的别样,精微却极广大,通向无限之远。油画中形成的形式生长法则,在此听任自然的本能生长,放弃主体与理智计算之后却获得了最大的自由,行走在纯粹的黑白世界,频出异象。
现代以来世界愈趋异化,被人类的世界观所扭曲,而唯有纯真之眼尚能看到未被异化的自由与灵性。
其实,无论世界如何改变,自由从未离开,重要的不在于看到什么,而在于如何观看。世界如此奇异,远非人类所能想象和征服。夏俭宁作品中所呈现的奇妙与异象,正是生命在谦卑与纯真之后获得的自由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