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21年6月黄学增在广东省立宣讲员养成所就读,该校是由陈独秀创立,意在培养具有共产主义理论知识、传播马克思主义知识人才的学校。 其后,黄学增利用返乡休假时机,在家乡遂溪成立雷州青年同志社,这是广东乡村比较早期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社团。1924年雷州青年同志社在广东革命政府登记注册,并彻底投入国民革命中。雷州青年同志社不少社员不仅是共产党员或共青团员,更是广东南路党组织及农民运动的组织者与领导者。
【关键词】黄学增;雷州青年同志社;谱系;国民革命
【中图分类号】K26;D231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6-6644-(2020)02-0024-09
社团作为人们出于维护自身利益或共同信念、志趣,自愿形成的社会组织,在社会变革过程中,往往利用某种手段或途径,介入社会变革之中,参与社会变革。也就是说,社团的成立和活动主要是由社会选择决定的。在中国,随着辛亥革命的胜利和中华民国的建立,社团活动的空间更加广阔,成为中国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雷州青年同志社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由黄学增创立的一个社会团体,自成立之日始,即积极投身于国民革命中,努力推动社会的变革发展。由于雷州青年同志社最早发端于广东农村地带,其后相继在城市与农村活动,进一步研究雷州青年同志社史迹,对于了解早期中国共产党是如何将农民发动起来参加革命、如何动员青年人参加革命、如何利用乡缘关系促进革命的发展等等会有所帮助。可惜的是,由于史料的欠缺等因素,目前学界对于雷州青年同志社关注不够,①本文拟就此做初步的讨论。
一、雷州青年同志社的成立及乡村代际冲突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②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出于维护自身利益,具有自愿结成一定的共同体的意愿——当然这种共同体自然是受社会环境的影响。近代中国,由于深受西方列强的侵害,长期处于积贫积弱的状况,人民生活艰苦。如何促使中国走向独立与富强成为当时仁人志士思考的一个问题。如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志士就十分强调办学会与开民智、强国家之间的关系,认为中国“自近世严禁结社,而士气大衰,国之日孱,病源在此”。③社团成为一个关注的热点。有学者统计,戊戌变法时期有政治性团体如强学会、保国会、湘学会等,学术性团体如医学善会、化学会、新学会等,改良社会风气的团体如不缠足会、戒烟会、风俗改良会等,教育性团体有算学会、女学会、蜀学会等,总计达 72 个。①戊戌变法运动失败后,光绪皇帝被囚禁,社团受到一定的打击。但辛亥革命后,1912年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3月11日公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结社成为一个合法的权利,社团自此之后成为合法化的行径,“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人民享有人身、居住、财产言论、出版、集会、结社、通信和信教的自由”。②1914 年 5 月 1 日颁布《中华民国约法》继续强调此点:“人民于法律范围内,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自此,民众得以根据各自的利益关系自由组织社团,民众社团组织活动成为合理合法之事,“在辛亥至五四间,既存传统社会结构已解体,而新的社会结构尚未稳固确立,整个社会逐渐呈乱相,新生社会群体和新兴社会行为——与时代政治紧密关联,新的社会行为方式应运而生,带来的社会功能在于既增加了就业机会,更成为新的上升性社会变动的途径:集会结社已‘等于终南捷径”。③据统计,在 1919—1927 年间,中国的民間社团组织也大量涌现,全国新出现的有一定影响的新社团(不包括党派和各地方性的小社团)就有 483 个。④正是在这股民间结社的热潮中,在偏远的广东南路,与当时民间结社主要发生在城市不同,一个产生于乡间社会、以传播马克思主义为己任的民间社团也随之出现。雷州青年同志社是当时比较少见的、产生于广东乡村社会的、早期以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及推动社会变革的民间社团。
1950年,早期的广东南路共产党人薛文藻在一份自白书里面提及雷州青年同志社:“我甫八岁(作者按,薛氏1893年出生),入县城高小学校,毕业后,续升初级师范,肄业两年,因学费无着,辍学返家,助父耕种。时政治不良,官绅贪劣,盗贼蜂起,掳掠焚杀奸淫,哀鸿遍野,满目疮痍,人非草木,谁不愤激,究其祸端,均缘恶霸迫良为盗。因见及此,遂邀同黄学增、黄广渊、黄宗寿、黄成美、王树烈,刘靖绪等数十青年,组织‘青年同志社籍以号召同志,团结力量,反抗恶霸。”⑤颇为可惜的是他没有提及雷州青年同志社成立的准确时间,但薛文藻在随后的内容谈及青年同志社由于与当地乡绅发生冲突,成员们避难北上广州,他则求学省立工业学校,并在肄业两年后入读黄埔军校,故大致可确定雷州青年同志社成立的时间是在1922年前后。⑥由于薛氏的身份比较特殊——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早期广东南路党组织的领导人之一、早期广东南路武装斗争的领导者之一等,其自白书中涉及的史料遂成为后期研究地方党史的重要线索。同时这份自白书产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当时离黄学增牺牲已是二十多年了,不少人对黄学增是何人皆不清楚。1960年周恩来视察湛江向当地领导人问起时,黄学增的亲弟黄学思还身背富农身份,受到管制,薛文藻的自白书是在世人尚不知晓黄学增历史的背景下写出的。同时鉴于当时的时代背景,薛文藻的自白书可信度还是比较高。
对于青年人而言,在其社会化过程中,往往由年龄、经历、地位相近者组成的同辈群体,易于养成团结之心和群体意识。而同辈群体之间的平等关系容易激发出本能的民主要求,青年接受的新式教育也会诱发他们对包括皇权在内的一切权威的否定。根据史料可知,雷州青年同志社是黄学增在省城读书期间回乡创立的一个宣传马克思主义知识、推动农村革新的民间社团组织。事实上从“同志社”的取名来看,也可以猜测与黄学增在省城接受新式教育有关,而不是传统乡村的“某堂”“某班”等。“同志”者,志同道合之人也。遂溪县地方党史研究认为雷州青年同志社的宗旨是:“宣传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并采用直接行动的方法,以达到改造社会的目的”。①
1922年,黄学增恰好在广东省立宣讲员养成所就读。该校是早期广东共产党组织乃至全党最早创办的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宣传(讲)员养成所,主要是培养具有共产主义理论知识的人才,培养向广大工农群众进行革命宣传,传播马克思主义知识的宣传员”。②“创办(宣讲员养成所和机器工人夜校)的宗旨和目的,据陈独秀当时讲,就是为了宣传和普及马克思主义,造就将来开展群众工作的干部”。③估计雷州青年同志社正是黄学增在宣讲员养成所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后利用回乡的机会,在家乡成立一个宣讲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民间社团。
雷州青年同志社成立后,即对乡村传统势力进行挑战,青年与旧乡绅之间的代际冲突随之发生,“先择其凶蛮恶极的陈河广(六区双村、历充六区区长,团总等伪职)控诉于雷州防军司令部。该恶被捕后复释,反遭仇恨,诬控通匪事情。因不能立足,乃避难北上广州”。④
遂溪的地方党史有相类似的叙述:“不久,社员联名将遂溪县第六区区长兼民团团总陈河广的劣迹控告于驻防军司令部,促使驻防军司令部扣押了陈河广。陈获释后,怀恨在心,加以报复,诬告雷州青年同志社成员通匪,致使一批青年成员如黄广渊、薛文藻等被通缉。黄广渊等人被迫转移到广州等地读书和继续开展革命活动。”⑤在当时,陈河广虽说是区长,实质是乡绅。在传统中国乡村社会,乡绅往往是国家利用的对象,依靠他们通过封建宗法与经济等手段来实现对基层社会的实际统治。刚刚成立的、以变革社会为己任的雷州青年同志社,“初生牛犊不怕虎”,以陈河广作为挑战的对象也不奇怪了。
二、雷州青年同志社的社员谱系
社团是指由一部分有着共同目的、共同关系、共同地位和共同行为的人组成的团体。谱系学是西方处理历史文献的一种方法,它考察的是起点的细枝末节,并力求由此找出起初的基础。福柯指出谱系学就是解释史: “作为不同解释出现的道德、观念、形而上学概念的历史,自由观念和禁欲生活的历史。要把它们作为程序舞台上的事件显现出来”。①考虑到雷州青年同志社作为一个乡村新式社团,或许可以通过梳理雷州青年同志社成员之间乡缘谱系,梳理他们彼此地缘关系,促使历史事件中那些局部的、不连贯的现象连贯起来,为了解历史提供一个视角。
由于雷州青年同志社是由黄学增在省城读书期间利用返乡休假的时机创办的,所以以黄学增的家乡墩文村作为地缘中心点,来进一步探讨青年同志社成员的地缘、乡缘关系。
在薛文藻提及雷州青年同学社的十数青年姓名中,黄广渊是遂溪乐民海山村人。海山村位于墩文村东北方向,距离该村大约3公里,旁边即是乐民港,出海比较容易,隶属于单姓村落,宗族观念普遍,另外该村落民众以操雷州话为主,与黄学增家乡方言同一系列。海山村是后来的“海山暴动”重要据点、遂溪农军的根据地,遂溪县第一个乡农民协会——海山乡农民农会就是在该地成立。虽然不是同一宗族族群之人,但同为黄姓,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密切的。黄广渊的弟弟黄仲义后来亦加入雷州青年同志社,家在海山村的还有黄宗寿。薛文藻原在雷州沈塘地区,后来搬到乐民下乡仔村,下乡仔村距离墩文村亦为3公里多路程,民众语言为雷州话语系。这一带地区其他村庄加入青年同志社还有河头红心塘村的王树烈,河头镇虽与乐民镇隶属不同的集镇,但离墩文村亦只有十多公里的路程。1960年周恩来询问关于黄学增情况时,墩文村即归属河头公社管辖。②刘靖绪亦是今河头镇人,距墩文村十多公里,他与黄学增同为县立第五小学的同学,其大姐嫁给敦文村村民。后期加入的陈均达为河头长村人,其又名陈材幹,是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二届学生,③他与黄杰是比较早回到雷州半岛从事农运的中央特派员。黄成美则是乐民下坡村人,下坡村离墩文村约3公里,黄成美与黄学增是同宗族的青年。青年同志社成员的黄而举,又名黄铁雄,出身于墩文村富裕家庭,后来入读广东法官专门学校。他与黄学增同为宗亲,1929年曾因为“海山村暴动之事,并与黄学增同族”之故被捕,后被村中族老担保出
狱。④
有学者认为:“越是接近农村,利益的均匀性就越大,宗族就越容易保持联合。”⑤乐民镇就是“典型的标准市镇”,是当时周围乡村的中心地带,商贸比较发达。传统中国社会里,宗族与乡缘关系往往在结社中发挥很大作用。宗族、地缘关系对雷州青年同志社成立发挥一定的作用。正是利用宗亲纽带关系以及合适的地缘因素,黄学增利用假期回乡探亲期间,组织村落青年探索社会变革,以求改变命运。
在广州,雷州青年同志社这批社员相继进入当地学校学习,并不断吸纳更多的同乡进步青年加入。如黄广渊到广州后,首先在省立工业专门学校就读,⑥后在1925年1月进入第三届农讲所学习。⑦而这个时候黄学增已从农讲所第一期毕业,担任了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特派员。除了黄广渊到省立工业学校求学之外,还有薛文藻,他是先在省立工业学校求学,后在1924年夏天入读黄埔军校第一期。⑧虽然目前没有发现黄学增在甲工读书的非常确凿的史料,但不少史料都谈到黄学增在省立工业学校的前身——“甲工”就读。谭天度回忆说:“阮(啸仙)、黄(学增)等人都是步行从市郊来的(指来陈独秀住处),很可能同是甲工学生(甲工校址在市郊增埗,离市区十余里)。”①估計正是由于黄学增与甲工的关系,黄广渊与薛文藻相继入读省立工业学校。
搬移到广州之后,雷州青年同志社队伍不断扩大,韩盈、黄斌、陈荣福、陈荣位、田迺瑛、陈均达、陈光礼等同乡邑人相继加入。这些新加入成员也与黄学增有着不可割断的关系,在远离家乡的省城,他们都团结在黄学增身边,积极探索救家救国的道路。据了解,黄学增、陈荣位、黄斌等人是小学同学,陈荣位是黄斌的姐夫,他是辉鸭村人,辉鸭村在墩文村的东南方向,路程距离大致为五六公里。黄斌则是遂溪第七区上郎村(现为雷州市纪家镇上郎村)人,距离墩文村大约十多公里。韩盈为遂溪遂城镇南门墟人,1920年就到广州铁路工程专科学校求学,②1922年省立第一甲种工业学校同学录上有其姓名,时为应用化学预科学生。刘坚是农讲所第四届旁听生、第五届乙班正式生。③据田野调研,刘坚是乐民盐仓村人,村落距离墩文村不到三公里,黄学增在宣讲养成所留下通讯地址乐民盐厂即在村落附近。陈荣福也是遂溪县人,曾在省立第一中学求学。④省立一中即后来的广雅中学,1935年沿广雅书院之名,始将省立一中改称广东省立广雅中学。当时省立一中如“红色甲工”一样,先进文化气氛颇为热烈,到1925年省立一中曾一度被称为“共产党大本营”,共产党人“在校内发展党团员,建立支部、小组”。⑤黄学增在1925年5月曾到该校给学生做过相关报告。⑥陈均达、刘坚等成员则入读农讲所,种种迹象显示当时农讲所以共产党人、共青团人为多。1924年7月21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广东区委向团中央报告,指出设立农民运动讲习所的理应是中国共产党人:“本区同志之在民校任职者,曾在民校提出设立农民运动讲习所一所。”⑦里面授课者以共产党人偏重,如彭湃、谭平山、阮啸仙、罗绮园等。
在黄学增等人的影响下,雷州青年同志社大部分成员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或者社会主义青年团,部分成员成为广东南路党组织的创建者和领导者。
三、雷州青年同志社的重建及参与国民革命
雷州青年同志社转移到广州后,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等因素,共产党的组织仍处于秘密状态,黄学增共产党的身份仍是秘密状态。自1922年末到1924年国共合作这段时间,有关雷州青年同志社的资料笔者目前并没有发现。1924年8月,《广州民国日报》刊登一则消息,披露了雷州青年同志社的动向:“雷州张(旅)省青年黄学曾、韩盈、黄广渊、陈荣位等二十余人,现以雷州社会太过黑暗,与中国局势太过危险,非大行革命不可。但欲革命,必须有严密的组织与训练,而其组织与训练,尤须以青年为主要,根此时代与环境的需求,遂组织雷州青年同志社,训练各社员,用以革命雷州与促进国民革命”;故此“召集大会,议订章程,并选出黄学曾、韩盈、黄斌、陈荣位、黄广渊、陈荣福、陈尊魁七人,为执行委员,陈材幹、田逎瑛、余冕三人为候补委员,复由执行委员互选韩盈为主任,黄斌为书记,陈荣位为会计,分执日常社务,其组织情形及章程,已报请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及省长公署备案”。①
雷州青年同志社在广州组织机构正规化后,即投身当时热烈开展的国民革命中去。1924年9月,广州各界人士在第一公园举行盛大的“九七”国耻纪念大会,瞿秋白、阮啸仙、刘尔崧、孙律西、罗绮园、彭湃等人相继在大会上发表演说,出席这次大会的团体包括“各界反对苛例大会、农工旬刊社、雷州青年同志社、新学生社、工程学会、辗谷工会、新岭东社、陆军军官学校、广州学生联合会、国民党中央党部暨各级党部、农科学院、文理科学院、警察教练所、农民自卫军、警卫军讲武堂、社会主义青年团……等共百团体以上,参加人数约共数万……由谭平山主席宣布开会理由”。②
在10月举行的“警告商团示威大会”中,雷州青年同志社亦参与其中,连同农讲所、新学生社等社团联合发表《为抗议商团军屠杀双十节示威的市民告国民书》,谴责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屠杀中国人民的滔天罪行。③同月13日,雷州青年同志社在广州召开会议,反对段祺瑞政府与帝国主义勾结,加重关税,坑害中国工人、农民和商人,会后向全省发出通电。④
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是在中共黄埔军校特别支部和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领导下,以该校教职员和学生中的共产党员为核心,成员遍及全国各地军队的革命团体。在其1925年2月1日成立大会上,雷州青年同志社作为革命社团, 到会助阵。⑤在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工作上,雷州青年同志社亦给予相应的支持,“民权社合作问题, 范围已扩大,加入团体有: (新)学生社、民权社、学联会、青年农工社、青年军人联合会、香江青年社、香江学联会、妇女解放协会、琼崖革命大同盟、女权运动大同盟、雷州青年同志会(社)”。⑥同年9月26日,革命青年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大会的目标旨在成立革命青年联合会,该会宗旨则定为“本国民革命之精神联合青年肃清一切反革命派以实现民族解放”。雷州青年同志社连同新学生社、民权社、青年农工社、青年军人联合会、广州学生联合会、香港学生联合会、香港青年社、琼崖革命同志大同盟、妇女解放协会“等团体代表六十余人”到会,“选新学生社代表邓颖超为主席,书记则为香港青年社代表彭月笙”。⑦社员陈荣福被选举为革命青年联合会农民部执委,陈光礼被选举为军人部执委。⑧
在广州期间,在黄学增的领导下雷州青年同志社不仅参与各革命社团的活动,而且在反封建、反军阀、反帝国主义的国民革命中也是积极作为。1924年11月18日,雷州青年同志社致电孙中山及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等:“双十西路军谭启秀部邓营在东莞农民协会第一区宵边乡拉伕、滋扰并将执行委员长蔡如平、会员蔡兆两君殴至重伤。九日东莞怀德乡团长邓远昌、邓国修等督率团丁数十人持枪实弹闯入东莞农民协会第三区射击会员,捣毁总理肖像、党旗、文件用具等,并将会员邓雨君兄弟二人护去谣刑禁殴。十三日香山劣绅土豪商团陈思敬、陈革新、刘恒等纠众八名持枪实弹闯入香山农民第九区小黄圃□将会内一切文件书籍用具及总理肖像党旗等撕毁,并劫去各职员行李等件。第九区坡头沙北侧乡农民协会所有文件用具党旗农旗等□被福军胡部洗劫撕毁,并将会员三人护去客所禁押。最近南浦农团被滇军第三军围攻,缴去团械十二杆,折毁团部,并将雇役一名护去。花县农民协会被田主维持会江耀中、刘寿朋等纠集商团乡团土匪攻击。广宁农民协会被李济源纠党破坏。钟村特别区农民协会被钟村商团护去会员二名,囚禁商会。窃维农民组织协会为本党所提倡,在本党政府旗帜之下,所有农民协会应绝对得本党政府保护。何物谭部滇军福军商团田主维持会李济源等竟敢任将各农民协会蹂躏似此。倒□逆犯殊属不法已极,若不严厉痛剿,难平公愤,而慰农民。□请总理、中央执行委员会分别按照各该地农民协会历次文电所陈,各□通行惩办,并派员前赴各该地农民协会慰问。”①接到雷州青年同志社函电不久,11月21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即致电各军总司令:“查各县农民协会之组织,固为解放真正農民之要图,且属本党目前之重要工作,凡本党同志所统辖之军队,自应特别保护。今乃演出捣毁农会殴伤会员种种惨剧,宁非怪事。据电前由,相应函请贵司令查照,希即令饬所部遵照,嗣后对于各县农民协会,务须恪守军纪,特别保护。”②
国共合作不久,面对“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围绕赞成孙中山先生联俄容共政策与否形成了国民党内的左右派。国民党左派是忠实地执行国民党“一大”宣言、贯彻孙中山新三民主义的革命派别,这一派别主要代表了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与知识分子的利益。与孙中山和左派的态度截然相反,右派则视共产党人为眼中钉,极力反对“三大政策”,以反共为政治诉求。如1924年6月18日,邓泽如、张继、谢持等人精心策划,借口共产党人在国民党内组织党团,正式向国民党中央提出《弹劫共产党案》,诬蔑共产党人加入国民党之活动,“其言论行动皆不忠实于本党,违反党义,破坏党德,确与本党之生存发展,有重大妨碍”。③国民党左右派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日益明显。为促进国民革命的推进,针对如此局面,中共中央及时调整策略,于1924年5月召开的执委会扩大会议上通过《共产党在国民党内的工作问题议决案》,要求正确对待国民党左右派之间的斗争:“照现在的状况看来,国民党的左派是孙中山及其一派和我们的同志——我们同志其实是这派的基本队;因此所谓国民党左右派之争,其实是我们和国民党右派之争。”④1924年5月中央局的报告也提到要“努力介绍革命分子进国民党,以增加左派的势力”。⑤1924年10月,在黄学增等人的指示下,雷州青年同志社致电国民党中央执委会,要求惩办“马超俊以党员身份行斯压迫工人,背党举动”,认为“若不严为惩处,则党将不党”。⑥
四、南路国民革命中的雷州青年同志社
1925年9月黄学增奉广东区委之命,从广州秘密回到遂溪,协助已提前回到雷州半岛的韩盈、黄广渊等,建立“雷州青年同志社”乐民分社。⑦雷州青年同志社乐民分社成立后,第六区姑寮村人何元余加入,随后奉命前往江洪一带组织渔工运动。1926年3月成立江洪港渔业工会,不久成立工团军,带领渔民反对当地奸商盐霸,维护当地渔民利益。①
雷州青年同志社在遂溪恢复活动后,立即投入国民革命,相关人员下乡开展宣传和组织农会、农军。1926年,雷州青年同志社纪家分社在遂溪第七区成立,成员包括黄仲琴、黄魁元、黄雨农等人在内10余人,由黄雨农负责分社的领导工作。②由于雷州青年同志社不少社员同时为其他组织的人员,如陈光礼、刘坚同为国民党遂溪县党部常务委员,其中陈光礼、何元余是遂溪农协执委,黄广渊是中央农民部特派员,韩盈是国民党广东南路特委委员、省农协南路办事处秘书,黄学增是省农协秘书长、国民党广东南路特委主任委员、省农协南路办事处主任。在南路国民革命中,雷州青年同志社作为一个社团整体,主要是使用社团名称参与到一些宣言、通电中去,此外,整个广东南路的民众的觉醒、民众的组织、民众的反抗、民众的斗争都与雷州青年同志社不少社员(如黄学增、韩盈、陈光礼、黄广渊、薛文藻、刘坚等人)息息相关。1925年12月国民革命军光复雷州半岛,雷州青年同志社在雷州半岛的活动由秘密转为公开。是月15日,雷州青年同志社公开发表对雷州善后的宣言,“代表雷州一般民众提出以下最底的要求:一、铲除贪官污吏劣绅土豪;二、肃清散兵土匪;三、废除苛捐杂税;四、严禁烟赌;五、救济失业农民;六、扶助工农团体之发展;七、保护青年之一切利益;八、改良盐务;九、振兴实业;十、整顿教育;十一、提倡女权”。③除了乐民分社、纪家分社外,雷州青年同志社还有遂溪分社。1926年5月在国民党贪官劣绅杀害农运人员程赓时,雷州青年同志社遂溪分社在时任广东省农民协会南路办事处主任黄学增等人的指示下,连同国民党遂溪县党部、遂溪农民协会等机构社团向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等部门发出通电:“徐聞县之贪官污吏现任县长谭鸿任、课员陈兆革〔萃〕、土豪劣绅现任保卫团总局长邓祖禹等,向为反革命分子,逆贼余孽。如邓祖禹屡充邓逆本殷之谘议局长等职,陈兆革〔萃〕充陈逆学谈之参谋书记等职,至谭鸿任乃无耻之官僚政客,与匪为友之徒。今互相勾结,狼狈为奸,伪名入党,欲乘机操纵选举,把持党政,为他的护符,遂其私欲。组〔早〕为该筹备处窥破他的阴谋手段。于是挟恨含忌,对于筹备处施以攻击,所有党务进行,莫不为其摧残破坏,筹备经费亦为制止。目下该处因压迫过甚,进行工作完全停顿。呜呼!贪官劣绅之阴恨罪恶,其肉足食乎!兹为党务前途计,用特声罪臻援。务望钧会诸公,对于该县筹备处迅赐维持,而贪官劣绅则严为惩治,以维党务而除党祸,本党幸甚。”④在1926年5月30日的“五卅”纪念大会召开日,雷州青年同志社遂溪分社又发出《“五卅”中杀案敬告民众书》,揭露帝国主义屠杀上海工人的罪行,号召民众“联合一致”,“向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大地主进攻”,为死难同胞报仇。1925年6月23日,英国士兵在广州沙基一带开枪镇压游行队伍,造成严重伤亡事件。1926年6月23日,雷州青年同志社连同遂溪县农民协会联合发出《纪念沙基殉难烈士告各界同胞》传单,揭露帝国主义屠杀广州爱国群众的罪行,号召民众“联合起来,继承先烈的革命精神,猛烈向英、法帝国主义进攻,铲除其工具——吴佩孚、张作霖,以完成革命事业”。⑤
雷州青年同志社代表贫苦民众的利益,与劣绅地主阶层水火不相容。遂溪部分地主豪绅等群体随即组织雷州革命同志社与雷州青年同志社争斗。1926年国民党广东省党部决议两者解散。①黄学增的战友纪继尧回忆说:“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广东省国民党就派洪铁鎏、洪铁保、王天一等反动头子回海康穿插入县国民党部,逐步夺取中央农运〔特派员〕陈荣位等的领导权。在一九二六(作者按,应为一九二五)年十二月, 他们就组织‘海康革命同志社(应为‘雷州革命同志社)来有意地对抗陈荣位等前组织的‘雷州青年同志社,致纠纷后,结果两社均被取消,表面上他们虽未获得什么大胜利,其实,雷州青年同志社是我们(雷州)三县革命巩固和发展的基础,被取消是革命的一个大失败。”②团体的解散,对于雷州青年同志社作为一个革命社团而言,也许历史任务完成了,但它培育的种子却在不断发芽,为日后南路地区的解放打下了基础。
五、余论
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后,社团得以比较大规模的发展。大致看来,社团在社会宣传、社会动员、思想启蒙等方面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雷州青年同志社是1922年由广东南路早期共产党人黄学增创立的乡村社团,由于黄学增的个人背景,雷州青年同志社的成立具有宗亲关系、地缘关系、同学缘关系等特点,乡缘谱系在雷州青年同志社中表现非常突出。同时由于黄学增早在1922年即进入到陈独秀创办的广东省立宣讲员养成所学习,是1922年加入共产党的早期党员,雷州青年同志社作为黄学增创办的民间社团,它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色彩理应存在,同时它的大部分社员都是当时的共产党员或者共青团员,部分社员则是广东南路地区党组织的创立者与领导者,以及广东南路地区农民运动的组织者与领导者。在国民革命时期,雷州青年同志社能够积极参与到国民革命运动中去,为社会的变革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陈国威,历史学博士,岭南师范学院岭南文化研究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