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
摘 要:电影《教父》自上映至今四十多年来始终被冠之以影史的经典。历来针对《教父》的研究多集中于电影的表现形式上,多从视听语言的运用上探究《教父》的成功之处。《教父》作为一部脱胎于原著小说的电影,其成功之处应不仅在于对电影视听语言的精妙运用,也在于其内部叙事结构上通过对称和对立共同作用而体现出来的秩序感。
关键词:电影《教父》;对称性;视听语言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4--02
1972年3月,电影《教父》在美国上映,随即成为奥斯卡殿堂中的传奇,成为不断被后世的电影在情节和镜头上借鉴致敬的影史经典。《教父》将电影的视听语言发挥到了极致,电影中背景音乐和音效对人物心理的反映,画面色彩对情节的补充,平行蒙太奇的剪辑,都是电影学界热衷于研究和分析的命题。笔者认为,《教父》中视听语言的表达和情节内容的叙述不仅在刻画人物心理、完善人物形象上具有重要作用,也造就了电影本身的故事背景和故事主体在结构上的对立及对称性,体现了一种秩序井然的古典美。这种对称和对立性在电影中具体表现在故事背景设定的文化碰撞上,以及故事主体的人物碰撞上。
一、文化碰撞:黑帮家族的“双城记”
《教父》的故事背景首先存在着明显的文化上的对立性:即意大利的西西里文化和美国纽约文化的对立。柯里昂家族的故事发生在美国纽约,而柯里昂家族来自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教父》讲述的是意大利移民在美国为了家族事业而奋斗的故事,是一个另类的“美国梦”的故事。因此《教父》离不开美国文化和西西里文化的对碰,是纽约与西西里的“双城故事”。
在两种不同文化的大对立背景下,还存在着柯里昂家族生活上两面性的对立,即家庭生活和家族生意的对立。家庭生活,家族生意,构成了《教父》的叙事总框架。生意场上的事,是柯里昂家族阵线的“前沿战事”,涉及与美国政治圈、商业圈等的联结,是柯里昂家族得以在纽约扎根生长的基础。家族生意中充斥着美国人的影子,充满了美式思维和处世之道,也以此展示了纽约城的秩序和罪恶,因此家族生意这一面显然是归属于美国的纽约文化的影响之下。家庭生活,则是隐藏于柯里昂家族战壕下的堡垒,小而坚固。在家庭生活中,不谈生意事,有的是西西里方言,传统的西西里妻子和意大利菜肴。家庭生活是西西里文化的一种象征,是西西里文化在异乡土壤扎根并顽强生存的一种见证。无论柯里昂家族怎样难逃时代风潮的席卷,难逃追赶“美国梦”的命运,它都不会改变自己以西西里人的血统生存的本质。总之,家族生意和家庭生活是《教父》的两大主体。科里昂的家庭,虽然形在纽约,但是其内核却与西西里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餐桌上传统的意大利菜肴,家庭中女人为家务事忙碌的身影,细碎的西西里语,无不显示出家庭生活这一主体实际上从属于西西里文化的背景下。
纽约文化和西西里文化,以及分属于前两者之下的家族生意和家庭生活,构成了文化和生活两个层面上的对立。而在这种对立中又存在着一种对称性:纽约与家族生意、西西里与家庭生活分列故事的两端,彼此对称地形成《教父》的文化社会背景,柯里昂家族无疑是立于两端中点的中轴线——他是两种文化融合的产物,既有美国现代社会的现实主义,又有西西里的古典美,家族成员身上既有美国人的现代性,又有西西里人的一股匪气。
美国·纽约 意大利·西西里
家庭生意 家庭生活
柯里昂家庭(中轴线)
这样,从总体的故事背景结构上来看,纽约与家族生意、西西里与家庭生活以柯里昂家族为轴,形成对称的关系;而家族成员的存在又使得两者在社会现实因素下体现出来的文化差异愈加明显,在情节上显现出对立的态势。可以说是“大对称中的小对立”。
故事背景的结构是隐性的,它存在于电影的整体叙事中,难以用镜头语言表达;但是文化的碰撞、家庭生活和家族生意的对立却能够通过视听语言的变换清晰地传达出来。例如,电影中纽约市内的镜头多为林立的高楼,一派现代大都市的繁华拥挤,画面色调明显偏暗,充斥着沉重感;而西西里部分的画面多由阳光明媚的田野和村落构成,有着田园牧歌般的柔和亮丽,画面色调顯然要比纽约的镜头明亮很多。这种对比从家庭和生意的角度来看则更加明显:影片中凡是涉及家族生意部分的画面总是色调昏暗,给人以阴郁的感受;而和家庭生活有关的画面则变得明快:在电影一开场,老教父维托在自己的书房接见求助者,画面主色调以黑和暗红为主,而紧接着画面从沉闷昏暗的书房转场到维托女儿的婚礼现场,那里则有和煦的阳光,新绿的草坪和色彩缤纷的鲜花。这种色彩上的强烈对比正与家族生意的黑暗、家庭生活的温馨相契合。这也正印证了《教父》原著所引用的巴尔扎克的那句话:“每一笔巨大的财富后面,都隐藏着罪恶。”
二、人物碰撞:两代家族首领的“人神”对照
维托·柯里昂和迈克尔·柯里昂是《教父》中的两大主角,《教父》主要讲述了迈克尔是如何运筹帷幄拯救家族于水火之中,并继承其父维托的位置,成为家族新一代教父的故事。因此,如果说文化的碰撞、生意和生活的对立构成了《教父》的故事背景的大结构,那么维托和迈克尔则是柯里昂家族这一中轴线中最重要的元素,他们作为家族的代表,在一次次情节的冲突中建立起了文化间的联系,以及生意和家庭的联系。电影通过个人身上的典型事件凸显了维托和迈克尔在性格上的反差,既体现了两代教父气质上的对立性,也在以柯里昂家族为核心的其他事件的过渡处理后,体现了对立中的对称性。
电影开篇以维托·柯里昂为话题交代了三件事:为殡仪馆老板的女儿主持公道、帮助面包师的女婿解决服兵役的问题、为教子强尼争取到新电影的主角位置。这三件事刻画出了维托讲义气、讲原则、乐善好施却又高高在上的黑帮首领形象。此时的维托更倾向于一个被神化了的人物:从情节内容上来看,他帮助弱势的意大利移民群体排忧解难,被移居纽约的意大利移民看作是庇护神一般的存在;从视听语言的表达效果来看,镜头前的维托常常在光线的调节下显得五官模糊,只能通过明暗对比看出深邃的轮廓;而永远干净笔挺的西服,胸前鲜艳的玫瑰,怀中乖巧沉默的猫,都使其给人以一种强烈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仿佛他始终游离于人类群体之外,怜悯中又带着几丝的漠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复杂黑暗的地下世界。
维托·柯里昂因拒绝参与毒品交易而遭遇枪击,是柯里昂家族的命运转折点,也是电影逐步走向高潮的开端:以维托遭遇暗杀为契机,迈克尔为父亲报仇,卷入到家族生意中;紧接着维托的大儿子桑尼遭敌人陷害被乱枪打死;迈克尔在西西里娶的妻子阿波罗尼娅也被炸死在车中。可以说,维托的重伤,桑尼的遇害和阿波罗尼娅的死亡既是柯里昂家族的三次巨大打击,对迈克尔个人而言也是人生中三次重大的变故——险些丧父,又痛失长兄和爱妻。这三件事成为整部电影的过渡部分,这三件事之后,柯里昂家族便完成了家族首领的交接,由维托时代进入迈克尔时代。
遭受了重创的柯里昂家族在迈克尔的整顿下复兴,电影叙述的最后三件事,也即是以迈克尔·柯里昂为话题的三件事:清算纽约五大黑帮家族、处决叛变家族的忒西奥、杀掉了家族的叛徒姐夫卡洛。三件事,都围绕着杀戮展开,这与电影开头维托所做的三件事相照应,形成了鲜明对比,体现的是迈克尔的冷酷,残忍,杀伐果断。相比于父亲维托接近神化的形象,迈克尔的形象则更像一个“人”——一个具有领袖气质的英雄。我们难以从维托身上发现极其明显的人性瑕疵,他善良,智慧,冷静;是以一个早已成熟老练、早已经过时间雕琢和美饰的形象出现在观众眼前的,而迈克尔却是一个典型的成长型人物:他有自己的理想,渴望摆脱家族的影响过独立的生活,却又在家族危机面前不得不挺身而出,他向命运低头,却又很快精通于权谋,杀伐果断,又显得冷血残酷。观众能够在欣赏他的同时看到他性格中的缺陷,他的身上具有古希腊英雄人物的气质:高大出众,但并不完美;无所畏惧,却要服从命运的安排。电影开头,在姐姐康妮的婚礼上,迈克尔向女朋友凯介绍自己的黑帮家庭时强调道:“那是我的家庭,不是我。”电影结尾,已成为妻子的凯在门外看着柯里昂家族的要员们亲吻迈克尔的手臂,尊称他为教父。镜头上的前后呼应,凸显了迈克尔在转变前后的巨大反差。对于迈克尔来说,柯里昂家族是他摆脱不开的影子,而柯里昂家族背后的西西里文化则如同血液般流淌在他命运的脉搏中。在家族和文化的影响前,他那“过简单的美国公民的生活”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从迈克尔成为新一代教父的那刻起,属于迈克尔的个人命运悲剧也就成为了《教父》电影三部曲的底色。
维托的“神性”与迈克尔的“人性”特征,在人物塑造上形成了对立,而他们的“神性”和“人性”又是主要通过以自己为话题的三件事体现的。维托的好善尚和,迈克尔的冷酷嗜杀以及维托的隐退与迈克尔的继承,又是经柯里昂家族遭受打击的三件事过渡后得以毫不突兀地联系在一起的。截然相反的性格和行事手段,数量整齐一致的个人事件,在对立中又以柯里昂家族的三起悲剧为中轴形成了人物形象上的對称。
三、总结
电影不同于文学,又同于文学。不同之处在于,相较于文学运用语言文字符号给予读者独特的心理感受,电影则是运用视听符号,运用色彩的变化,旋律的变换,在特定的镜头下触发观众特定的情绪体验;而相同之处在于,电影和文学都在各种形式和意象组合背后蕴含着支撑着整部作品的叙事结构,结构中包含着对作品背景的展现,对人物形象的构造,对情节发展的安排……它是整部作品的灵魂之所在。一部成功的作品,其内在的叙事结构往往是完整丰满的,电影《教父》正是如此,它有完整谨严的叙事结构,看似线性的叙事实则能在整个故事空间中对称地展开,体现了一种秩序井然的古典美。同时,对称有只是一方面,对称中又通过人物和情节的冲突体现出同样有秩序的对立感。对立和对称,诉诸表层的视听语言,在多种形式的作用下,达到了一种内在的和谐。
参考文献:
[1]高上.现代美学视阈下电影《教父》的叙事艺术[J].电影文学,2015(08):112-114.
[2]陆路,张建平.美国电影《教父》经典镜头的视听语言读解[J].电影评介,2009(05):4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