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英译本中比喻辞格的异化与归化研究

黄静怡

摘   要： 本文以语料库为工具，以韦努蒂的归化和异化翻译理论为基础，对《围城》英译本中比喻修辞格的翻译进行了统计和分析。研究发现，译文中异化法占65.53%，归化法则占34.47%。其中，明喻和暗喻的翻译方法多为异化法，较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文的语言特色和风格。转喻和提喻的翻译方法多为归化法，贴近目标语读者的文化背景。两种方法相辅相成，塑造了广受赞誉的《围城》英译本。

关键词： 《围城》译本   異化理论   归化理论   语料库   比喻辞格

一、引言

《围城》是钱锺书的代表性长篇小说。《围城》的语言风格幽默、形象，文中有大量的修辞格应用，其中最具特色的是比喻修辞格。巧妙处理比喻修辞格的翻译有助于目的语读者理解文中隐含的意义，也是译者忠实于原文的体现。

基于德国哲学家施莱尔·马赫（Schleier Marcher）的理论，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最初于1995年在著作《译者的隐形》（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中提出“归化”和“异化”理论。韦努蒂认为：“归化就是要把源语本土化，以目标语或译文读者为归宿，采取目标语读者所习惯的表达方式传达原文的内容。而异化是指译者尽可能不去打扰作者，让读者向作者靠拢。”[1]

翻译是语言符号的转换，也是文化信息的传递。《围城》作为一部本土经典文学著作，包含了大量本民族语言特色。本研究以异化和归化理论为基础，将语料库作为工具，研究其英文译本中对比喻修辞格所采取的翻译策略。

二、研究内容和方法

本研究以《围城》一书及译本为研究对象，译本选择珍妮·凯利（Jeanne Kelly）与茅国权（Nathan K Mao）合译的英译本。《围城》存在大量的修辞格，其中比喻这一修辞格更是贯穿始终，是作品的最大特色之一。因此，本研究主要聚焦于《围城》中比喻这一修辞格的翻译方法，探析《围城》英译本的翻译策略。

本研究采用自建小型语料库的方法。第一步，双语语料的录入。得到原文和译文的电子文档后，使用文档编辑工具删除文本的冗余内容，得到仅含正文内容的文本。第二步，实现双语语料的对齐。本文选用Tmxmall在线对齐工具，导入源语文本和目的语文本之后，对段落进行调整，即可获得对齐后的语料。第三步，语料的标注。本研究将源语中的比喻修辞格分为四大类，分别为明喻、暗喻、转喻和提喻。最后一步，语料的检索和数据统计。本文选用中国传媒大学开发的平行语料库软件CUC_ParaConc，对源语和目的语进行比较分析，并统计相关数据。

三、归化和异化理论视角下《围城》中比喻的翻译

使用平行语料库软件CUC_ParaConc对语料进行分析后，发现《围城》原文中共有618处喻体，使用异化方法进行翻译的共405处（65.53%），使用归化方法213处（34.47%）。明喻的喻体数量为232处，占37.54%。其次，暗喻的喻体数量高达236处（38.19%），与明喻共同成为原文中比喻修辞格使用最多的两种方法。转喻和提喻，分别为91处（14.72%）和59处（9.55%）。总的来说，译文中对于大部分比喻修辞格进行处理的方法为异化法，占65.53%，归化法占34.47%。具体数据详见表1，下面我们分为四类进行详细阐述。

（一）明喻的翻译

《围城》中作者使用的明喻为232处，占总体比喻修辞格的37.54%，辞藻丰富，文采卓越，是全文的最大亮点之一。在232处明喻中，217（93.53%）处采用了异化法进行处理，占绝大部分，归化法处理的比率仅占6.47%。

这组数据背后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人类对于事物的认知是基本一致的。因此，汉语和英语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对契合的。文中许多明喻直译成英语比较形象，便于读者理解。其次，原文中的明喻是体现作者写作风格的重大特色之一。其中不乏中国传统文化的词句，采用异化的思想进行翻译，能够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独特的味道，为目标语读者还原原文的思想，这也是体现译者忠实原文的证据之一。

例1：“我有一个印象，我们在社会上一切说话全像戏院子的入场券，一边印着‘过期作废，可是那一边并不注明什么日期，随我们的便可‘提早或延迟。”[3]

“My impression is that everything we say in society is just like a theater ticket. It has the words ‘Invalid after date， printed on the edge， but theres no date marked on it. It can be changed to whatever date we want.”[7]

在这个例子中，作者将“我们在社会上一切说话”比喻成“戏院子的入场券”，译本中直译为“a theater ticket”。原句中，明喻结束后直接进行了解释。即我们说过的话过段时间可能就不作数了，就像入场券上印着“过期作废”，然而却不标明过期的时间。此处的明喻可谓十分生动形象，把日常发生的一件小事用明喻的手法展现得诙谐幽默。此处的明喻选择异化法进行翻译，能够使目的语读者直截了当地理解原文作者的意图。

译本中针对明喻的译法，较小一部分采用了归化法进行处理，占比为6.47%。通过在语料库中进行检索并分析发现，主要是由于这部分原文中采用了对于目的语读者来说较生僻的喻体，不便于目的语读者理解。采用归化法进行翻译后，大部分原文所表达的含义都能够保留：

例2：“天空早起了黑云，漏出疏疏几颗星，风浪像饕餮吞吃的声音，白天的汪洋大海，这时候全消化在更广大的昏夜里。”[3]

“Dark clouds had already formed in the sky， disclosing here and there a few stars. The storm sounded like a man greedily gulping his food; the broad open sea of the daytime had now been completely digested in the even vaster night.”[7]

這是一段背景描写，原文中将“风浪的声音”比作“饕餮吞吃的声音”。“饕餮”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秘怪物。在《吕氏春秋·先识览》中有过描写：“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2]由于在英文中没有“饕餮”对应的形象，如果采用音译加注释的方法，读者阅读的流畅性就会大打折扣，因此，译者采用归化的思想，将其译为“a man greedily gulping his food”，很好地还原了原文的含义和意境。

（二）暗喻的翻译

暗喻在文中有236处，占38.19%。其中大部分采用异化法进行翻译，共146（61.86%）处，90（38.14%）处采用归化法进行翻译。译者对原文中的暗喻大多采用异化法的策略。

例3：“我们背后叫他‘寒暑表，因为他脸色忽升忽降，表示出他跟女学生距离的远近，真好玩儿！”[3]

“We used to call him ‘The Thermometer behind his back since his facial coloring indicated his relative distance from girls. It was so much fun.”[7]

原文中，苏文纨评价方鸿渐上大学时容易害羞，将他脸色忽升忽降的样子形象地暗喻为“寒暑表”。由于“寒暑表”是一种日常用品，直译为“the thermometer”，目的语读者也能很好地将“脸色”与“寒暑表度数”联系在一起。此处采用异化法进行翻译，完美地表达了原文的含义。

相较于明喻而言，译文中采用归化法翻译暗喻的数量明显有了很大提升。这是因为许多暗喻在原文中充当“配角”，只要正确表达原文的意图就能很好地为目的语读者所理解。此外，采用归化法进行翻译还能避免读者阅读时产生误解，打乱阅读的思绪。

例4：“在小学里，他是同学们玩笑的目标，因为这样庞大的箭垛子，放冷箭没有不中的道理。”[3]

“In grade school he was the butt of his classmates jokes; for with such a large target， no shot could ever miss the mark.”[7]

在这句话中，作者将四五岁时身材较胖的赵辛楣暗喻成“庞大的箭垛子”，将“开玩笑”这一行为暗喻为“放冷箭”。“放冷箭”是中文独有的习语，形容“乘人不备，放箭伤人”，此处引申为“开他人的玩笑”。由于在英文中没有完全对应的表达，因此译者在此处采用了归化的思想进行处理。将“庞大的箭垛子”意译为“a large target”，将“放冷箭”意译为“shot”。此处调整虽然流失了部分背后的文化含义，但是恰如其分地保留了原文的意义。

（三）转喻的翻译

转喻是英文中的修辞手法，在中文里也有类似的用法，本文借用转喻的概念分析《围城》中的比喻翻译情况。它指某两种事物实质上并不相似，但在社会生活之中往往有联系，利用这种关系进行借代，达到修辞的目的。通过语料库检索发现，转喻在原文的比喻修辞格中有91处（14.72%）。其中，采用异化思想进行翻译的有24处（26.37%），通过归化法翻译的有67处（73.63%）。与明喻和暗喻不同，转喻的主要方法是归化法。这是由转喻的性质所决定的。中文语境中转喻的喻体往往不适用于英文语境。例如：

例5：“太太不忠实，偷人，丈夫做了乌龟，买彩票准中头奖，赌钱准赢，所以，他说，男人赌钱输了，该引以自慰。”[3]

“If the wife is unfaithful and has an affair， the husband is sure to take first prize if he buys a lottery ticket， and he is sure to win if he gambles. And he added that if a man loses at gambling， he should take it as a consolation.”[7]

“做乌龟”“戴绿帽”等是汉语中独有的用于形容妻子出轨的丈夫的表达方式。在这个例句中，译者将“做了乌龟”这一表达作了“不译/省译”的处理方法，因为将“太太不忠实，偷人”这一行为译为“the wife is unfaithful and has an affair”，此处“不译/省译”的处理方法也是译者归化思想的体现。

原文中有24处转喻是采用异化的方法进行处理的。

例6：“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哼！我偏不愿意女人读了那本书当我是饭碗，我宁可他们瞧不起我，骂我饭桶。”[3]

“Husbands are womens careers. Not having a husband is like being unemployed， so she has to hold tightly to her ‘rice bowl.Well， I dont happen to want any woman to take me as her ‘rice bowl after reading that book. Id rather have them scorn me and call me a ‘rice bucket.”[7]

漢语中形象地将“工作”转喻为“饭碗”，将“没用的人”转喻为“饭桶”。此处，译者选择异化法，将这两个喻体分别译为“rice bowl”和“rice bucket”，并添加注释解释这两个词所代表的含义。推测这里选择这种翻译方法的原因有二：其一，“饭碗”和“饭桶”除了自身是隐喻之外，还形成了一种对照关系，如果采用归化法进行翻译则会流失原文的语言特色和风格。其二，前文中写道“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这句话已为这两处转喻打下了语境基础，因此目标语读者根据上下文不难把握此处的含义。

（四）提喻的翻译

提喻，指的是用局部与全体、属与种、具体与抽象之间相互借代的修辞手法。在《围城》原文中，共有59处（9.55%）提喻。其中，共有18处（30.51%）采用异化的手段进行翻译，41处（69.49%）采用归化的手段进行翻译。与转喻相同，译者将大部分提喻的喻体进行了归化处理，这是由提喻的属性决定的。

例7：“他跟周太太花烛以来，一向就让她。”[3]

“From the day he married his wife， he had always yielded to her every wish.”[7]

花烛即中国婚仪中使用的大红色成对的蜡烛，是结婚的象征。此处用“花烛”这个具体名词替代“结婚”这个抽象名词，采用的是提喻的修辞手法。英文中并没有“花烛”这个象征词，所以译者意译为“married”，体现的正是归化的翻译思想，简洁了当地传达了原文中的含义。

此外，译者还采取异化法对文中几处提喻进行了处理。例如：

例8：“自开门户有自开门户的麻烦，柴米油盐啦，水电啦，全要自己管。”[3]

“Running a household has many headaches. All the things like fuel， rice， oil， and salt， as well as water and electricity you have to take care of yourself.”[7]

将“生活的种种开支”提喻为“柴米油盐”是中文中独有的表达方式。译者将原文中的“柴米油盐”直译为“fuel， rice， oil， and salt”。是因为“柴米油盐”在英语中对应的名词较简短，且排列在一起能够让目标语读者准确地把握原文的含义。

四、结语

本研究以语料库为统计工具，以韦努蒂的归化和异化翻译理论为基础，对《围城》英译本中比喻修辞格的翻译进行了定量分析。研究发现，译文中异化法占65.53%，归化法占34.47%。其中，明喻和暗喻的翻译方法多为异化法，较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文的语言特色和风格。转喻和提喻的翻译方法多为归化法，贴近目标语读者的文化背景。两种方法相辅相成，塑造了广受赞誉的《围城》英译本。在翻译实践中，译者需要考虑作品内容、背景文化和目标读者等方面，巧妙、灵活地应用两种译法，达到最佳效果，做到既不失真于本国文化，又促进跨文化交流。

参考文献：

[1]Venuti L. 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M]. London： Routledge， 1995.

[2]吕不韦.吕氏春秋[M].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7.

[3]钱锺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4]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黄忠廉.翻译研究——翻译语料库：深化译论研究的有效工具[J].外语学刊，2009，000（001）：101.

[6]廖七一.语料库与翻译研究[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0（05）：380-384.

[7]Kelly J， Mao K N. Fortress Besieged[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3.

[8]Nanchang， Cheng， Min Hou. CUC_ParaConc V0.2 [CP/OL].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