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寓一元图》跋文研究

2020-06-04 06:36何安静詹绪左
中国书画 2020年4期
关键词:画派学位诗文

◇ 何安静 詹绪左

在对明末清初著名画家萧尺木(1596—1673)绘画作品的研究中,人们大多习惯于把探求的目光聚焦于他的版画《离骚图》和《太平山水图》,而对其作于61岁时的另一幅杰作—浅绛山水长卷《归寓一元图》(纵23.5厘米,横1412厘米,现藏瑞士苏黎世伯格博物馆,亦称《安徽全景图》)却关注甚少,纵有关注,也往往是以讹传讹、误人误己,该图的跋文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对此跋文作出完整校录的,最早见于何秋言的硕士学位论文《萧云从山水画中的地方性实景风格研究—以〈太平山水图〉〈归寓一元图〉为例》(以下简称“学位论文”)之“附录部分”〔1〕,嗣后则见之于沙鸥的《萧云从诗文辑注》〔2〕(以下简称《诗文辑注》)、《萧云从与姑孰画派》〔3〕(以下简称《姑孰画派》)和唐俊的《萧云从诗歌笺注》〔4〕之“附录二”(以下简称《诗歌笺注》)。为了正“本”清源,还原跋文的原始语境,笔者先据原图跋文,点校如次,另将原件截图于下,以供参照、比对。

丙申春仲,就棹宛陵,应郡侯之约。暇则寻幽探胜,历览敬亭诸峰。与二三同人放情诗酒,快登白云巅。步奉圣禅房,晤僧净儒,接谈倾盖,大有远公妙谛遗风。终及书画津津,复呼侍者捧所自作《归寓一元图》,索余品题。展卷纵观,击节颇称遒劲。熟视气蒸冉冉处,真令人引伸于慧心之域,曾赠之以“静习平心法,寒烟冷雪诗”之句。继归鸠江,坐小斋,神怡僧卷,恍在目前,仿佛运笔,遂成一辙,仍将僧所题原卷之诗删订列载。敢云生平攻苦,获为并传于世耶?亦曰聊为效颦。或可异日逢僧相晤,同心鼓掌,若合一契也云尔。区湖云从并题。〔5〕

令人颇感诧异的是,此段206字的跋文,在上揭三书及学位论文中居然会出现那么多的奇文异字,脱文、衍字时而可见,点断之误也在在不乏。现举其要者揭示如下,再予以诠释和评析:

“就棹”的“棹”,《诗歌笺注》录作“櫂”。今按:“棹”与“櫂”虽为异体,但录文应以存真为宜。再说,“櫂”是“棹”的繁体字,作为简体字本的《诗歌笺注》也不当录作繁体。“棹(櫂)”,本指船桨,此借指船。南朝陈徐陵《为护军长史王质移文》:“王师舣棹,素在中流,群帅争驱,应时歼荡。”唐徐彦伯《采莲曲》:“春歌弄明月,归棹落花前。”《宋史·太祖纪三》:“丙戌,又幸迎春苑,登汴堤观诸军习战,遂幸东水门,发战棹东下。”《红楼梦》第五十回:“野岸回孤棹,吟鞭指灞桥。”都是这一用法。“就棹宛陵”是说萧云从一行南下行船至宣城。

“郡侯”的“侯”,原写作“矦”,亦即“侯”的异体字,学位论文误作“候”。今按:“郡侯”,指一郡之长,亦即知府。唐徐夤《寄僧寓题》诗:“安眠静笑思何报,日夜焚修祝郡侯。”亦其用例。“就棹宛陵”“应郡侯之约”,这是萧云从创作《归寓一元图》的缘起。

萧云从《归寓一元图》局部及跋文

“历览”的“历”,《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误作“而”。今按:“历览”谓遍览,亦即逐一观赏。汉司马相如《长门赋》:“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晋葛洪《抱朴子·汉过》:“历览前载,逮乎近代,道微俗弊,莫剧汉末也。”唐戴叔伦《暮春游长沙东湖赠辛兖州巢父》诗:“回环路不尽,历览意弥新。”均其用例。跋中“历览”云云,既使萧云从得以大饱眼福,也为他创作《归寓一元图》提供了必要的素材储备。

“同人”的“同”,《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均脱漏,遂使“人”失去了具体的指代性、针对性。今按:此“同人”,实指志同道合的朋友。唐陈子昂《偶遇巴西姜主簿序》:“逢太平之化,寄当年之欢,同人在焉,而我何叹?”元陈高《岁首自广陵入高邮舟中作》诗:“孤舟无同人,相依唯仆夫。”清俞樾《茶香室三钞·明季社事缘起》:“号召同人,创为复社。”都是这一用法。萧云从因有“同人”相伴,又有“诸峰”养眼,故心情大好,遂有“放情诗酒,快登白云巅”之豪举。此处的“快”,既指攀山的速度之快,当然也含有快哉此行的意味。

“复呼侍者”的“复(復)”,《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录作“后(後)”,盖形近而误。今按:“复”者,又也。一字之差,在时间上就会启人以“邪”想(“复呼”是进行时,“后呼”乃将来时)。“复呼”句尚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自作《归寓一元图》”,再联系僧净儒原题跋中的“合名《归寓一元图卷》”云云,说明僧净儒已然创作在先,其内容亦即原题跋中所云“暇日自作”的“《白云山(图)》《长松艸(草)堂图》并宛陵全概”,因为是巨幅长卷,故跋文云呼侍者“捧”来。同时,就连画题的名称《归寓一元图》都是原先设计好的。二是“索余品题”。“品题”,《汉语大词典》一共收列了4个义项:1.品评的话题、内容;2.谓评论人物,定其高下;3.观赏,玩赏;4.对诗文书画等的评论,亦指诗文书画上的题跋或评语〔6〕。联系跋文的上下语境,自当是以第3个义项最为合适。因为既然画作是现存的,题画之名也是现有的,那么萧云从此时所能作、所可作的“品题”就应该是也只能是观赏或玩赏(当然,为他人书画写“题跋或评语”也可以用诗的形式写,但是《归寓一元图》47首诗并无品评类诗,故可排除义项4),所以下文才有“展卷纵观”云云。唐畅当《蒲中道中》诗之二:“古刹栖柿林,绿阴覆苍瓦。岁晏来品题,拾叶总堪写。”明王九思《山坡羊·春游》曲:“垂杨影里青骢系,倚杖藜,春光细品题。”清钮琇《觚剩·石言》:“主人方盘礴其(砚石)间,穷日达晨,摩挲品题,乐以忘贫。”引例中的“品题”都是指观赏或玩赏,可以比参。

“纵观”二字,《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均脱漏。亦因脱漏,“展卷”句遂误断作:“展卷击节,颇称遒劲。”今按:此处“击节”之举、“遒劲”之评,正是展卷“纵观”(恣意观看)的结果,说明萧云从对僧净儒的原画是颇为欣赏的,这就为他嗣后乐于“克隆”一幅《归寓一元图》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当然,他嗣后所“刻”的可是名副其实的“龙”。

“引伸”,《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误作“引神”。今按:“引伸”,亦写作“引申”。指延展推广,亦即由一事一义推延而及他事他义。语本《易·系辞上》:“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清魏源《圣武记》卷十三:“且罗贯中大半引申于陈寿,非尽凿空。”清江沅《〈说文解字注〉后叙》:“本义明而后余义明,引申之义亦明。”用的都是这一意思。跋文“气蒸冉冉处”是就画作而言,“慧心之域”乃自佛法而论,正所谓“引伸”也。萧云从能从“实”画“伸”及“虚”域,这也为他嗣后再创作的那幅云蒸霞蔚、充满禅意的《归寓一元图》提供了心理上的预期。

“之句”,《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录作“之佛句”。今按:“佛”字衍文。不过这一字之衍,倒也说明“静习平心法,寒烟冷雪诗”的诗句确实大有禅意。在旧国与新朝的夹缝中过着禅樵渔隐生活的萧云从本来就不乏佛缘,“之句”前冠以“赠”字,说明他与僧净儒之间还有诗之缘、书之缘和画之缘,“接谈倾盖”而终至“书画津津”不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在萧云从嗣后创作的《归寓一元图》中,在在可见充满“寒烟冷雪”般的画面和诗句。

“神怡”的“怡”,《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误作“仪”。今按:根据《汉语大词典》的解释,“神仪”或指遗像、神像,或指神情仪表,或泛指状貌〔7〕,都是名词的用法,放在“僧卷”之前,显然配搭不上。而“神怡”,则指精神安适愉快。宋范仲淹《岳阳楼记》:“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玩斋集》(明嘉靖刻本)卷七《娱亲堂记》:“夫人子之养其亲也,在有以娱其心而已。心娱则意适,意适则气和,气和则神怡,神怡则身安,身安则百邪不能干。”《清白堂稿》(明崇祯刻本)卷十《答邹愚谷》:“玩之神怡,对之目眩。”用的都是这一意思。“继归鸠江,坐小斋,神怡僧卷,恍在目前”,这几句既交代了萧云从再创作《归寓一元图》的地点是在芜湖的“鸠江”居所,同时也昭示了他创作前的心态—洒然愉悦、酣然意满。

“运笔”的“运”,《诗文辑注》《姑孰画派》皆录作“远”,亦形近而误。今按:“仿佛运笔,遂成一辙”,是说萧云从仿照僧净儒的原作也完成了一幅巨制,其效果、趣味如出“一辙”。“仿佛”,指仿效、效法。元刘埙《隐居通议·文章八》引宋谢枋得《江东运司策问》:“公卿谈学问自许孔孟,谈功业自许伊周,若限田,若乡饮,若论秀,若举选,皆欲仿佛三代,此一事乃堪在晋人下乎?”即其例也。当然,“遂成一辙”与下面所说的“获为并传”“聊为效颦”等等,都是萧云从谦虚的说辞,论才力、论技巧,萧云从都要远胜于僧净儒,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并非两画之“并传”,而是萧作之“单传”。

“删订”,《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误作“删定”。今按:“删订”,《汉语大词典》释云:“删改修订。清赵翼《瓯北诗话·陆放翁诗》:‘放翁六十三岁在严州刻诗,已将旧稿痛加删汰。六十六岁家居,又删订诗稿。’范文澜、蔡美彪等《中国通史》第二编第二章第九节:‘经孔子删订六经,聚徒讲学,不仅造成了整套的思想体系,而且培养了大批儒学传播者。’”〔8〕萧云从的跋文用的正是这个意思。“仍将僧所题原卷之诗删订列载”,这里的“删订”显然只能是对“僧所题原卷之诗”的删改与修订(“删订”重在“修订”,“删定”旨在“确定”,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列载”则不过是将业已删改、修订的诗作依次转录到画卷上(萧云从不仅擅长作诗,书法也颇有成就,《清史稿》“列传”二百九十“艺术二”中将其“书”列为“逸品上”)。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今天在《归寓一元图》上所见到的47首题诗,其归属权仍在僧净儒,而非萧云从本人。所以沙鸥先生的《萧云从诗文辑注》将这些诗未加分辨就统统纳入萧云从诗作之“囊”中的做法并不是很妥当。我们不妨换个思路来看,往大的方面说,清人黄钺的《壹斋集》〔9〕专注于收录萧云从的诗作,但为何这47首题诗居然一首也未见载录?再往小的方面说,47首题诗中有一首《母寄绵线至有感》(题中“绵”“至”,《诗文辑注》《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均误作“棉”“子”,26页;215页),萧云从创作此画时61岁,“母寄绵线”的可能性恐怕微乎其微,而对“五十初度”的僧净儒来说则完全可能。总之,这47首题画诗不能贸然地挂在萧云从的名下。当然,我们也并不否认他对这些诗作、诗题的镕裁之功,甚至也不排除他是部分诗作的原创。

“并传于世”的“传”,《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误作了“博”,遂使该句成为难解之句(仅此一例,似可看出校录者都没有据原图跋文认真校录,反倒有辗转抄袭、以讹传讹之嫌)。另外,“并传”句下,《诗歌笺注》施分号,似也未妥。今按:“并传”,指一同流传。汉刘向《说苑·谈丛》:“盗跖凶贪,名如日月,与舜禹并传而不息,而君子不贵。”《后汉书·翟酺传》:“太尉赵憙以为太学、辟雍皆宜兼存,故并传至今。”用的都是这一意思。

“亦曰”的“曰”,《诗文辑注》《姑孰画派》及学位论文都误作“日”。今按:“亦曰”与上文“敢云”蒂萼相生,桴鼓相应,这是古人行文中的语脉所在,岂能误录?

“相晤”的“晤”,《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均录作“悟”,失真。今按:“相晤”的“晤”,义同上文“晤僧净儒”的“晤”,指见面;会见。唐韩愈《玩月喜张十八员外以王六秘书至》诗:“君来晤我时,风露渺无涯。”正是这一意思。另外,“亦曰聊为效颦,或可异日逢僧相晤,同心鼓掌,若合一契也云尔”,《诗文辑注》《姑孰画派》点断作:“亦日聊为效颦,或可异日逢僧相悟同心,鼓掌若合一契也云尔”,让“同心鼓掌”分居“两地”,显然是欠妥当的。萧云从与僧净儒其画则宛然“一辙”,其心又“若合一契”,故云“同心鼓掌”,而“鼓掌”(表示高兴和赞赏)正是二人“同心”的外在体现。

本来,古籍研究与原典校录的关系就十分密切。清人段玉裁在《经韵楼集·与诸同志书论校书之难》中指出:“必先定其底本之是非,而后可断其立说之是非。”“不先正注疏、释文之底本,则多诬古人;不断其立说之是非,则多误今人。”〔10〕这表明,校录典籍的原则,首先须恢复“底本”的本来面目,否则,就可能会歪曲原典而“多诬古人”,或曲解本意而“多误今人”。《诗文辑注》《姑孰画派》《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在这方面显然是既“诬”了“古人”,也“误”了“今人”。一段二百零六个字的跋文,居然错了十多处,还有脱文衍字、点断之误,这样的校录成果与“底本”的本来面目实在是遥乎远哉,结果恐怕也只能是以讹传讹,误人误己。

为了把问题导向深入,我们还可附带讨论一下僧净儒的原题跋(由萧云从抄录)。先揭引如次:

乙未秋七月廿日,余诞辰,五十初度也。烟霞飘衲,异地萧然。古人云:“达士心无滞,他乡总是家。”虽至理攸存,而自念学道无成,徒虚岁月,又何能无故地风烟之感耶!因暇日自作《白云山(图)》《长松艸(草)堂图》并宛陵全概,俾得一展卷,而先人庐墓,桑梓风光,恍如目接。继以寓地姑溪名胜共成一卷。寓即归也,归即寓也,合名《归寓一元图卷》。宛陵白云山奉圣寺净儒识,区湖萧云从录。

这段题跋凡一百四十四字,居然也有好几处校录的问题:一、“廿日”,《诗文辑注》《姑孰画派》录作“廿九日”(134页;66页),“九”字衍。《诗歌笺注》和学位论文录作“二十日”(242页;36页),亦失真。二、“烟霞飘衲”的“飘”,学位论文误作“瓢”。三、“心无滞”,《诗文辑注》《姑孰画派》均误作“以兴滞”。既曰“古人云”,那就必有出处,经查核,这两句是唐戎昱《送僧法和》(一作《送亮法师》)中的诗句(辑注者若是顺着“古人云”的线索稍事检索,就完全可以避免如此低级的录字错误)。四、“草堂”的“草”,原作“艸”,异构字,《诗歌笺注》和学位论文都录作“竹”,形近而误,殊不知47首诗之一就是《长松艸(草)堂》。五、“并宛陵全概”,《诗歌笺注》脱漏。六、“继以寓地”,《中国美术史·清代卷(上)》录作“继以喻也”〔11〕,后施句号,真是一误而再误。七、“姑溪”(即姑孰)的“溪”,《诗文笺注》录作“孰”,失真;学位论文又误作“熟”。八、“寓即归也,归即寓也”,《中国美术史·清代卷(上)》录作:“寓郎归也?归郎寓也?”“郎”字形近而误,标点更是离谱。“即”,《诗文辑注》《姑孰画派》也误作“郎”。九、“合名《归寓一元图卷》”的“卷”,《诗文辑注》《姑孰画派》均脱漏。十、“净儒”的“净”,《诗歌笺注》误作“静”,这么重要的人名也能录错,无乃轻率乎?

清除了校录、点断上的“路障”,我们不难发现,这段话中最有价值的还是《归寓一元图》得名之缘由。僧净儒是宛陵人,宛陵乃其欲“归”之地,姑孰则是其现“寓”之所。在俗世层面上,“归”之地(故乡)、“寓”之所(他乡)判然有别,截然殊途,是二元对立的,然对“心无滞”的“达士”来说,二者又了无区分,“他乡总是家”,“地脉何曾争去就”(47首题诗之一《分界山》),所以僧净儒说“寓即归也,归即寓也”。那么“归寓”的“一元”又当如何理解呢?我们来看看出家人的说法。《普庵印肃禅师语录》卷二:“天地之先,万物之母。一生二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元。”《居士分灯录》卷一也认为“万物”“皆出乎一元之气运行,气之外初不见有他物也”。“一元”又可以单称为“元”,《月江和尚语录》卷上:“岁之元,日之元,万化从元而始,大地依元而住。”明代还有一位叫一元宗本的高僧,曾写过一本颇有名的书—《归元直指集》。由此可以看出,所谓“一元”乃是万物之始,生命之源,故“归寓一元”就是“宗本”,它“直指”出家人的精神家园。禅家常爱用“还识元字么”(《天岸升禅师语录》卷七《荆溪磬山语录》)来开悟僧人,又告诫僧人“说此元字”“穷此元字”(《月江和尚语录》卷上),道理就在于此。僧净儒自跋中所说的“至理攸存”也正是这个意思。而这一终极性的“画”题显然得到了萧云从的认可。试想,萧云从之所以能在观画时感叹“真令人引伸于慧心之域”,在作画前又“神怡僧卷”,于作画后还期待与“僧相晤”,岂不是恰因二人在“慧心之域”已然“同心”而“一契”?清乾隆十九年(1754)刻本《芜湖县志》载:“赋诗毕,瞑去,真旨所践,又与画禅渔隐不同趣矣。”所谓“真旨所践”岂不正是“至理攸存”的意思?也正因为二人在“归寓一元”上已然“同心”“一契”,所以才能谛听到《白云楼》中的“溪声佀(“似”的异体字)唱圆音旨”,才能感受出《礼祖塔》中的“归来已达风幡理,点破轻摇万里舟”的禅悦。不过,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如此充满慧心禅意的诗句还是被今人误读了:“佀”“旨”,《诗文辑注》《诗歌笺注》及学位论文都误作了“侣”和“自”(27页;222页;57页);“圆音”(谓佛说法之音),《诗文辑注》误作“阁音”;“归来”句,《诗文辑注》和学位论文都录作“归来已远风幡□”,《诗歌笺注》又校录成了“归来已远风幡动”(221页)。如此看来,萧云从绘画的研究,我们真的还有许多基础工作要做,否则一切都是无“基”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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