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骏
方骏 静岸双渔舟 56cm×142cm 纸本设色 2009年
一
青绿山水画,发端于六朝之初,成就于隋唐两代,式微于宋元之际。“画,绘事也,古来无不设色,且多青绿。”(清代张庾)这八百多年间的中国山水画,是一片青山绿水的彩色世界,水墨山水画的真正泛滥,是南宋以后的事情。
青绿山水画,是指主要用石青、石绿等重彩颜料绘制的山水画。又分为“大青绿”和“小青绿”。“大青绿”是指以工笔细线勾廓,少皴笔,层层填染石青、石绿等重彩颜料的山水画。还有在大青绿山水画上用金粉勾画山石、坡岸、屋宇、云霞的又称为“金碧山水”。“小青绿”是指在浅绛山水(以淡赭渲染的山水画)的基础上再薄施青绿重彩的山水画。青绿山水画中的不同称谓,是以其用色方法和表现形式的不同来区分的。
二
青绿山水画最为繁荣的时期是在唐代,石青、石绿、赭石、朱砂等石字旁的矿物质重彩颜料,被大小李将军赋著于绢素、敷染于山川,便是《江帆楼阁图》(李思训)、《春山行旅图》(李昭道),让我们至今还能感受到大唐盛世的富丽与堂皇。
到了南宋,青绿山水画已是迟暮美人,桑榆晚景了,尤其在文人水墨山水兴起之后,青绿山水画更是势单力薄、风光不再了。以重彩见长的青绿山水,常常被标榜淡泊的文人视为艳俗,讥为不雅,他们津津乐道的是“水墨为上”、“墨分五色”。这种以用墨,还是用色来论雅俗,分优劣的观点,我以为是末流文人画家的偏见、俗见。文人画大家文徵明就说:青绿与水墨“均各有至理,未可以优劣论也”。
展子虔、李氏父子的青绿山水,金碧辉煌,皇家宫苑,海上仙山,天上宫阙,人间仙境;王希孟的青绿重彩,十米长卷,苍翠青山,丰盈碧水,千里美景,无尽江山,是何等富丽、典雅。赵伯驹用朱砂、三青、白粉在团扇上插绘的汉宫七夕,宫闱富贵,又是多么风雅。钱选笔下的石青、石绿、赭石渲染的湖光山色,隐逸水村,更是那般秀雅。就是在文人水墨山水大行其道之时,美人迟暮的青绿山水,也未退尽铅华,仍然风韵犹存,诸多大家还是难以忘情青绿:赵孟頫经营幼舆丘壑(《幼舆丘壑图》),沈周笔耕东庄田园(《东庄图册》),董其昌构筑昼锦堂(《昼锦堂图卷》)。青绿重彩,又辟新的天地,哪有半点俗字,有的是古雅、大雅。
三
关键不在于是否用色,而在于怎样用色。
方骏 记得水边香 96cm×53cm 纸本设色 2017年
青绿重彩设色,最易浓艳,如果把浓而厚的重彩一次涂抹完成,必然浓艳不堪,所以设色的技法至关重要,它是青绿山水画创作中的关键。
古人的经验和我自己创作实践的体会是设色必须层层薄施,不可一次涂抹。完稿以后勾线,勾线之后要用淡墨分染,一次不够,还可多次分染,然后再填染底色,要注意底色与要罩染的颜色要冷暖相映衬,例如要罩染石青,先用淡赭或胭脂打底色,罩染赭色,先用花青打底色。每次罩染的颜色不宜浓厚,每次罩染的颜色也可以改变色相,这样层层罩染,石青里透出底色的淡赭,冷色中隐现暖色,色彩自然不会太鲜艳,反觉浓厚。如此一遍遍罩染,一次次调整,色彩会既丰富,又有微妙的变化,就能获得沉着而不板滞、醇厚而不浓艳的效果。清初恽南田说:“青绿重色,为浓厚易,为浅淡难,为浅澹矣,而愈见浓厚,尤为难。”因此,青绿设色贵在“愈浅淡愈见浓厚”。
四
青绿山水以色彩作为表现的主要语言,而色彩在青绿山水上是具象的:画在亭子上的淡赭是茅亭的草顶;色彩又是意象的:落在叶上的淡赭便是金秋;色彩还是抽象的:整幅色调的淡赭则是辉煌。
鹅黄、鸭绿是新柳和春水的颜色,也是生机和明媚;深碧、黛蓝是夏阴和远山的颜色,也是幽邃和深沉;金黄、丹朱是秋野和红叶的颜色,也是丰厚和华丽;银白、苍青是雪原和寒林的颜色,也是冷逸和庄严。
青绿重彩既可渲染出灿烂绚丽之美,也可营造出疏朗秀丽之境,还可以提炼出雅逸清新的品格。色彩是状物、写景的,也是造境、抒情的,还是建立语言风格的重要因素。
我们研读青绿山水昔日的辉煌,那是我们前进的座标。我们感受大自然中青山绿水的无穷美妙,那是我们心灵的驿站。我们把青山绿水渲染在纸绢上,那是我们超越的征程。
方骏 惊秋 92cm×52cm 纸本设色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