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勇气

余金都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绿色的迷彩服，双手将一份朗诵稿举至胸前，双脚摆成“丁”字形，腰板挺得笔直，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稿纸，嘴巴微微张开，念念有词。

父亲指着这张照片对我说：“我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你身上焕发出的那份自信与专注的气息。”他的目光没有从照片上移开，“前几天我就猜测是你的老师为你争取了这个机会，让你在军训的开营仪式上朗诵。这才得以在你熟悉朗诵稿时为你拍下这张照片。”

父亲望向我，似乎在询问我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还是与父亲一起沿河道慢慢地散着步。

约莫过了半分钟，我停下脚步。此时天色已晚，不远处的高山也隐入黑暗，如同一位黑衣长者，即使沉默不语，也能使人们感受到历经的人世沧桑。月亮勇敢地挺身而出，担负起用光亮驱散黑暗的使命——那银白色的月轮，在周围缥缈的黑色天空的映衬下，成为夜空中最动人的点缀。

我望向父亲说：“也许这是一张有故事的照片。”

我在时间长河中捕捉那些记忆碎片，将它们拼凑起来，一幅幅画面顿时“接踵而至”，在我的脑海中如电影般放映。

那时，总教官站在大舞台上，面对参加军训的近千人询问：“有哪位同学朗诵能力强？学过播音主持的请举手！”

我正思忖着：播音主持既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强项！可我又犹豫着：好多年，没当着这么多人面朗诵，现在会不会因朗诵的技艺有所退步而产生不好的影响？总教官扫视四周，发现没人举手，又说道：“这次要选一个学生代表在军训开营仪式上发言……”就在这时，好几位同学高举手臂，他们在教官的赞扬声中迈向大舞台。我们班有人推荐普通话说得很标准的“小广播儿”上去，但这位“小广播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我正准备举手，却发现教官已经从刚刚自荐的几位同学中选定了一位个子较矮的男生，这个男生正在熟悉那份学生代表朗诵稿。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叹：这一切发生得也太快了！“机会”真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家伙。

看着那个男生在大舞台上练习朗诵，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如果你现在还不上去，而是一直等到他朗诵完，你会后悔吗？如果连离自己的梦想更近、再努力一把的勇气都没有，这还是你吗？”

这个声音的出现就像按下了一个开关，鼻子瞬间酸酸的——当一名知识渊博的演讲家，是这么多年来我不曾改变的梦想，更是一个让我为之付出过颇多努力的梦想。

记忆碎片连成一张大网，将我包裹起来，我仿佛沦陷在记忆的海洋里，泪水也只能化作几条透明的小鱼，一眨眼的工夫就寻不着踪迹。

最初接触播音主持的一本书，只是为了让自己说话时发音标准，不至于总紧张得都把平舌音说成翘舌音。后来，我找到了这本书中蕴含的乐趣，那一个个绕口令总能让我折腾一个下午，直到我能快速、标准地在父亲面前朗诵完一段，我才肯倍感踏实地开始下一个练习。一次，老师为我放了一段他朗诵时的录音，简直可谓“重声嘈嘈如急雨，轻声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言，大珠小珠落玉盘”与琵琶女演奏的技艺不相上下。我沉浸在他的朗诵声中，闭上眼，置身于夏日森林，能听到潺潺水流声，能闻到扑鼻花香，感受到清风携阳光拂过脸颊。这种感觉好像还在什么时候出现过！对，在我曾经听励志演讲时，那是我为心中的一团火在燃烧的喜悦，自然而然又热血澎湃——我要当一名演讲家，让更多人听到我的声音。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小学三年级一次国旗下的讲话，我没有给自己胆怯的机会。更没管自己是否会紧张得拿不起话筒，我只觉得要为实现自己的梦想付出些什么，努力些什么。

在小学时的某一个课间，我“砰”地放下手中的笔，坚定地走向班主任，深吸一口气对她说：“老师，我……我想……我想当班长！”同样的场景，在小学六年级还发生过一次，我也是紧张地搓着手来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向她提出想讲《两小儿辩日》这篇课文的请求。令我感激的是，我每次的请求，都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甚至还会有“买一送一”的奖励，或赞赏，或鼓励我再去讲其他课。

哪一次不是我的梦想在激励着我？它让我总是有勇气去做一些他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以至于每每有人和我提起我的夢想时，我都不禁感到鼻子酸酸的，可能是因为我的梦想生长在我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是我愿去守护的一块地方。

想到我的梦想，我的身子猛地前倾，右脚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正准备冲上舞台，可我一看到那个男生有模有样地练习着朗诵，我立刻就觉得这已成事实，根本不能挽回，于是，又缩回了脚。而此时，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冲上去还有50%的可能，而如果不冲上去，就毫无可能成功了。何乐而不为？”这句话让我不觉将刚刚缩回的右脚再次迈了出去，可我正准备再迈出一步时，又心生胆怯了，不一会儿，后面的同学就发现了我的异样，她小声说：“你干什么呀？连‘小广播儿都没上去，你难道还想上去不成？”我甚至能想象出她不可思议而又充满质疑的神情。班上没有人听过我朗诵，所以没人像支持平常说话也很有播音范儿的“小广播儿”那样支持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想到这里，我快步冲向舞台！踩出的每一步都无比轻快而坚定，无比自信而铿锵。这是我逐梦途中才能感受到的愉快踏实。

站上大舞台，我郑重地对那位男生说：“同学你好！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来得及举手。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朗诵一遍吗？”他点点头，将朗诵稿递给我，示意我朗诵一遍，我道了声谢，双手接过稿纸，双脚摆成朗诵时标准的丁字形，保持微笑，开始朗诵起来：“尊敬的各位领导、教官、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很荣幸……”旁边的教官突然打断道：“好了！”我瞪大双眼，心跳加快，屏住呼吸，忐忑不安，仿佛即将听到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教官又接着说道：“就你了！”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种似乎“改写了历史”般的神圣感涌上心头。担当和使命伴随着勇气而来，暗下决心，这次朗诵要更标准，更有气势，让同学们认识到军训是值得认真对待的。责任感、使命感交织在一起，在同学们响亮的宣誓声中、在热烈的掌声中，汇聚成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我望着天边的那轮圆月，念叨着：“这是一张有故事的照片、一张有故事的照片……”父亲将手搭在我肩上，“呼——”的一声，一辆汽车飞驰，呼啸而过，随着虫鸣渐渐隐没在远方，在路灯与月光的陪伴下驰向下一个目的地……

特约老师点评：

作者抓住一个父子亲近的傍晚，分享自己追梦路上的一份成功，景中融亲情，融自己的追梦激情，在这份喜悦中追忆成功路上的点点滴滴，一再插叙让自信奋斗的情景变幻呈现，富有文学色彩的语言表达，让读者既能读到教育的魅力，也能读到成长的榜样;细节的形象刻画，紧凑的行文结构，都是值得点赞和借鉴的。

——熊雷（湖北省团风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