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翠
学校校长的文化领导力指的是领导的认知力、领导观,它是领导力的核心和灵魂。现有的领导力研究十分注重领导的情感智能,包括情感识别、情感使用、情感理解、情感管理等因素,情感智能对领导的工作业绩、工作满意度、组织归属感等问题产生深刻的影响。一间学校的文化生成,往往取决于领导是否调动敏锐的情感触角,悦纳、识别无处不在的教育机缘,理解它们背后隐藏的文化价值,从而通过符合人性的情感管理与干预,在一次次的积淀中自然生成独有学校文化,学校生态。
1.寻找——“海在哪里?”
“海尾小学真的有海吗?”外省人不懂珠三角的语境,总会好奇地问。“海在哪里?”,不知觉这也成了我初到海尾小学的追问。“校长,你瞧,海在那里——”孩子们稚声地告诉我。学校门前是一条波光潋滟的河,夹岸绿树,古色古香的公交车站台,一弯拱桥横跨河涌,各色的鲜花从桥上散漫垂下,莫名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意。原来这条穿越整个社区的大涌,便是容桂水域流入西江的最后一段内河涌,故称“海尾”。顺德从远古的一片汪洋褪变成海边滩涂再到后来的桑基渔塘,南海的汹涌之波到了末梢,已成猛虎轻嗅蔷薇之温柔。“海尾”,多么浪漫的地方,莫名让人想起“天涯海角”(空间),想起“海枯石烂”(时间)啊,教育的纵深,成长的宽广,都汇成“海尾”这个意蕴丰富、画面美好的词语里。
“海”在哪里?在我们的办学理念里——海纳百川,志美行厉。我们要培养孩子们海的德行,海的精神,我们要打造海的课程。海纳百川是一种境界与追求,浪遏飞舟是一种拼搏与自信,惊涛穿石是一种力量与毅力,洗涤污淖是一种奉献与底线。不忘初心,不畏艰辛,去磨砺,去生成,去笃行,是为“志美行厉”。打造“海文化”特色学校的想法,来源于校长对校本文化的敏锐触觉。
2.发现——“爱在哪里?”
“爱”是学校文化里最显性的特征。“爱”是一所学校存在的唯一理由,在学校领导力里,谁掌控了“爱”的密码,谁就手持丘比特的神箭,这间学校的文化生成就不是纸上、墙上,而是心里。
“爱在哪里?”目睹那些宠溺地陪孩子在校门口蹲着吃早餐、随意走车道的家长,重建校园“爱的文化”已刻不容缓?
为了懂爱、会爱,我们开始了一场场“温柔与坚持”的演讲,面对着那一张张充满戒备的脸,我们从华夏民族数千年来的礼仪文化讲起,从绵延不绝的汉文化讲起,一个个沉甸甸的数据,一个个中外教育的事例,渐渐将家长引向“如何智慧地爱孩子”上,当家长们在会议中看到照片展示出的令人郝然的场景,陷入沉默。“爱”在哪里?怎样去“爱”?通过一件件小事的转变,我渐释然,我知道一些褪变已悄悄地发生在时光的背后。
以情动人,以文化人。校长的领导力源于對教育问题的敏锐认知,再将这个认知发乎情感。真挚的教育情感是一间学校文化逐渐形成的情感基调,它是学校整体情感走向的风向标。
3.探究——“国在哪里?”
高远的情感识别与情感理解力,成就大器的学校文化领导力,在家国情怀日益受重视的当下,学校在其间充当怎样的角色?
站在缓缓东去的海尾大涌旁,可以看到两岸的民居掩映在依依垂杨里。作为全国最富庶的一个地方,连夕照都莫名有“长河落日圆”的气象,这里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前来工作,作为一间容纳了80%的外工子弟的学校,如何让所有的孩子感受“家”的温馨,“国”的伟岸,如何让我们的老师、家长成为这个“大家”的一员,“家国文化”的引领来自校长的情感管理,情怀担当。
于是便有了用心准备的“开学第一课”的慷慨激昂——《鲲鹏跃海续辉煌华夏儿女当自强》;于是便有了那一封封《致家长的信》“……其实耕读传家一直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数千年来,博览群书是中国人的向往及追求。倡导全民读书,倡导建设学习型社会,已经连续六年写进了中国政府工作报告!中华民族的复兴大业,需要一代代的读书人去创造,去开拓!……”我们带着全校师生、家长到顺德区图书馆借书、开展活动,我们具体指引一个个家庭开展书香建设……在各项活动中,我们与家长们促膝长谈,学校的每一个举措每一种想法都有家长们参与的智慧,于是便涌现了一个个“以校为家”的感人身影,家长们参与学校的一切维护、管理、发展,学校成了所有家庭共同呵护的家园。教育是发生在社会、家庭、学校之间的美的交汇,学校应该成为所有家长、孩子、老师的“大家”。
4.追问——“我在哪里?”
陶行知先生在《整个的校长》一文中说:“国家把整个的学校交给你,要你用整个的心去做整个的校长。”引领一所学校生出它的文化,校长必须是那个站在灯塔上点灯的人,必须是那个整夜在街上打更的人,必须是那个插满糖葫芦四处转悠的人。
每天,几乎是第一个回到学校又是最后一个离开,知道哪一棵树今天落的叶子特别多,知道草坪上剪过不久的芦苇又在疯长。知道哪一个垃圾桶被淘气地掀翻,知道哪一个班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地恋战,知道晚上八点的时候,月色与灯光会把校园里的枝叶映成神秘莫测的水墨图案。
对每一个孩子打招呼,回应每一个问候的孩子“乖啊—”——像我的奶奶一样,像《窗边的小豆豆》里的小林校长一样,像《夏山学校》的尼尔校长一样……我实现了多年前的部分的梦想。有一次,一个一年级的小男孩看见我就冲过来拥抱,“我的校长啊”那种欢喜像对他妈妈一样;有一次,我蹲在草坪边听他们严肃地向我申请,草地里有非常多的“微型豌豆”,他们必须要走进去采摘;还有一次,一群孩子被我呵斥不该带零食回来,他们看着我满是失望的眼神令我久久不安。
“我在哪里”?我希望我出现在孩子们成长的每一天里,有时候开会结束,明明已到下班时间,我仍然会往学校赶。我常常站在三楼的校长室门前往下看,学校很小,只有十三个班,除了经费略紧张外,这几乎是办学的最好的境况,假以时日,我很可能叫得出大部分孩子的名字。
学校里有一个班问题学生特别多,单亲家庭占比大,于是我每天都会抽时间出现在教室里,有时是帮孩子们摆正桌椅,有时是站在窗外盯着他们上课。
“我在哪里?”我希望我一直站在老师们的身旁。年轻的老师常常在夜里给我发微信,苦恼所有的付出都是一场空。“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不足以谈论人生。”我会跟他们追溯自己年轻时的故事,会跟他们提起全美十佳老师雷夫的悲怆,苏霍姆林夫斯基的忧伤。“所谓英雄主义就是你认识了生活的本来面目之后仍然热爱人生。”罗曼.罗兰的话在安慰他们的同时也在激励自己。
杜威评价蔡元培:“拿世界各国的大学校长来比较,……在某些学科上,有卓越贡献的不乏其人;但是,以一个校长身份,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而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一个好校长,并不是靠各种荣誉、证书堆砌起来的,而是看能给学校、给这个世界留下多少文化遗产。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我辈除了景仰,还能做什么呢?以一个校长身份,尽可能对一个个孩子、一个个家庭、一位位老师,带去温暖与成长的启迪,给学校留下一些温馨往事,这应该是力所能及的吧。引领一间学校的文化走向,说到底就是引领一颗颗心灵找到活着的慰藉,找到社会的责任,找到灵魂的归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