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奎莲
(宜宾学院教育学部,四川宜宾644007)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已波及全球,疫情给全球人民的生活带来了重大影响,也给公共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人们非常担心自己和家人会被感染,也担心自己与家人的生活工作会受到不可预测的消极影响。但在疫情防控要求以及担心害怕之下,也只能长时间宅在家里,尽量减少外出活动。这种被迫静止的生活并没有让人们内心获得平静,相反,内心却充满着突然应激所带来的多种消极心态,如恐惧、担心、焦虑、紧张、无助等。王一等人调查发现,媒体暴露在每天3小时以上的人焦虑比例为53.3%,抑郁比例为48.3%[1]。而医护人员、疫情防护人员、密切接触者的焦虑、抑郁等消极心态水平也比较高[2-3]。
在我国防控疫情较为严格的形势下,为减轻疫情所致的心理伤害和社会影响,全国心理学人纷纷开展行动,通过网络提供免费的心理援助活动。国家卫生健康委和民政部也联合印发《关于加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工作中心理援助与社会工作服务的通知》,科学部署心理援助与社会工作服务,全国各地快速启动心理援助。受此次疫情的特点影响,需要心理帮助的人只能通过网络主动联系心理咨询师。目前针对突发事件后心理援助接受者的相关研究较少,已有研究比较关注心理援助热线来电者的特征及咨询内容[4],对影响来访者(或来电者)特点及求助行为的影响因素研究较为缺乏。那么,究竟谁在主动寻求心理援助并最终获得心理援助?他们有什么特征?本研究试图回答这些问题,这将有助于在未来突发公共事件中心理援助更为精准与有效。
首先,本研究使用语句“有无接受心理服务:有( )无( )”来调查是否寻求与获得心理援助。其次,使用27个项目的《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心理问卷》来调查疫情心态,它包括抑郁、神经衰弱、恐惧、强迫和疑病5个方面,克隆巴赫信度系数分别为0.70、0.73、0.80、0.69以及0.77。调查时用0、1、2、3分别表示“没有”“轻度”“中度”以及“重度”[5],以总平均值来刻画公众的疫情心态,分值越高,公众的心态越消极。
调查通过网上进行,填写时间从2月20日到3月10日,共收回7 029份问卷,剔除无效问卷,共得到6 599份有效问卷,有效率为93.9%。有效被试年龄均值为26.4岁,标准差为5.87岁。调查涉及人口统计学变量包括年龄、性别、文化程度、所在地、婚姻状况、社区管理方式等(见表1)。
表1 人口统计学变量(N=6599)
调查发现民众消极心态的平均值为0.48,标准差为0.50。由于本量表使用了0-3的4点量表法,因此将均值小于等于1的(5 545人)称为心态较好者,占84.00%;将均值大于1小于等于2的(972人)称为心态一般者,占14.70%;将均值大于等于2的(82人)称为心态较差者,占1.20%。可见在疫情情势下绝大多数民众的心态较好。
在6 599人中,主动寻求并获得过心理援助者368人,占总人数比例的5.58%,占比较低。
为了更深入地分析哪些人更愿意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服务,本研究将获得心理援助在不同变量上的分布进行了描述,并附带卡方检验,结果见表2。
表2 获得心理援助人群的分布情况
注:对于格子频数小于期望频数的情况,进行了校正
从上表可以看出,在不考虑以上因素间的相互影响时,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社区管理方式以及心态皆显著影响人们是否主动寻求与获得心理援助。
由于因变量心理援助获得是二分变量,因此使用Logistic回归。在哑变量设置上,男性为0,女性为1;城镇为0,农村为1。在婚为0,非婚为1;将身体状况分为“健康”与“其它”两个类别,健康为1,其它为0;同时将“所在地管理方式”“文化程度”分别设置多个哑变量。因变量中,获得心理援助为1,未获得心理援助为0。Logistic回归结果见表3。
表3 Logistic回归结果
续表
注:(1)整个回归模型-2 Log likelihood值为2740.43,Cox & Snell R Square为0.015;(2)社区管理方式中以“没有封闭”为对照,学历变量中以“大专和本科”为对照
从上表可以发现,性别(B=.359,p=.003)可以显著影响心理援助获得,并且女性要比男性更愿意寻求心理援助。婚姻状况(B=.596,p=.002)显著影响心理援助获得,在婚者更少获得心理援助。文化程度显著影响心理援助获得,与大专本科文化层次者相比,初中文化层次者(B=1.165,p=.000)与高中及中专文化层次者(B=.999,p=.000)更多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社区管理方式能够显著影响心理援助获得,相比于没有封闭的管理,半封闭下(B=.38,p=.009)以及全封闭(B=.42,p=.031)状态下人们更倾向于主动获得心理援助。心态影响心理援助获得(B=.42,p=.000),相比于心态较好者,心态较差者更多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以上结果与表2中的卡方检验结果基本一致。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本研究中将心态水平视为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前驱因素,但参与调查却在获得心理援助这一事实之后;同时,心理咨询与援助的目的是提升人们的心理健康水平。但额外的数据分析表明,与未获得心理援助者相比(M=0.47,SD=0.59),获得心理援助者的心态相对较差(M=0.63,SD=0.49;t=6.029,p=.000)。这说明两点:第一,心态对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预测效应可能被低估,因为接受心理咨询后其心态会有所好转;第二,疫情期间以网络为介质、有限的的心理援助不能完全改善需要帮助者的心态,所以他们在参与调查时的心态依然相对糟糕。
本研究分析了疫情下主动寻求与获得热线心理援助民众不同人口学变量上的差异后发现:疫情下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公众占比较低,公众主动求助行为受防控措施学历、性别、婚姻状况等因素影响,未寻求援助者心理健康状况好于获得援助者。本研究与相关研究进行了对比,在此基础上对这些特征进行了深入分析,并提出类似事件中心理援助的改进建议。
本次调查发现,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被调查者只占5.58%。这与多个心理援助热线极少有人拨打的事实相吻合,也与2008年汶川地震后笔者参与的心理援助状况相似。较少的人主动寻求与获得心理援助的现实与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面巨大形成极大反差,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第一,网络上的心理咨询援助热线可搜索性不强、显示度较低,可能不利于心理援助需要的激发;第二,中国人一般较为内敛,对心理疾病有较深的忌讳意识,即使平时有心理不适,也不愿意主动寻求心理援助[6-7];第三,目前公众对心理咨询的认识还存在偏差和不良认知,可能也会影响心理援助的接受度[8];第四,在举国之力防控情势下,战胜疫情的决心与信心使绝大多数公众的心态较好,如本次调查中心态较差者占比仅为1.20%,这也是民众较少主动寻求与获得心理援助的重要原因。
该现象提醒我们:一方面有必要多渠道提高公众对突发公共事件热线心理援助的知晓度与接受度;另一方面需要提升突发公共事件后热线及网络心理咨询的吸引力,心理援助需要更主动作为。
从本次调查来看,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这一点与SARS期间的研究结果一致[9]。实际上,本此调查中女性的心态要好于男性,而且心态消极者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比例更高。众多心理学研究表明,女性在压力情况下更倾向于与人沟通,更倾向于主动寻求他人的理解与帮助[9],因此,女性在疫情下尽管心态较好但更愿意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
本研究发现,非在婚者(未婚、离异、丧偶)更倾向于获得心理援助服务。原因可能在于,非在婚者由于没有婚姻伴侣,自然其社会支持与理解少了一个主要来源,所以在疫情带来的心理冲击之下,他们更倾向于从外部如网络心理援助上获得心理上的支持。
调查表明,文化水平是影响是否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重要因素。初中以及高中学历的公众更倾向于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而大专及本科学历的公众则最少这样去做。该结论与2008年汶川震后心理援助研究不一致[10],可能因为汶川震后调研对象81.1%为已工作的成年人;本次调查中大专与本科学历者的年龄均值为24.5岁,而初中学历者的年龄均值为17.8岁,高中或中专学历者的年龄均值为18.04岁,因此,可以推测相应学历在校学生群体占据了相当比例。由于初中与高中阶段面临重要的升学考试,加上疫情影响,中学生的学业压力与疫情影响叠加,更加重了心态的消极,因此他们更倾向于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本此调查中大专及本科学历者的消极心态水平最低,也最少寻求、获得心理援助,这也可以侧面支持这一推断。
所在地的防控管理方式也显著影响公众是否通过网络获得心理援助。相比于没有封闭管理,半封闭管理与封闭管理状态下公众更倾向于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原因在于,严格的防控措施传递了疫情严重的信号,这无疑会消极影响公众疫情下的心态;此外,严格的防控措施限制了人们社会交往的实现,这也会使心态较差者更多地主动寻求并获得网络心理援助。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在全国疫情压力之下,那些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公众具有的特点是:在防控措施较严地区,为初中与高中学历,女性,非在婚。
该现象提醒我们:在类似事件中要进一步强化心理援助的针对性,在加大对该群体心理关爱的同时,要对另外的群体开展心理服务需求调研,扩大受益面。
统计分析表明,心态是影响公众主动寻求并获得心理援助的重要因素。相比于心理援助未获得者,心理援助获得者的心态更糟糕。心态较差者更倾向于获得心理援助,这与SARS期间的研究结果一致[11]。比如表2中,心态较好者只有5.0%的人会获得心理援助,而心态较差者这一比例则达到11%。原因可能有三个方面:一是疫情防控形势大大限制了人们的活动空间,所以,心态消极者比心态良好者更多地求助于网络心理援助。一般而言,人们在压力之下以及应激情况下,心态更倾向于消极,而为了缓解这种消极心态,人们会更多地从外部获得帮助与支持[12];其次,由于非接触方式的心理援助并不充分发挥心理咨询的功效,所以获得心理援助的公众心态依然较差,尤其在恐惧这一维度上;最后,有可能是本身心理存在问题的人,在突发公共事件下更容易诱发不良体验,因而那些心态更糟糕的人更可能主动地通过非接触方式主动联系心理志愿者,以获得心理上的理解与支持。该群体心理的健康恢复需要更为长期的咨询或治疗。这一结论并不意味着心理援助没有作用,反而证明了突发事件后心理援助的复杂性和重要性。
该结论提醒我们:一方面在突发事件后的心理援助要考虑短期咨询和长期咨询、网络咨询与地面咨询的结合,提高心理援助的有效性;另一方面要建立常态化社会心理救助机制,才能最大限度降低突发事件的消极影响,预防和减少心理和行为问题,促进公众积极心态养成。
本研究探讨了疫情之下获得心理援助者的主要轮廓,分析了他们为何更倾向于主动寻求心理援助。本研究结果有助于未来类似公共事件中更为有效地把握公众的心态,以及更为精准、有效地展开心理援助或咨询活动。本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未能精准识别参与调查者的具体所在地区,因为疫情严重程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量。此外,部分被调查者在填写个人情况(如年龄)时并不认真,导致了一些数据修正或样本删除,这也影响了研究的内部效度。
注 释:
① 为了分析更为合理,将医学隔离、接触医学隔离、发烧、疑似新冠病毒感染、确证新冠病毒感染归为一个水平,即“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