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珠
(宜宾学院教育学部,四川宜宾644007)
随着我国社会发展以及国民幸福企盼的增强,一些以往较少关注的非传统的安全事件越来越成为潜在的重大安全威胁,这种威胁所导致的巨大心理冲击减少了国民幸福获得感,同时还可能带来持续的心理阴影。这类事件包括重大交通事故、恐怖袭击、自然灾害(如地震)以及公共卫生事件。随着我国全国高铁网络的建成以及经济开放形态的增强,国内与国际人员流动呈现数量多、密度大、分布广以及频度高的特征,在这种情势下,公共卫生事件特别是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已经成为值得关注的非传统安全事件,如2003年的非典疫情以及当前的新冠疫情[1]。
2020年春季的新冠疫情无疑是近年来最重大的公共安全事件,其消极影响是巨大的。那么,在疫情期间人们的心理状况如何?到目前为止,已有研究者调查了部分特定人群的心理健康状况。比如,段力萨等人调查发现三甲医院的官兵焦虑与抑郁的检出率为29.44%和36.25%[2];孙宗芹使用SCL90量表调查了55例新冠肺炎密切接触者,发现他们在5点量表上的均值为1.70,说明他们心理健康水平整体尚好,尽管人际关系敏感分值大于等于2的人数比例为67.7%,恐怖因子分大于等于2的人数比例为81.82%[3]。昌敬惠等人调查了3 800多名大学生,发现轻度、中度和重度焦虑发生率分别是23.19%、2.71%、0.70%;抑郁情绪轻度、中度、中重及重度16.98%、3.17%、1.01%;同时,所在地为农村、非医学专业、负面疫情信息接收量影响焦虑与抑郁情绪[4]。王一等人在调查中发现疫情信息暴露是导致民众心态焦虑与抑郁的重要原因之一[5]。
但目前极少有研究者调查一般民众在疫情下的心态状况,以及哪些人口特征可以显著影响疫情下的心态,这正是本研究要回答的两个问题。了解一般民众在疫情下的心态以及其影响因素既有利于政策选择与措施实行的恰当性,也有利于提高心理援助行为的精准性和有效性。
本研究使用的《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心理问卷》由高延、许明璋和杨玉凤等人于2004年编制,共有27个项目,包括抑郁、神经衰弱、恐惧、强迫和疑病5个维度,其克隆巴赫信度系数分别为0.76、0.79、0.85、0.81和0.73,本次调查使用4点量表法,用0、1、2、3分别表示“没有”“轻度”“中度”以及“重度”[6],分值越高,民众的心态越消极。人口统计学变量包括年龄、性别、文化程度、所在地、职业身份等。
调查时采用网上调查,共收回7 029份问卷,剔除无效问卷,共得到6 599份有效问卷,有效率为93.9%。有效被试年龄均值为26.4岁,标准差为5.87岁。被试基本信息情况如表1。
表1 人口统计学变量(N=6599)
新冠疫情肯定会给民众带来心理冲击。那么,新冠疫情下民众的心态与其剖面如何?这是本研究关注的重点之一。表2呈现了民众的心态在不同维度上的情况,同时附带了量表的信度水平。
表2 新冠疫情期间民众心态状况
民众心态各个维度的平均值皆低于1,考虑到问卷刻度是从0到3的4点量表法,可以判断民众的整体心态比较好。这一结果与孙宗芹的观点是一致的,比如新冠肺炎密切接触者在5点量表法SCL90上的均值为仅1.70,显示这些他们的心理健康水平整体尚好[3]。
从表1可以看出,在新冠疫情期间,民众心态在5个维度上并不完全一致。相关样本t检验表明,恐惧水平显著高于神经衰弱水平(t=3.56,p<0.01)。为了更为直观地呈现心态特点,特别绘制图1。
图1 新冠疫情下民众心态剖面图
从图1可以直观看出,新冠疫情下民众心态有一个显著特点是恐惧水平最高,神经衰弱次之,焦虑水平最低。
下面比较民众心态在一些重要的人口统计学变量上的差异,以便发现心态形成的更多特征。
表3 民众心态在人口统计学变量上的差异
续表
注:* 与 ** 分别表示统计量在0.05与0.01的水平上显著
检验结果表明,性别影响心态状况,男性在抑郁、焦虑、疑病等方面水平皆高于女性。学历也影响民众的心态状况,整体上看,本科以及以上的民众在抑郁、神经衰弱、恐惧、焦虑和疑病维度上皆有最低水平。
所在地影响心态,农村民众在神经衰弱、焦虑水平和疑病水平上皆高于城镇民众。在社区管理上,全封闭的情况导致最高的恐惧水平,而没有封闭的情况下民众恐惧水平最低。在其余四个维度上不同的社区管理没有显著的差异。
身体状况影响心态与身体健康者相比,其他情况者(如被隔离或接触隔离)在五个维度水平上皆较高。此外,与心理援助未获得相比,获得心理援助者的五个维度水平皆较高。
本研究描述了疫情之下民众的心态状况,同时也比较了不同人口学变量上的心态差异,需要对本研究的重要结果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与分析。
本次调查发现,一般民众的心态整体上并不太消极。这一结果似乎有点出人意外。但深入分析,我们认为较好的心态合情合理。尽管新冠肺炎传染性较高,对民众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国家强有力的管控防治措施与及时的疫情披露传递了可防可控以及战胜疫情的决心与信心。同时对于绝大多数被民众而言,除了自我居家隔离之外,在财产与生命健康上并没有遭受明显伤害。这些无疑有助于民众心态的自我调整。此外,本调查中的绝大多数参与者距离疫区(特别是武汉)较远,这也是心态较好的重要原因。
调查还发现,在新冠疫情之下,民众心态中消极的维度主要是恐惧。这与以往的调查结果相似[3,7]。原因在于,新冠肺炎具有高度传染性,并且传染途径具有很强的隐蔽性,传染后潜伏期也造成了不确定性,一旦染上病毒,便会带来极大的健康伤害。同时,一般民众对新冠病毒的认知几乎处于空白,可获得的可信信息极少,网络上关于SARS所带来的治愈后果也给人带来惊恐。因此,面对潜在的伤害情况下,民众首先感到的是恐惧,而非其他情绪。
疫情之下,影响民众心态的因素较多。有趣的是,男性的心态比女性更为消极,其抑郁、焦虑与疑病水平皆显著高于女性。原因可能在于,女性更愿意与别人进行交流,从而缓解心理上的不安并获得支持[8]。学历水平也影响人们的心态,高学历者具有更强的认知能力以及社会、家庭背景,从而有更多的认知资源与社会资源来抵御威胁带来的心理冲击。尽管人口密度与人口流动上,农村低于城镇,但农村居民心态较差,因为农村的经济、文化、医疗等皆差于城镇,这给农村居民带来更大的心理压力。
在社区管理上,全封闭的社区民众心态最差,尤其表现在恐惧水平上,而没有封闭的社区中,民众心态相比较好。封闭管理无疑向民众透漏了疫情危险上升的信息,这种认知上的暗示是导致心理冲击的重要原因;而宽松的社区管理传达的信息就是疫情距离本地较远,自然较为安全。疫情管制信息通过认知影响人们的心态,这与SARS疫情下的情况类似[9]。当然,客观的危险程度并不是由社区的疫情管控方式决定的。
身体状况显著影响民众心态。相比与身体健康者,其他情况下的民众(如被隔离者或接触隔离者)心态显然较为消极,尤其是在恐惧水平上,这一点与杜娟等人的调查结果类似[10]。原因很明显,尽管被隔离或接触隔离并不意味着真正感染病毒,但在认知上,感染的风险必定更高,其主观感知风险加重了心态的消极面。
此外,我们发现,一方面相比于心理援助未获得者,心理援助获得者的心态更糟糕,但这并不意味着心理援助没有作用;相反,在疫情期间,心态更糟糕的人更可能主动地通过非接触方式主动联系心理志愿者,以获得心理上的理解与支持。在另一方面,由于非接触方式的心理援助并不充分发挥心理咨询的功效,所以获得心理援助的民众心态依然较差,尤其在恐惧这一维度上。
基于本次调查,首先,我们发现在新冠疫情下一般民众的心态整体尚好,这与举国战胜疫情的信心、决心和疫情及时披露不无关系,这也表明,在非传统的安全威胁事件中,有力的管控手段与决心是稳定民众心理的重要手段之一。其次,针对民众心态中的恐惧,疫情发展中的信息透明非常重要。因为恐惧不仅源于客观威胁,更源于无知导致的不确定性。正确利用可靠的信息会降低恐惧,这也是学历较高者恐惧水平低的原因。因此,在今后的类似事件防控中,国家应该让可靠的知识与信息到达公众视野,以消除无知所造成的心理恐慌。最后,本调查发现,疫情中的心态受诸多人口统计学变量影响。此外,非接触的心理咨询可能并不能发挥很好的效果,那么,在未来类似事件中,究竟应该如何更好地发挥心理援助的作用,依然值得探讨。
注 释:
① 其它类别包括医学隔离80人,接触医学隔离93人,发烧3人,疑似新冠病毒感染4人,确证新冠病毒感染3人。
② 由于心理援助获得的“有”(n=401)和“无”(n=6198)两个组别之间人数差距较大,本研究又在“无”这一组中进行了500次(n=401)的样本随机抽样,获得其心态各个维度的平均值区间分别为:抑郁[0.37,0.39]、[0.45,0.47]、[0.82,0.84]、[0.26,0.27]、[0.31,0.32]。这表明两组之间心态差异显著。另外,尽管组别人数差距较大,但五个维度之间的差异方向是一致的,说明这种差距较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