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剑川白语称赞构式的动态性研究

杨丽婷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称赞语及其应答语作为社会语言学和语用学主要研究对象之一，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就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称赞语构式属于构式的的一种，学术界对构式的定义和范围存在不同的认识。构式语法理论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逐渐兴起的新的语言学研究方法论，相关的理论主要包括Goldberg的认知构式语法理论、fillmore和Kay的框架语法理论、Langacker的认知语法理论，以及Croft的激进构式语法理论。Goldberg的“构式观”认为一种语言里的语素、词汇、短语、句子等任何层面都可以描写或分析为形式和意义的对子，都可以看做是一个构式[1]。本文所说的构式只指句法层面的构式。称赞语的研究对象主要集中在汉语、英语或者日语等通用语，对少数民族语言中称赞语的关注度较低。本文从大理剑川白语称赞语和应答语入手，立足于丰富的语料，通过田野调查、考证法、描写法等方法，对大理剑川白语称赞构式进行动态性研究。

一、称赞语的言语模式

美国人类语言学家海姆斯认为称赞语是一种言语行为[2]。称赞语能直接明了或者委婉地赞誉说话者以外的对象（多指受话者），并作出一种肯定性的评价。它是交际中的一方对另一方的优点表达钦佩、赞美、欣赏等积极意义的言语行为所使用的话语，称赞语分为显性称赞语和隐性称赞语。大理剑川白语中的称赞语发展至今，逐渐形成了稳定的结构。

（一）显性称赞语

格莱斯把“意义”分为“自然意义”和“非自然意义”。“自然意义”是指话语的意义，只是“自然地”被理解，那么，这类话语就只表达自然意义[3]。格莱斯所说的自然意义也就是显性称赞语。交际双方拥有丰富的背景知识，不需要借助明确的语境就能推导出称赞义的言语行动。其显著特点是很确定地、直接地赞扬某一个优点。大理剑川白语称赞语的句式主要分为以下七类：

1.N/P+V（的）+N+（ADV）ADJ

（1）nə33thiau31nə33xo44to˜44ti31ɕio˜33.

你 挑 的 花 朵 真 香

你挑的花真香。

（2）nə33mai35nə33ji44kho˜44ti31a˜33ɕio˜31.

你 买 的 衣 件 真 好 看

你买的衣服真好看。

2.N/P+V（得）+（ADV）ADJ

（3）nə33tshe44ʨia44khai33nə31ti31ɕio˜31.

你 车 架 开 得 真 好

你的车开得真好。

（4）nə33tsha33pe33tsu33nə31ti31ɕio˜31.

你 早晚餐 做 得 真 好

你的饭做得真好。

3.N/P+ADV+ADJ

（5）nə33diə31ma33kɛ44a˜33ɕio˜31.

你 头发 特别 好看

你的头发特别好看。

（6）nə33lia˜44ɕin44ti31ʨio˜33.

你 良 心 特别好

你非常善良。

4.N/P+ADV+有+（褒义色彩的）N/P

（7）no˜31ʦa33sə55ʦɿ44ta˜55kua˜55nə44ja˜31.

你 非常 有 当官 的 样

你非常有当官的趋势。

（8）no˜31ʦa33sə55ʦɿ44fɛ44ko˜33tsɿ33nə33pa31sɛ33.

你 非常有 发工资 的 架 势

你很有公职人员的气质。

5.N/P+真的是+vcp

（9）nə31sən44tsɛ44tsa35si55ɕio˜31sa˜44sɿ44.

你 身材 真的是 好 极 了

你的身材真的是好极了。

6.N/P+还是+（褒义色彩的）N/P

（10）no˜31ʦai31ʦi33suan44sɿ44ʨi55nə44ji31！

你 还是 知道 书 多 的 人

你还是知识渊博的人啊!

（11）no˜31ʦai31ʦi33ta˜44kua˜55nə33ji31！

你 还是 当官 的人

你还是当官的人啊！

语言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近些年又出现了新的表达方式，例如：

7.N/P+怎么+这样+ADJ

（12）no˜31ŋə33sɿ33ʦɛ44tsɿ44ja˜33sə33sə33la31？

你 学习 怎么 这样 厉害

你的学习怎么这样厉害？

（13）nə31pɛ31sə333ʦɛ44tsɿ44ja˜33sə33sə33pai31？

你 肤色 怎么 这样 白

你皮肤怎么这样白？

（二）隐性称赞语

格莱斯提出的“非自然意义”就是隐性称赞语，隐性称赞语需要借助语境才能推导出来具体的会话含义。隐性称赞语的表达方式不固定，称赞者需要结合相关的语境、双方都知道的背景知识以及权势地位等选用一些对方能够理解、听得懂的话语。隐性称赞语有两种常见的表达方式：

1.借助说话人来表达赞扬

说话人通过表达自己对听话人某些方面的喜爱、羡慕之情，侧面表达对听话人的称赞，从而达到称赞的目的。说话人需要确保听话人可以通过会话推理的方式，明白自己的意图。人们常常借助说话人来表达赞扬。例如：

一对夫妻去朋友家，朋友做了很多菜款待他们，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丰盛佳肴。妻子对身边的丈夫说：

（14）ŋo31li31ʦu33ɕi31ja˜33sə33jə44ɕio˜33nə44tshə31tsɿ33xo33.

我 也 做 出 这样 好 吃 的 菜 就好了

我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就好了。

通过妻子的话，朋友可以推测出妻子是在称赞自己菜做的好，是一种称赞。

2.借助第三方表达称赞

借助第三方表达称赞和直接对听话人进行称赞不同，说话人通过第三方的情感态度来传递对听话人的称赞。这种称赞委婉、隐晦，听话人不仅要理解字面意思，还需要通过相关的语用逻辑推理，才能确定称赞的会话含义。例如：

（15）ʨi31ɕiɛ31na35iɛ31pɛ44ji55ʦha33ko44，iə31xo44ti31na31ko31.

昨晚你们没 过来 唱歌， 乡亲们很难过

昨晚你们没来，乡亲们很难过。

（16）ʨian33də31no31ka˜33sə44ja31ka44，kɛ31ʦi44ji31ti31au31ʨi33.

听到 你 教书 不教， 每个人 特别懊气

听到你不再教书，每个人都特别懊恼。

例（15）说话人借助乡亲们对听话人没有来村里唱歌而感到遗憾、难过，间接地表达出听话人的影响力很大，唱歌水平深得人心。例（16）说话人虽然没有直接评价听话人，但是借助第三方“每个人”来表达老师的教育工作做得很好，从而表达了对老师的夸赞。

二、称赞语动态性

国际语用学会秘书长Verschueren认为，语言具有变异性、协商性和顺应性，促使语言使用者不断地在言语交际中对语言结构和语言策略进行恰当选择[4]。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以及党和国家的政策性关怀，云南大理剑川紧跟国家的步伐，在经济、政治、文化以及价值观方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此背景下，大理剑川白语中固有的语言模式悄然发生变化，新词、新句法结构不断地涌现。本文将采用动态性的视角，运用Verschueren的语言顺应论，进一步分析大理剑川白语称赞语的词汇变化和句法结构变化。

笔者将大理剑川县上兰镇、金华镇作为研究对象，设置不同的语境，采集剑川人在不同情境下如何表达称赞。发出调查问卷210份，收回205份，有效问卷200份。调查对象包括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不同职业的剑川白族人，其中，少年50人、青年50人、中年50人、老年50人。称赞语高频词使用频率的调查结果见表1。

表1 称赞语高频词的使用比例（单位：%）

从表1中可以看出大理白语称赞语发展至今，在词汇方面也发生了较为显著的变化，突出表现为老年人使用的高频词为“能干”“好”“幸福”，中年人使用的高频词为“能干”“羡慕”，青年人使用的高频词为“漂亮”“帅”“酷”，少年使用的高频词为“帅”“酷”“漂亮”“聪明”。中老年人更加关注个人能力，而青年以及少年对外貌的关注更强烈，少年为了凸显个性，开始引用网络词汇，借用汉语词汇的特点比较突出。“能干”一词在剑川称赞语普遍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实学思想的影响，主张“经世致用”；另一方面因为剑川县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县份，常将干农活的能力作为一个人能力强弱的主要评判标准。

从表2我们可以发现，中年与老年所使用的高频句型大概一致，中老年选用的句型较为简单，青少年在句型选择上比较自由，多种句型均涉及到这表明称赞语的使用呈现丰富化的趋势。

表2 常用称赞句式的使用比例（单位：%）

大理剑川白语中称赞语词汇和句法的变化，一方面归因于对心理世界的顺应。心理世界主要包括语言使用者的情绪、愿望、意图和性格等认知情感因素。交际中语言的选择正是顺应语言使用者心理世界的一个动态过程[5]。随着信息社会的高速发展，青少年和中老年人相比，更乐意接受新的词汇和结构的影响，并用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青少年的自我意识强，比较自恋，喜欢标新立异，因此“帅”“酷”等词成为了他们的高频词。单一的句子结构已经满足不了表达的需要，越来越多的新奇用法也由此诞生。中老年内心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能力以及品质，如善良、诚实等，所以他们的高频词和青少年存在很大差异，选择的句子结构也比较单一。另一方面归因于对社交世界的顺应，即语言使用者的言语行为顺应了社会环境、社交场合以及语言团体的交际规范。随着电视、微信、微博、QQ等新媒体的出现，青少年思想活跃，接受能力快，丰富了称赞语词汇和句法。

三、应答语的言语模式

应答语是听话人对赞扬理解的一种反映或回应，是言语行为中以言行事产生的效果，即言效行为[6]。大理剑川白族在交际的过程中，听话人充分了解了对方赞扬的目的、内容以后，都会做出相应的回应。这种回应既可以通过言语的方式也可以借助非言语的方式表达，因此应答语的类型可以分为言语应答和非言语应答。

（一）言语应答

言语应答是指听话人通过言语的方式对说话人传递的称赞给予回应。在实际的交际过程中，由于社会因素、个人因素及文化因素，不同的人对于称赞的回应也是不一样的。根据对语料的分析，将言语应答分为三类：升级应答、同级应答、降级应答。

1.升级应答

升级应答是指听话人除了接受说话人的称赞，还进行自夸。在大理剑川，一般在较为亲密的人之间才会使用这种应答方式，产生一种幽默、亲切之感。

a. 夸耀

夸耀即听话人接受说话人的称赞并进行自我夸赞。

（17）A：a33ti42，a33ji44ʦɛ31pi33a33ji33xiɛ31ʨio˜33la55!

哎呦，一天 比 一天 漂亮了

哎呦，一天比一天漂亮了！

B：Khe31tin42，kai42a˜44kai42la35.

肯定 ，最 好看 了

肯定了嘛，最好看了。

如例（17）所示，听话人B除了接受A的称赞，自己还进行了自我称赞，从而使对方的赞扬程度又升一级。

b. 赞同、肯定

赞同、肯定即听话人对说话人给予自己的称赞表示赞同和肯定。例如：

（18）A：na33gu33gu44ʦa44sə44xian33ɕio31.

你们玉米 特别 长的好

你家玉米长的太好了。

B：ʦou33，gai44ʦɿ44ti31xia˜33ɕio31.

确实， 今年特别长得好

确实呢，今年长得很好。

c. 故意曲解

故意曲解是指听话人对说话人的赞扬进行故意弯曲，本质上看是接受称赞的另一种方式。一般用于比较熟悉的人之间，可以使双方的会话变得幽默、轻松。例如：

（19）A：no˜31ʦo˜33ɕia˜44pi˜44ti31a˜33ɕio31.

你 照 照片 很 好 看

你很上相。

B：ji31si31ʦi33ŋo31ti31ʦo˜44xə44a33ɕio31nɛ31，

意思是 我 只 是照相好看，

ji31kai31ji31a˜33xɛ31.

人 个 难看

意思是我本人不好看？如例（19）所示，听话人B已经接收到了对方的称赞，但是故意弯曲话语意义，其实是用否定的形式表达肯定的含义，即本人和照片上一样漂亮。采用“故意弯曲”的应答方式，由于发生在亲密的人之间，并且多以玩笑的方式展开，所以并不会使说话人尴尬。

2.同级应答

同级应答是指受赞人对称赞人的称赞给予正面回应，和称赞义等级相同。在大理剑川，受赞人一般通过感谢、回赞、解释原因等方式回赞。

a. 感谢

由于接受西方文化的影响，“自谦”的大理剑川白族人开始用“感谢”作为应答方式。“感谢”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听话人对说话人的称赞表示接受。例如：

（20）A：nə33ʦhi31ka31pa44ti31ʦu33ɕio31！

你 菜 几 盘 特别做好

你的几盘菜炒得太好了。

B：na33uan31！

感 谢

感谢！

b. 回赞

回赞是指受赞人在接受称赞者称赞的基础上，也给予对方同样的赞扬。大理剑川白语称赞构式中，回赞的标记词主要为li33（也）。例如：

（21）A：no31ŋə31si33ʦa44si42la35.

你 读书 特别 厉害

你读书太厉害了。

B：no31li33la35.

你 也 厉害

你也厉害呢。

c. 反问

反问指受赞人反过来对称赞人进行发问，具有酬应的功能。例如：

（22）A：nə33mai35nə31ji55kho55ʦa44si42a33ɕio˜31.

你 买 的 衣件 特别 好看

你买的衣服太好看了！

B：lai31？ ʦi33xo˜33.

是吗？ 太好了

是吗？那太好了。

B没有正面对A的称赞进行回应，但是这个反问也不是B对自己得到的称赞的发问，其实是对A称赞的一种应酬。

d. 解释原因

解释原因指受赞者对于称赞没有做出直接的回应，反而对被称赞的内容做出解释，让称赞者明白自己此方面突出的原因，显得受赞人谦虚、诚实。例如：

（23）A：no31ʦha31kou33tai31ʨian44ɕio˜31.

你 唱歌 太好听

你唱歌唱得太好了。

B：ʦi33ŋa31lau31si33ka33ɕio˜31.

是我们老师 教得好

是我们老师教得好。

3.降级应答

降级应答是指受赞人以“自贬、自谦、转移话题、否定话题”等方式回应称赞。

a. 自贬

自贬是指受赞人通过自我贬低的方式回应称赞。

（24）A：no31ʦu33mən33ʨio˜31tai31la35.

你 做 木匠 太厉害

你的木匠技术太厉害了。

B：ŋo31ɕia31ʦu33ne31.

我 瞎 做 而已

我都是瞎做。

b. 自谦

自谦是指受赞人通过对称赞人的称赞的不同意，以突出自己的谦虚。例如：

（25）A：no31tai31la35.

你 太厉害

你太厉害了。

B：ja31mə33ja31mə33.

没有 没有

没有没有

c.否定话题

否定话题是指受赞人通过对话题的否定来回应称赞的方式。

（26）A：no31ʦu33se˜n44ji31la35， ʦuan31tə33ʦe31

你 做 生意 厉害，赚得 钱

nə31kian31.

这 么多

你做生意太厉害了，赚了这么多的钱。

B：ja31mə33la33.

没 有 了

没有了。

d. 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是指受赞人没有直面称赞的内容，而是将话题转移到和称赞无关的话题上，从而转移了“评价方向”，实质依然是接受称赞。例如：

（27）A：no31tai31ʦu33la35，a31kai31ʦi33ʦu33sə33.

你 太 能干 ，一下子干完了

你太能干了，一下子干完了。

B：me33la35，ŋo31li33ia31fu31.

晚 了 ，我 也 回家了

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

上述例句中，B面对A的称赞没有直接作出正面或者侧面的回应，而是把话题转移到无关联的话题上，受赞人其实是在避免过度的称赞而带来的尴尬。

（二）非言语应答

非言语应答是指借助非语言交际手段，对称赞人的称赞进行回应。非言语交际手段主要有两个突出功能：表明态度和抒发情感[7]。受赞者可以通过人的表情、手势、动作等表明自己接收到称赞后的态度：不赞同或者默许。

1.不赞同

大理剑川白族主要通过摇头、摆手等动作表示，例如：

（28）A：no31ka˜31si33ti31ka˜33ɕio˜31.你教书教得好。

你教 书特别教好

B：（摇头）

2.默许

大理剑川白族主要通过微笑、点头来表示默许。

例如：

（29）A：ŋo31sa33ju31nə33nə31ka˜33ʦi33ɕo˜44.

我 像 你 一 样 高就好

我像你一样高就好了。

B：（笑而不语）

语言交际和非语言交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二者相互结合，共同组成了人类完整的交际系统。在很多情况下，为了传递复杂的信息和表达细腻且充沛的感情，大理剑川白族同时或交替使用着两种手段。不论是语言交际还是非语言交际，受赞者都在积极地遵循礼貌原则，对称赞者给予回应。

四、应答语的动态性

大理白族地区深受儒家文化的濡染，而又独树一帜。文化对应答语的渗透随处可见，根据相关语料分析，辅之以文化溯源，力图通过不同的人回应称赞语的方式不同，进而揭示应答语的动态性。

表3反映了应答语以“自谦、自贬”为主变为欣然接受甚至是自夸，从而使称赞的程度升级的动态性发展过程。儒家思想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占据了统治地位，因此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影响中国人将“自贬”“压抑个性”的思想奉为经典。《礼记》中“毋不敬”“夫礼者，自卑而尊人”都是以儒家的“中庸之道”为基本准则的。这两句话传递的道理有：一是要谦虚谨慎，必要的情况下甚至要贬抑自己；二是对他人要做到尊敬，必要的时候可以抬高他人。儒家追求的理想境界就是“中”，反对过分地展示自己的才华。同时，“中庸”思想对中国人的影响也根深蒂固，“中庸”意为中等中立、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表格中表现为中老年多采用“自贬”“自谦”“否定话题”“不赞同”的应答方式。青少年开始以“赞同”“感谢”等方式回应称赞，并且呈现比重加大的趋势。中国传统社会还有一个突出的的特点就是强调人际关系的和谐、群体对个人的约束作用，不突出个人和个性，中国人面对他人的称赞强调谦虚的回应模式。

表3 常用应答语的使用比例（单位：%）

五、称赞语及其应答语语用学分析

20世纪60年代，以社会环境中的语言现象为研究对象的社会语言学兴起，探讨语言和社会二者间的相互关系。大理剑川白语中的称赞语及其应答语是很常见的语言现象。他们随着谈话的推进不断地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是有规律性的，并非任意的。称赞言语行为是交际中的礼貌用语，并由两大语用原则制约着，即：合作原则、礼貌原则。

（一）合作原则

格莱斯在《逻辑与会话》演讲中提出：在参与交谈时，交谈者都会朝着一开始就相当明确的、不甚明确的或者在交际过程中逐渐明确起来的目的或方向进行话语的组织，与目的或方向相对立的话语就会被删除。这样，就需要参与交谈的人共同遵守一般原则：“合作原则”。接着，格赖斯提出了四条准则：量的准则、质的准则、相关准则、方式准则。他认为遵守这些准则就是遵守合作原则。

大理剑川白语中的称赞语和应答语是一种相对应的言语行为，为了达到称赞的目的，使交际正常进行，双方必须以合作为前提。例如：

（30）A：nə31ʦɿ33ji31ti31tiu33.

你 儿子 特别聪明

你儿子好聪明啊。

B：ʦou31.

是呢

是呢。

（31）A：nə31mai35nə33pin33kou31tai31jiə33ɕio˜31.

你 买 的 苹果 太 好吃

你买的苹果太好吃了。

B：nə33mai35li44jiə33ɕio˜31.

你 的 也 好吃

你买的也挺好呢。

上述两个例句中，应答者都采用了夸耀、回赞的积极合作态度。但是有的时候，称赞者由于受到受赞者性别、年龄、社会地位等因素的影响，不得不使用违反合作原则的应答策略。例如：

1.违反质的准则

质的准则要求说话人不说自知是虚假的话以及不说缺乏证据的话。但由于受文化等因素影响，说话人不能直接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违反了“合作原则”中质的准则。大理剑川白语称赞构式中，应答语中违反质的准则比较多。例如：不赞同、故意曲解、自贬、自谦等。

（32）A：nə33uai31so˜33tai31a33ɕio˜31.

你 眼双 太 好看

你眼睛太漂亮了。

B：li31nə33mə31tua31.

及你 不

不及你啊。

（33）A：na31ʦi33ji31ti31suai44.

你们儿子 太帅

你家儿子太帅了。

B：ja31mə33.

没 有

没有了。

上述例句中，受赞者采用了“自贬”“不赞同”的应答方式，违反了质的准则。大理剑川白语赞构式中的应答语，面对下级对上级、晚辈对长辈的状况，存在明显的地位和年龄差距的时候，多数会违反“质的准则”。

2.违反相关准则

相关准则要求所说的话是相关的。受赞者由于某种原因，避开称赞人称赞的话题，转移到其他话题。在大理剑川白语称赞构式的应答语中，违反关系准则的方式为话题转移模式。例如：

（34）A：no31sa33ju31nə31mou33sə33ti31xiau33ʨio˜33.

你 像 你 妈 一样 很 漂亮

你长得像你妈妈一样漂亮。

B：ŋə31mou33na33ko˜33ji31li33ti31pa31ɕio˜331.

我 妈 你 两个 也挺 处得好

你和我妈妈处得挺好的。

合作原则不能解决我们在交际中遇到的所有问题，它不能完全解释人们在说话的时候总是没有直接表达他们所传递的信息。说话人有的时候为了表示尊重对方，会采取表示礼貌的交际策略。因此，“礼貌原则”出现了。

（二）礼貌原则

在日常交际中，人们为了保证会话的正常进行，需要遵循合作原则。但是，在交际过程中，人们很多时候没有遵守合作原则，但是也不影响交际者之间的谈话，反倒会为话语增添新的意义。对此，利奇提出了礼貌原则加以补充。利奇在他的《语用学原则》中，将“礼貌原则”作为“合作原则”的救援。利奇提出的“礼貌原则”包括六条准则：得体准则、宽宏准则、赞誉准则、谦虚准则、一致准则、同情准则。

1.遵守赞誉准则

赞誉准则要求最小限度地贬低别人和最大限度地赞誉别人。在大理剑川白语赞构式中，一般采用回赞的应答方式来遵守赞誉准则。例如：

（35）A：nə31ji44kon44ti31tan33ɕio˜31.

你 衣 件 织 太 好

你衣服织得太好了。

B：no31li33tan33ɕio˜31.

你 也织 好

你织得也好看。

2.遵守谦虚准则

谦虚准则要求最小限度地赞誉自己和最大限度地贬低自己。在大理剑川，受赞者一般采用自贬、自谦、否定话题、解释原因的应答方式，有意地选择贬低称赞的程度。例如：

（36）A：nə31ji44kon44ti˜31se33kan44ji˜n44.

你 衣件 特别 洗干净

你洗衣服洗得真干净。

B：li31nə33mə33tua31.

及 你 不

不及你啊。

受汉文化的影响，大理剑川人也很看重“面子”，不仅要顾及自己的面子，还需要照顾他人的面子。因此，在交际的时候会维护双方的一致性和和谐性。不论是自夸还是赞同应答方式，受赞者都和称赞者保持了一致性，具体选用哪个准则，要考虑具体的语境、场合等条件。

称赞是美好情感的传递，称赞语和应答语属于社会交际用语，不仅可以缩短交际双方的社会距离，而且可以联络感情、维系社会交际关系。大理剑川白语的称赞语和应答语在交际需要、社会规范、语用规则等影响下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交际模式。称赞语和应答语发展至今，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反映了称赞构式的顺应性及白族文化“兼收并蓄”等特点。在交际过程中，有的称赞构式总是被说话人优先选择，有的称赞构式被刻意回避，其背后的诸多影响因素，将另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