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敏 马浚锋 刘俊仁
摘要:校友被誉为大学取之不尽的“金矿”,所以也一直是大学需要建设好、维护好的重要关系方之一。但如今大学旨在获取校友更多支持方面所遇到的障碍和瓶颈,却为大学转变现有关系建构模式、将大学与校友关系从以往所处的主要依赖情感的“学缘关系”阶段提升到基于合作的“伙伴关系”阶段带来了契机。研究发现,大学与校友各自占有对方生存和发展所需的资源,为建构伙伴关系提供了现实可行性,而双方对资源需求业已发生的变化,又意味着很有必要将现有关系进一步深化为伙伴关系。但要在大学与校友之间建构稳固的伙伴关系,避免关系的简单化、形式化和短期化,就必须将二者关系具体化为一个个具有一定参与度的关系项目,同时根据二者关系的特点,在起组织保障作用的关系结构上采取具有较强开放性、稳定性和密制性的“中心-集束”式网格模式。
关键词:大学—校友;伙伴关系;资源需求;关系项目;关系结构
一、引言:从“学缘关系”到“伙伴关系”
(一)校友是大学取之不尽的“金矿”吗?
多年来,校友一直是大学的一个募捐对象甚至是大学的一个最重要的财政来源。如在美国大学发展史上,校友就长期处在这一地位。比如,上世纪30年代该国经济萧条导致各州财政拨款和基金会捐赠都减少的不利情况下,大学来自校友的捐赠数额虽也有所减少,但所占的比例却在升高。[1]再如,70年代美国由于深陷越战泥潭而对高等教育投入大幅降低,但大学从其校友那里获得的捐赠还是超过基金会,一直占据第一的位置。[2]現如今,大学从其校友那里获得的捐赠,动辄几百万或上千万,即便是获得了上亿的单笔捐赠,我们也不会感到新奇。事实上,无论是在这方面独占鳌头的美国大学,还是后起之秀的中国高校,近几年来获得的校友捐赠都要比以往多得多。如2015年,美国高校获得的校友捐赠总额比上年大幅增长10.2%,达到108亿美元。[3]我国清华大学2018年获得2.46亿人民币的校友捐赠,比上年的1.25亿元大幅增加了96.8%。[4]于是,我们也相应地形成一个预期,那就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及逐步专业化的凑款工作,校友给大学捐赠的额度及其比率也将不断增长,如“校友是大学取之不尽的金矿”这句话,就是对这一预期的一个很形象化的表达,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2017年4月,教育资助协会(CAE)发布的报告显示,2016年美国大学一共收到了410亿美元捐赠,与上一年相比只上升了1.7%(2015年10.2%,2016年7.6%),这是自2010年以来增长幅度最小的一次,校友捐赠的减少是一个重要原因(比上一年大幅减少了8.5%)。分析还发现,校友捐赠虽在一些年份出现增长,其原因并不是参加捐赠的人数增多了,而是大额捐赠的人数增加了几位。[5]再从CAE历年发布的数据来看(从1960年开始),美国高校除了2005年校友捐赠占学校捐赠总收入的比例达到30%之外,其他年份都一直在25%左右徘徊,甚至低于非校友人士的捐赠额,所以就有学者用“停滞不前”来描述近年来校友捐赠的这一尴尬状态[6]。至于我国,情况更为尴尬。如根据2000-2016年《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提供的数据,高校所获得的社会捐赠虽然大部分来自校友,但在学校财政总收入中所占的比例却一直处在微乎其微的0.5%左右[7]。
(二)大学与校友关系需要深化与发展
在本研究看来,这么多年来大学在获得其校友财务支持方面之所以难以有所突破和发展,就在于其校友工作一直处在一个思维惯性以及路径依赖当中,那就是以大学与校友之间存在的学缘关系①为抓手,然后凭借这一情感上的联结来向校友寻求支持。回溯以往,无论是开展校友工作比较早的美国高校,还是后来的中国大学,采用的大都是这种关系建构的模式。这种模式在社会及大学发展的早期阶段曾发挥过重要作用,至今也不可否认它仍发挥着很积极的影响。但随着经济社会发展所带来的社会流动性加快,以及人们对于如何支配自己的空闲时间和慈善行为的选择增加等原因,这种模式的弊端也就日益显现出来,即大学与其校友之间的关系不稳固,且难以持久,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校友参与率的低迷乃至下降,而这又直接导致校友捐赠率的下降以及捐赠额度的不稳定。例如,据教育志愿支持委员会(VSE)2016年发布的分析报告显示,美国高校虽在1975年以来获得校友捐赠的人数和数额都有所增加,但校友捐赠率(Alumni Participation)自1991年达到一个不到20%的较高数值之后就开始逐年下降,截至2015年仅有8%左右[8]。
时至今日,虽然已有一些高校认识到这一问题,并尝试完善校友工作,但基本上走的还是这种以学缘关系为抓手的“情感”路线。这种关系建构模式站在院校的立场上,基于“校友若感恩即回馈”的假设,为大学补充发展所需的能量。在这种关系模式中,大学与校友虽然能依赖双方天然的学缘关系时有互动,但是却远未形成那种持续互动、双向合作的关系,更谈不上那种大范围的、有深度合作的高层次关系。比如,在我国,一些大学近年来虽能不时从校友那里获得财务捐赠,但却很少能为校友做出实质性的回馈。对于大额捐赠校友,除了“校园建筑冠名”之外,大多也只是“一个仪式、一个校董职位、一个捐赠纪念品”[9];至于普通校友,目前还只是停留在书面或口头上。这就正如有学者就此所指出的那样:“大学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募捐额度是否达到或院校短期的需要能否得到满足这一狭窄的、单一的目标之上,而其他的目标则常常被忽略,如捐赠者的需要得到满足了吗?与捐赠者之间所需要的良好双边关系得到维系了吗?”[10]
基于此,本文认为,想让校友真正成为大学取之不尽的“金矿”,就必须转变现有关系模式,将大学与校友双方关系(简称“大学—校友关系”)从以往所处的主要依赖情感的“学缘关系”阶段提升到基于合作的“伙伴关系”阶段,即大学要把校友作为一个真正的伙伴而不仅仅是一个感恩、报恩的捐赠者,且与校友在已有学缘关系的基础上建立起伙伴关系,然后在这一伙伴关系中获得校友稳定的、持续的、更多的、更大的支持。那么问题是,大学能与其校友建构起伙伴关系吗?若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建构这一伙伴关系又需要哪些条件或要素?带着这两个问题,以下本文将从三个方面予以分析和论证。
二、资源需求: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的内在动力
与主打“情感牌”的学缘关系不同,伙伴关系最突出的外显特征就是组成伙伴关系的各方能“合作”,即需要大学与校友都能将对方作为对等的一方,与对方进行互惠或普惠性质的合作。那么问题是,大学与校友双方有建构伙伴关系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吗?
(一)大学—校友关系双方各自占有对方生存和发展所需的资源,为建构伙伴关系提供了最现实的可行性
无论作为组织形态出现的大学,还是作为个体出现的校友,都是占有或自有某一或某些资源的行动者(如表1所示)。这种存在不同表现形式的资源,既包括现金、证券、房产、艺术品、收藏品等有形资源,也包括教育、信息、声望、社会支持、荣誉、组织头衔等无形资源。我们常提及的校友捐赠,其实就是校友向其母校提供的一种有形资源。
但是,对大学或校友来讲,仅仅依靠自身的资源往往是不足够的,这就如同研究资源依赖理论的代表性人物菲佛和萨兰基克所认为的那样,“没有一个组织或个体可以完全自给自足或者对自己的生存条件具有完全的控制力”[11]。为此,任何有理性的行动者,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或发展得更好,还必须从外在环境中利用或获取资源。如就大学来讲,时至今日它已发展成为一个需要大量资源的社会组织,其生存所需的资源之大、种类之多决定着大学日益成为高度资源依赖型的组织。资源的多寡不仅事关大学的生存,也是决定其竞争力的基础要素。[11]而这就意味着大学为了维持和促进自身的生存和发展,还必须向包括其校友在内的各类社会组织或个人寻求资源,因此也就有一种内在的动力去建构大学—校友伙伴关系,以图在良好的伙伴关系中获得更多来自校友的资源。
但是,“为了获取资源,组织必须与环境中的其他因素进行交换”[12]。菲佛和萨兰基克的这一组织行为学观点同样也适用于大学—校友关系双方。资源交换不仅是双方行动者为了生存获得所需的资源,也是为了进一步发展获得更多的资源。大学与校友双方行动者各自占有资源的差异,为通过伙伴关系建构以促成这种交换提供了可行性。如表1所示,大学拥有校友所希望占有的教育、声誉等资源,以使其自身价值得到提升或获得发展机会;而校友却拥有大学所希望占有的财力、物力、信息、文化和社会影响力等资源,以使其在办学资金等方面获得可持续的竞争力。与此同时,通过与对方进行资源交换,还能让自身拥有的资源利用最大化或增殖,如大学与校友一次成功的合作會建立起彼此的信任,而这种信用又有利于未来再一次的合作。如此这样,资源通过使用,不仅不会减少,反而增加了。[13]
(二)大学—校友关系双方对资源需求的变化,有必要将关系进一步深化为伙伴关系
大学一直被鼓励与政府、社区、企业以及其他社会组织建立起合作关系,那么作为与大学有着先赋性学缘关系的校友,大学是否也有必要与校友建立起合作关系呢?大学的产生、发展甚或从大学诞生的那一天起,校友就以不同的身份(如毕业生、朋友、赞助者、筹建者、创始人)存在着,与大学有着一种割不断的关系。目前,大学与校友双方在关系中所处的位置、地位及其需求都发生了跟以往相比很显著的变化。这些变化,也预示着大学—校友关系已越来越不能止于学缘关系的层次,而必须往更深层次的方向发展,即走向伙伴关系的模式。换句话来讲,大学—校友关系既需要通过情感来维系,也需要基于行动者的理性和利益考虑来建构,即需要双方建构起实质性的伙伴关系,否则就是脆弱的、不长久的。
其一,伙伴关系是迎合大学与校友双方需求变化的需要。就大学来讲,面对高等教育市场的持续性竞争以及由此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大学越发依赖资源的稳定性供给,从而使其对校友财务支持的需要变得比以往更为迫切。同时,大学还需要校友对母校事务有一种持久的积极性,通过校友的成就或支持行为提升其社会声誉的愿望也比以往更为强烈。这也就意味着大学必须从其广大校友那里寻求和建构伙伴关系,使对方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中还能稳定地、持续地参与到这一关系中来。就校友一方来讲,其自身需求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同于以往“慈善”式、“献爱心”式的捐赠,校友在给母校捐赠的同时也希望能得到校方某种形式和程度上的回报,如事业发展上的扶持和帮助等。这些变化,意味着今后大学在考虑大学—校友关系时,不能单一依赖学缘关系将二者关系建立在单向的“感恩—回馈”上,而必须通过伙伴关系建构,将二者关系建立在相互付诸支持行动的合作基础之上。
其二,伙伴关系是维系大学—校友双方关系的需要。就某一校友来讲,其一旦跨出校门,便又如同其入校前一样,散落在社会中的不同角落,已有的共同场域(校园),也被社会的流动性所取代。在此境况下,大学—校友关系就很难再像以往那样仅仅依赖学缘关系就能凝聚起来并维系下去;同时,高等教育大众化及普及化带来的校友数量增多,经济发展和全球化带来的校友职业、地域分布的广泛,更是给维系这种关系带来挑战。这种挑战,其实质就是如何争夺个人的校友身份认同。因为在平常的环境中,毕业离校后的校友们虽与大学具有学缘关系,若今后彼此之间再没有什么互动和沟通,就可能在众多的社会关系中忽略了自身所具有的“某某大学校友”这一群体身份。在此境遇下,就需要通过强有力的伙伴关系建构,以使大学—校友关系双方能在彼此的合作过程中,有机会和平台将平时累积的、对这种群体身份的认知、情感和行为公开地表达和呈现出来,并在此过程中获得对方的支持行动。
三、关系项目: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的主要体现
要在大学—校友关系双方之间形成双方能愿意合作下去的伙伴关系,就需要将双方关系固化为一个个使双方都能从中获得所需资源的项目,即关系项目。对大学来讲,关系项目是其校友工作走向专业化的一个重要体现,需要通过不同类别的关系项目,使尽可能多的校友与母校(教师和在校生)长期都能联系在一起,并在生发相关行动者合作意愿和动力的同时形成长期的伙伴关系。
(一)关系项目设置要以满足伙伴关系方的需要为出发点
关系项目要成为大学—校友关系双方各行动者进行资源累积和交换的地方,其前提条件是该项目能满足相关行动者的需要。如此这样,他们才能被吸引过来,自主自愿地参与到这一伙伴关系中来。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校友会主席兼执行主任苏珊·道尔贝(Susan C.Dolbert)博士结合自身工作经历,就認为“假如校友不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选择离开”[14]。对此,在设置或开发某一项目时,不能仅仅依靠某一方的施舍或无私奉献,而应充分考虑到不同行动者的需求。当他们都能从中在精神或物质上有所收获时,这一伙伴关系才能在互动中真正组建起来,并能持续下去。
单就大学来讲,它类似一个能“提供多重产品、能满足不同利益相关者的需要的公司” [15],自然也就有能力通过设置不同类别的关系项目来满足校友等有关各方的不同需要。对于这一问题,也有学者认为,“拥有一个有效的细分策略对保持任何一个组织的活力都是至关重要的,这对于像大学的这样的非营利组织来讲更是如此”[16]。为此,为了与校友建构好伙伴关系,大学就有必要在细分不同类别需要的基础上,注入资源开发关系项目以满足校友等有关人士的不同需要。如针对一些已在社会某一领域有所建树的校友,如大型企业负责人、富豪等,这类校友往往需要母校通过关系项目(如大型捐赠项目)满足其累积个人声望的需要;针对刚毕业离校不久的年轻校友,应侧重于满足其职业发展需要;针对中老年校友,应主要满足其情感归属需要;针对大众校友,可开发能满足他们生活及休闲需要的关系项目。
从某种意义上讲,关系项目是行动者与行动者之间关系互动的结合体,为此就可以按照不同的关系结合体设计或开发不同的关系项目。例如,可设置在校生—校友关系项目。如美国伊利诺伊州立大学的校友管理机构设置了一个校友担任在校生就业导师的关系项目。通过这一项目,一些有意愿担任就业导师的校友通过学校校友网在线注册,这样在校生就能够从就业导师信息库中看到相关信息,结合自己的专业或职业方向,匹配自己理想的就业导师。而担任就业导师的校友则可以凭借自身的社会阅历和工作经验,为在校生提供有关职业方面的一些指导。[17]再如,可设置教师—校友关系项目。如普林斯顿大学通过其已持续了四十多年的“校友—教师论坛”项目(Alumni-Faculty Forum),把来自各届别、各班级的校友和在校教师聚集在一起,一起研讨社会上的热点、难点问题。[18]这种方式不仅纳入了在校友活动中容易靠边站的教师群体,而且也在校友与教师二者的互动中拉近了彼此的心灵距离。
(二)项目参与度的高低是衡量伙伴关系强弱的重要标尺
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中,相关行动者参与度的高低是衡量关系项目质量的一个重要标准,当然也是度量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强弱的一个重要标尺。因为只有参与,关系项目才能体现其存在的价值;也只有参与,大学—校友关系整体推进所需的互动、互信及互惠关系才能建构起来;也只有最广泛的参与,才能在行动者中间创造广泛、多样化的支持基础以及未来的支持渠道;也正是最广泛的参与,才能使这一关系中的行动者大都能在这一关系中受益,并生发出更加珍视自己在伙伴关系中的责任和义务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反过来又强化着各行动者之间的伙伴关系。
本文将关系项目的参与度划分为四个层面:(1)参与的深度。它是指校友等相关行动者在多大程度上参与关系项目。如在大学举办的返校活动中,作为一名校友,是仅仅作为一般的嘉宾出席一下聚会,还是除此之外,还能为学校提供志愿服务乃至财物捐赠。(2)参与的广度。即参与某一关系项目时其成员来源的广泛性。如还就返校活动这一关系项目来讲,仅仅是一些功成名就的校友来参加,还是包括众多普通的校友以及刚刚毕业离校的年轻校友?仅仅是母校所在区域的校友,还是来自全球各地的校友?仅仅只有校友参加,还是包括在校生及其家长在内的更大范围群体?(3)参与的比率。如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参与某一关系项目的行动者占所有符合参与条件行动者的百分比。一般来讲,参与率越高,证明关系项目的吸引力越强。(4)参与的长度。如果行动者能长久、多次参与某一关系项目,而不是凭一时的需求或冲动,那么这一项目的质量就是高的。
本文认为,要提升关系项目的参与度,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其一,大学要利用其自身组织的力量,在关系项目的设置及开展过程中发挥主导作用,并最大限度地降低各关系项目的进入门槛。其二,以“没有人觉得多余”为目标,力争向每一行动者传达一种“存在感”,提高个体在群体内的自尊,避免偏见和轻视的产生。其三,为提高行动者参与的积极性,一些关系项目要鼓励个人以“主持+团队”形式申报。对于申报成功的关系项目,大学要给予一定的资助。同时,对于参与度高的关系项目,大学要表彰或奖励这一关系项目所涉及的组织及其个人。其四,不追求大型关系项目一时的轰动效应,也可以化整为零,调动校内二级院系、行政机构以及校外校友组织的积极性,以届别、院系、班级为单位设立关系项目。其五,项目来源要多样化。有些关系项目由学校独自开发或在全校范围内面向全校师生公开招标,有些项目需要学校与校外某机构联合开发,校外某机构独自开发的项目经协商也可以纳入到学校的校友关系项目系统。其六,为了保障必要的经费来源,有些关系项目也可以收取适当费用,或对校友、在校生进行费用优惠。
四、关系结构: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的组织保障
在任一社会关系中,都会存在关系结构。关系结构是指对行动者之间互动关系的安排和搭配,它不仅框定了各行动者在这一关系中的基本位置,也框定了行动者距离资源的远近以及获取资源的难易程度。[19]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中,关系结构可以说是其外在的组织保障,关系结构越完善,相关各方就越容易获得更多或更好的资源,所建构的伙伴关系也就越稳定和长久。
(一)大学—校友伙伴关系需要一种特殊的结构安排
与教师、在校生不同,校友处在大学科层治理的体制和体系之外,大学与其校友之间并没有行政上的从属关系,并且校友往往数量众多,对于办学历史悠久的院校,其校友数量往往达到数万或数十万,且散落在民间各个地方,从事不同的职业,年龄、兴趣、需求或偏好也各不相同。这些特点,意味着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结构难以采用自上而下、整齐划一的、以正式制度规范为主要特征的科层式关系结构,而有必要采用类似于那种平行的、交叉的网络式关系结构。事实上,大学—校友伙伴关系涉及很多行动者(如行政管理人员、校友、教师、在校生等)以及他们之间形成的很多种关系,使它的确像一个大的关系网络。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结构适用于网络结构模式呢?
网络结构来自于网络化治理理论(Government by Network)。美国学者斯蒂芬·戈德史密斯和威廉·D·埃格斯在其合著《网络化治理:公共部门的新形态》[20]的一书中首先提出这一理论,而支撑这一理论的就是该书提出的“网络结构”概念。在他们专注于提升政府行政效率的理論构想中,各治理主体不再是上令下行的“命令—遵从”关系,而是平等、合作的伙伴关系,政府可以通过构建网络平台,凭借这一网状的、扁平化的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网格②结构,将各管理对象按照一定的标准划归到各个网格单元中,然后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和各网格单元间的协调机制,实现促进资源的有效整合、提高行政效率和效度、保障公民合法权利、有效回应公众诉求等目标。
我们姑且不论上述这种网络结构在政府公共管理中是否有效,若用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中,就会发现它有一个难以弥补的理论和实践缺陷,那就是“去中心化”。比如,网络结构强调治理主体的平等、多元,那么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中,这一网络究竟由谁最先出面建立?究竟有没有可以承担最终责任的主体,能否避免出现推诿责任和争夺利益的现象?各行动者又怎样才能协调出一致性的集体行动?又是如何在多个行动者之间建立起这种集体行动所需的信用机制?这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可以在理论上为大学—校友关系建构起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但这张“大网”却难以在实践中发挥作用。
这也就是说,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结构虽然类似于网络结构,但问题是,我们却不能套用这种存在“去中心化”缺陷的关系结构。因为,大学—校友伙伴关系要想得以建立、维系和发展,最终能起到满足各方发展需要的作用,还要有能起到主导、引导或规范的一方,还必须有统一的组织、领导或协调,尤其是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的早期阶段更是如此。
(二)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结构的设计思路
由于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不能仅仅依靠校友事务办公室(校友总会秘书处)一家机构的作为,而必须在大学校长统一领导下的校内各个机构与校外各个校友群体及个人的通力协作才能达成。为此,本文提出一种既能充分利用网络结构的优点、又能关照大学组织特性的关系结构模式——“中心—集束”式网格结构(如图1所示)。以下本文就结合这一图示,对这一关系结构模式的设计思路做出解释和分析。
其一,所谓“中心”,就是处在这一关系结构中心位置的“校友事务办公室/校友总会秘书处”,它其实只是一个实体机构,只不过具有两种组织属性。若代表“大学”,就是由校长直接领导下、学校下属的一个行政机构,即校友事务办公室(或其他类似名称);若代表“校友”,则是一个群众性的社团组织,即校友总会下辖的秘书处。这种机构常常根据工作需要,在两种面目之间进行适时切换。本文在此要强调的是,这一机构绝不能是一个具体的办事机构,而是一个起着控制、统筹以及协调作用的中枢领导机构。即通过校友事务办公室/校友总会秘书处的居中纽带作用,使校内的党团系统、行政系统、教学科研系统(包括院系、年级、班级)及个人与校外的校友会系统及个人都能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结构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发挥作用。这种组织设计和定位,不仅能避免该机构以往由于资源和条件限制并不能为大学和校友直接提供服务的尴尬处境,还可以有效规避一般网络结构存在的“去中心化”弊端,使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有统一的领导和一致的行动。
其二,所谓“集束”,是指“大学”与“校友”两端各行动者发出的一条条成束状的射线(本文将其称为“行动线”,如图1所示),它们是各行动者基于自身对某一或某些资源的需要而发出的行动指向,也是他们在某一时空环境条件下其行动所能延伸的范围。至于图中的一个个圆点,本文称为“节点”。这些不同的、具有各自资源禀赋的行动者若能同时在行动线上,就很可能会发生线上交叉,这个交叉点就是相关行动者之间的利益交汇点,是双方行动者可以用来合作(进行资源生产和交换)的地方,也是可以在此开发和设置关系项目的地方。如图1所示,黑色的节点表示该关系项目已经存在,即它已经被实际运行且纳入校友事务办公室/校友总会秘书处备案和统一管理的关系项目库,白色的节点则表示有在此开发和设置关系项目的可能和必要。在“校友事务办公室/校友总会秘书处”的领导或居中协调作用下,大学与校友双方的行动者若能建立起实质性的伙伴关系,那么就会在这个网络结构中留下一个个“节点”(关系项目)。
其三,至于两端的“大学”和“校友”,虽然是大学—校友伙伴关系中的两方代表,但都是抽象主体,其发出的任何指令或行动都是由双方一个个具体的行动者发出的。代表“大学”的行动者身份比较复杂,既有代表学校或某一机构利益的行动者,如教务处处长、学院院长、学生会会长等,也有仅代表个人的行动者,如某一教师、在校生等。至于代表“校友”的行动者,除了一些校友组织之外,就是校友个人。在这里,为了防止在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中出现“行动者缺位”即无人负责的问题,需要在院系、二级行政机构以及各个地方校友会建立“对接人”系统。比如,对于二级行政机构,无论是负责教学、人事、学生等工作的核心行政机构,还是像图书馆、实验室系统这种辅助机构,抑或是像校园会务、餐饮、运动、安全等后勤机构,虽然不可能像院系那样建立一个校友分会组织,但却完全可以指定一个工作人员负责有关校友事务的通报、接洽等事宜。再如,对于地方校友会,则可以从中挑选一位热心校友作为大学—校友伙伴关系的使者。
本文认为,这一“中心—集束”式网格结构不仅可以有效规避当前我国大学在推进校友工作时存在的组织性缺陷,对大学—校友伙伴关系建构而言还具有多重的优点。一是这种结构具有很强的开放性,任何行动者都可以在低参与成本、低外部压力的前提下参与进来。二是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只要大学不倒闭或消亡,校友事务办公室/校友总会秘书处就有理由和必要存在,这一统一且唯一的长久组织,既有利于形成一致的集体行动,也有利于相关行动者形成常态化、制度化的合作关系。三是具有很强的密制性,能有效避免有关支持和服务在某一区域出现“真空”。如它在某一集中指令下,可利用现代技术手段(如新媒体技术),使各“行动线”交叉所形成的“节点”逐步增多,从而能精细地照顾到小众或个人的利益需求,达到“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理想状态。
五、结语
当前,我国已有越来越多的大学认知到校友工作对实现自身财务结构优化、提升大学凝聚力以及社会影响力的重大意义和作用,但在与校友的关系建设上还停留在初步阶段,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关系的临时化。如校领导在校友工作会议讲话时(口头上)重视,校庆时重视,想到凑款时重视,平时对校友工作则是不管不问。其二,关系的形式化。如一位来自国内某名校的校友办公室工作主任反映,其所在学校除了十年一次大的校庆活动之外,平时也就是给少数校友发个邮件、寄个刊物,或按校领导的指示拜访某位知名校友,或就是到某个城市约请当地校友吃个饭、搞个聚会。其三,关系松散化。学校平时与校友很少有联系,很少举办校友活动,广大校友也普遍缺乏参与母校事务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随着高等教育社会化、终身化程度的不断加深,大学的发展愈来愈需要校友多方面的支持和帮助,而校友的发展也需要大学的多方面的关注和扶持。[21]这也就是说,随着大学内、外部环境以及校友自身需求的变化,校友工作的定位与发展模式也要与时俱进、有所改变,这样才能使大学与校友二者关系保持持久旺盛的生命力,也最终才能共享一个更加美妙的前景。基于此,本文提出了“大学—校友伙伴关系”这一具有新定位、新内涵的大学校友工作概念框架,并就建构这一伙伴关系的机制性问题进行了一些建设性探讨。为此,还希望今后同仁能继续这一研究,并围绕这一问题的实践应用做进一步分析与探讨。
注释:
①学缘关系,也被称为人际关系除血缘、地缘、业缘之外的第四缘,即通过在某一个机构学习或培训所形成的学生、校友、教师、机构等相关个人、群体或机构之间的关系。作为机构的大学与其校友之间也存在着学缘关系。对校友来讲,学缘关系能萌发其眷念、感恩其母校的意识和情怀。参见:罗志敏.大学—校友关系的关系性研究[J].浙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5):121-122。
②“网格”这一概念在上世纪90年代兴起于信息技术领域,其大意就是通过互联网将分散在各处的计算机组织起来协同工作,以实现资源共享。后来,这一概念被借用到社会治理等专业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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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