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外交七十年：传承与创新

【摘要】当今，百年未有的大变局以及新冠疫情正在不断冲击着地缘政治和经济结构，传统的价值链被不断解构，国际与地区秩序重新洗牌的风险持续增大。一些历史性因素极易被民族主义情绪所左右，导致国与国传统的友好关系遭受冲击。在中越建交70周年之际，一方面，政治互信对两国关系稳定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而高层引领是政治互信的重要基础;另一方面，应以“邻里之道”来管控处理好有关分歧，其中，疏导舆论是非常重要的举措。此外，注重推动民间外交，不断丰富中越传统友谊内涵，塑造中国在包括越南在内的周边国家良好的文化和政治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关键词】中国外交  中越外交  南海问题  “邻里之道”  命运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D82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06.009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而卓有成效的中国外交也走过70年的历程。70年来，在中国外交史上，中国与邻国越南之间的两国外交无疑是最值得回顾的双边外交之一。这不仅因为中越两国山水相连，人文相亲，更因为中越两国历史上曾创造过“同志加兄弟”的外交佳话。笔者曾两度在越南工作和学习，亲历了一段时间的中越外交。抚今追昔，回顾这段历史，有利于中越两个社会主义国家在面临共同的挑战之际始终面向未来，以“十六字”方针和“四好”精神继往开来，打造“具有战略意义的中越命运共同体”。[1]

中国和越南既是山水相连的近邻，也是情深义重的兄弟，一首在当时家喻户晓的歌曲：“越南，中国，山连山，水连水，共临东海边，我们友谊向朝阳，共饮一江水，朝相见晚相望……我们高呼：万岁，胡志明，毛泽东……”曾让中越两国无数人心潮澎湃，群情激昂。这首朗朗上口、脍炙人口的歌曲是中越两国人民伟大友谊的象征，更是当年中越双边外交、两党战斗情谊的真实写照。2015年11月5日，习近平主席对越南进行国事访问之际在越南党媒《人民报》发表了署名文章《携手开创中越关系的美好明天》，全文引用了这首歌的歌词，寓意深刻！

“放眼全球，像中越这样拥有深厚传统友谊的国家并不多见，像中越这样用鲜血铸就战斗情谊的国家也不多见”，[2]这是时任中国驻越南大使洪小勇在中越建交66周年招待会上对中越外交几十年风风雨雨的高度概括。

尽管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至1991年间中越关系一度进入了“非正常化状态”，但中越两党、两国领导人很快便决定翻过这一页，让中越关系重新回到健康的轨道上来。从世纪之交中越双方提出的“十六字”方针、“四好”精神到2008年以来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中越关系一直在稳步向前。回顾中越外交七十年的历程，我们需要总结，更需要在百年未遇的大变局中，创新性地推动两国关系稳步向前发展，使中越关系不断增添新的活力，不断迈向新的台阶。

具有历史意义的“同志加兄弟”

中越两国和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谊源远流长。在新中国成立仅仅数月之后，中国便与越南民主共和国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双方于1950年1月18日正式建交。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承认并与越南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中国与越南建交后，苏联东欧各国也纷纷跟进承认并与越南建立外交关系。[3]中越两国建交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还有着另外一层重要的特殊意义。一方面，同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邻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能够推翻旧政权建立新中国，這是对山水相连的越南人民一种极大的精神与士气上的鼓舞，给困境之中的越南劳动党和越南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希望，让他们看到了未来胜利的曙光;另一方面，在武器等物资装备以及粮食补给等方面，越南几乎没有了后顾之忧。从此，新中国便成为了越南名副其实的大后方和重要的根据地。除了派出的大批技术人员、战斗人员和军事顾问之外，中国人民总是把最好的武器装备优先提供给越南，让他们用于保家卫国、抗击侵略者，有的武器装备甚至刚下生产线就被送到了越南前方。1955年3月1日，广西凭祥火车站举办了“凭祥—河内”铁路通车典礼。不久之后，第一列中越国际联运列车从北京开出到达广西凭祥，之后继续开往越南的首都河内。从此，来自中国的大量援助物资便通过这条陆路交通枢纽运抵越南，在越南抗法抗美战争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中期，为避免受到战争的影响，越南劳动党中央（越共前身）和越南政府将一批越南学校搬迁到了中国广西办学，桂林育才学校以及阮文追学校就包含其中。十多年中，中国人民节衣缩食，为越南革命和国家建设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人才。其中，从1967年1月到1968年8月不到一年中便有1000多名学生在桂林阮文追学校学习。[4]

当美国侵略者不断升级越南战争，并把战火烧遍越南北方的严峻时刻，毛泽东主席庄严而郑重地宣布：“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国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中国政府和人民全力支持越南抗法、抗美斗争，向越南提供了巨大的政治、军事、经济物质援助。为了帮助越南取得抗法及抗美斗争的胜利，一些中国年轻军人以及建设者们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洒在了越南国土上，有上千军民在与越南人民军并肩作战、浴血奋战的过程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每逢清明时节，中国驻越南大使馆都要组织人员前往越南北部地区祭扫中国烈士陵墓，这些烈士陵墓一直被当地越南群众认真呵护着，即便是中越关系处于低潮时依然如此，这与香港“反修例”示威中少数激进示威者动辄扒同胞祖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5]“同志加兄弟”是胡志明定位的中越关系的坚固传统，也是一条现有制度下不可突破的红线。[6]

越南领导人胡志明同志是中国人民尊敬的革命老朋友，是中越人民友谊大厦的奠基人之一。他曾深情地说，中国对越南是“恩深、义重、情长”，并用“越中情谊深，同志加兄弟”这样的诗句来形容两国间的亲密关系。在胡志明6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他曾多次来到中国进行革命活动，与我国许多老一辈革命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推动了中越两国的友好与合作。包含中越友好在内的胡志明思想已被确立为越南共产党的指导思想。他生前一贯坚持越中友好，他的思想、品格、道德、风格已经成为越南民族共同的价值取向，对当代越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7]

2008年5月，时任越共总书记农德孟在访华时提到了“同志加兄弟”，认为它是两国关系史上的“无价之宝”。他表示，越中“同志加兄弟”傳统友好关系由胡志明主席、毛泽东主席亲自缔造，两党两国历代领导人精心培育，是越中两党、两国和两国人民的无价之宝。[8]笔者曾全程陪同、参与越南人民军师旅级政治委员赴华培训班在原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培训的全过程。开班的第一课，学院方面播放的是中越两国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之间的深厚友谊的纪录片。片中既有周恩来总理访问越南的片断，也有胡志明、武元甲等越南领导人来华访问的情景，更有中国领导人与越南领导人促膝长谈、把酒言欢、相拥欢笑的历史画面。看完纪录片后，越军师旅政治委员培训班的学员们激动不已，纷纷表示，“同志加兄弟”在中越关系史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一定要让这样的中越友谊长存，并代代相传下去。

具有现实意义的战略调整

在中越关系史上的第二个重要阶段，即20世纪70年代后期至1991年间，随着世界政治格局的演变，特别是中苏关系的不断恶化，中越关系也进入了一个“非正常化状态”，以至于两国军队在边界地区一度兵戎相见。中外历史发展轨迹告诉我们，国与国之间的边境冲击或战争在一定历史条件下是难免的，这是国家实行的对外政策在国际关系中的一种体现。[9]

但即便如此，在边境地区中越两国人民之间的民间往来、商贸合作、民间贸易乃至于跨国婚姻并没有完全中断。20世纪80年代末期，笔者曾多次前往广西东兴中越边境考察调研，站在北仑河断桥边眺望对岸的越南，虽然北仑河大桥在边境战争中被炸毁变成了废墟，但却无法彻底阻隔两国人民的往来，两国的边民们仍通过小船以及相连的山脉来往走动，到后期边境贸易更加红红火火。在边境地区，很多家庭的兄弟姐妹跨国而居，两国边民相互通婚走动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中止过。自古以来，“互市”与“通婚”就是民族友好的两大标志。[10]两国关系处于如此低潮并不符合两国及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苏联的解体以及国际局势的巨变则加快了中越关系正常化的步伐。

1990年9月初，时任越共中央总书记阮文灵、相当于政府总理的部长会议主席杜梅以及越共元老代表——前总理、越共中央顾问范文同对中国展开了一次高度机密的“破冰之旅”。如此高规格足以表明越南共产党以及越南政府方面对改善对华关系的重视程度和迫切愿望。他们一行来到了大熊猫的故乡四川成都，与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国务院总理李鹏举行了一次十分重要的内部会晤，双方就关系正常化达成了一系列十分重要的共识。就在这次对两国关系极为重要的历史性会晤结束之后，江泽民总书记引用了清代诗人江永的两句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11]来形容雨过天晴的中越关系。而越南领导人阮文灵闻讯后则于当晚写下了四句诗作为一种回应：“兄弟之交数代传，怨恨顷刻化云烟，再相逢时笑颜展，千年情谊又重建。”[12]

1991年11月，时任越共中央总书记杜梅应邀对中国进行了正式友好访问，这是中越关系中断多年来的第一次。访问结束之际，中越双方发表了联合公报，正式宣告中越关系实现了全面正常化。至此，中越关系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全面正常化阶段。

20世纪90年中期，笔者为以越南人民军后勤总局主任（相当于我军总后勤部长）阮文陀（Nguy?n V?n ?à）为团长的越军代表团担任翻译。时任南京军区副司令董万瑞在南京金陵饭店接待阮将军一行。在欢迎宴会上，董副司令端起酒杯说道：“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今后就是老朋友了。”笔者巧妙地将这句话翻译成：m?t l?n l?， hai l?n quen， ba l?n chúng ta là anh em，译文既对称，又押韵，流畅而丰趣，更重要的在于句子中十分深刻的内在含义，因为它重提了中越之间的兄弟情谊。越方朋友听完开怀大笑，点头称是。自“破冰之旅”和关系正常化之后，中越关系正在重回当年的“同志加兄弟”的健康轨道。

20世纪90年代初对中越关系的战略调整的巨大价值及现实意义，就是使中越两国关系随后很快驶上了快车道。中越两国间山水相连的地缘优势及经济互补的特点使中越关系突飞猛进，双方迈出了一系列重要步伐，双边贸易从最初每年的几亿美元上升到几十亿美元，再到100亿美元、150亿美元、500亿美元、1000亿美元，之后不断跃上新的台阶。对这一阶段的中越关系产生重大影响和推动的最具代表性的几大事件包括：

一是双方共同提出、倡导了“十六字”方针和“四好”精神。1999年初，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和来访的越共总书记黎可漂共同提出了指导中越关系发展的“十六字方针”，即“长期稳定、面向未来、睦邻友好、全面合作”，对应的越南语是 ?n ??nh l?u dài， h??ng t?i t??ng lai， láng gi?ng h?u ngh?， h?p tác toàn di?n。这十六字简明扼要，但句句重千斤，价值连城。它确定了在新世纪发展两国关系的指导思想和总体框架，标志着中越关系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13]所谓“长期稳定”，就是指针对两国之间的关系，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中越两党、两国和两国人民都要努力保持稳定和健康发展，不让它经历波折和风雨，使两国人民永远友好下去;“面向未来”则是指两国要立足当下，注重传承，放下恩怨，一切向前看，让中越友好世代相传;“睦邻友好”就是中越之间要永远做好邻居、好伙伴和好朋友，始终以一种邻居间的态度和精神来处理双方的分歧，充分体现出“邻里好，赛金宝”的睦邻关系理念;“全面合作”，就是中越两国要在各领域不断深化合作，务实、双赢，造福于两国人民，把中越关系不断推向更高的发展水平。在许多重要的外交场合，两国领导人都一再强调，中越双方在新世纪始终要以“十六字方针”为指导，不断丰富、充实和深化其内涵，把中越传统友好合作关系推向更高的发展水平。在这一时期同时提出的“四好”精神则是指中越两国要永做“好邻居、好朋友、好同志、好伙伴”。

2002年农历新年刚过不久，江泽民同志抵达越南访问。笔者当时在越南中部城市岘港陪同、保障江同志完成了此次重要访问。江泽民同志当时对我们工作人员表示，“我们中国人历来有正月里走亲戚的习俗，我选择这一时间访问越南，就是把越南视为自己的亲戚和友邻，体现出对邻邦越南的重视”。

二是中越携手合作完成了边界勘界工作，首次厘清了边界线。在漫长的封建社会时期，中越双方从未签订过任何边界协定，没有明确的边界线标记。[14]在世纪之交，中越两国从西到东全长大约1400公里的边界线逐一完成了勘界和立碑工作，在勘界完成的同时双方共树立了将近2000个边境界标。双方本着互谅互让的原则，划定了多年来两国始终无法界定的边境界线，使中越双方首次拥有了一条完整的陆地边界线。在近2000个界标中包括了1500多个主界标和400多个辅界标，增加了目标标识，充分厘清了历来模糊的边界线，现实意义十分重大。同时，设在两国边界线上的中越双方的军事哨卡也被全部撤除，体现了两国人民长期友好的愿望和睦邻友好的决心。这一做法对两国关系具有深远的影响和战略意义，为加强两国友好交流和经济、文化、科技等领域上的合作发展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三是双方正式签署了两国关于北部湾划界的协定。2000年12月25日，中越两国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关于两国在北部湾领海、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的划界协定》。2004年6月30日，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王毅与越南外交部副部长、边界委员会主任武勇交换了《中越两国关于两国在北部湾领海、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划界协定》及《中越北部湾渔业合作协定》。至此，我国第一条海上边界线正式产生，困扰中越两国多年的北部湾边界问题终于得到了较为圆满的解决。北部湾划界是中越双方适应新的海洋法秩序、公平解决海洋划界的成功实践。[15]事实证明，签署北部湾划界协定对中越双方而言完全是一个双赢的结果，它对中越关系的长期稳定与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方面，有关北部湾划界协定的正式签署表明了中国愿意通过和平的方式与周边国家解决领土边界纠纷，从而在国际政治舞台树立了我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另一方面，这也是一次成功的外交实践，为国际社会处理领土、领海争端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因而，这一结果有利于增进中越两国政治上的相互信任和其他领域的密切合作。

四是双方构建了两国间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2008年5月30日至6月2日，时任越共中央总书记农德孟应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的邀请对中国进行了正式友好访问。这是中共十七大以来越南最高领导人首次访华，在新闻公报中，中越双方强调了构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重要性，认为应发挥中越双方合作指导委员会的作用，建立双方领导人的热线，并表明要扩大双边经贸、文化、科技等领域的全面合作。“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意味著中越两国既要在政治领域，又要在经济贸易及文化领域进行广泛的战略合作，在政治上进一步深化友好关系，在经济贸易等领域全面提升合作水平，寻求互利双赢。

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

2015年2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与越共总书记阮富仲通电话时表示，65年来，友好合作是中越关系的主流。中越两党、两国和两国人民相互支持、相互帮助，坚持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成为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16]2017年11月1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大闭幕后，首次出国访问便选择了邻国越南，体现了中国领导人对中越关系的重视以及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做法。

在当今全球化的时代，同为社会主义国家体制的中越两国的经济不仅关联度极大，而且相互间的互补性很强，利益融合日益紧密，尤其是国内产业链尚未健全的越南依旧必须倚重中国市场与中国产业。近年来，中国“一带一路”与越南“两廊一圈”的有机对接，又为新形势下推进中越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向更高层次发展注入了强劲的动力。中越两国均为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双方的政治制度相同、理想信念相通、战略利益一致;在百年未有的大变局背景下，面对世界单边主义、保守主义以及民粹主义日益抬头之趋势，中越还面临着相同的命运与挑战。近年来，中越两党间已经建立了多个交流合作机制，从中央到省部一级再到地方，均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尤其是从2018年下半年以来，中越关系呈现出持续良好的发展势头，两党两国高层互动频繁，双边贸易额再创新高，年贸易额接近1500亿美元。中国企业对越投资增长迅速。中国成为越南最大游客来源国，年赴越游客将近500万人次。

如今，在百年未遇的大变局、大国博弈、新冠疫情以及工业革命4.0等因素的冲击之下，包括亚太在内的世界地缘政治及经济形势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未来充满着诸多不确定的因素，裂变的可能性正在迅速增大。南海问题是中越两国间最后一个悬而未决的历史遗留问题，而域外势力对此的介入注定会越来越深入，会使中越关系面临有史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与挑战。中越两国必须登高望远，从大局出发，积极维护南海稳定，推进互利合作，争取南海共同开发迈出实质性的步伐。

在纪念中国外交70年之际，中越两国迎来建交70周年纪念，中越双方定会以此契机，推出一系列旨在深化两国关系发展，应对共同威胁的举措与行动计划。中国领导人多次强调，南海问题不是中越关系的全部，双方应妥善处理并管控好海上分歧，逐步积累共识，扩大共同利益，让“十六字方针”和“四好”精神不断发扬光大，落地生根，变成一个个现实行动。展望未来，以下正是双方需要共同努力的诸多方面。

第一，改变错误的历史观刻不容缓。长期以来，越南史学界片面地认为，越南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侵略与被侵略的历史，更是一部侵略与反侵略的历史，声称越南人民从来就没有惧怕过北方侵略者（暗指中国）的欺凌。这样的观点不仅违反了历史常识，而且还在越南的年轻一代中播下仇恨的种子，极不利于中越关系的健康发展。近年来，在域外势力的不断干预与利用下，中越关系之所以不时出现阶段性的问题和间隙性的问题，且依旧存在着倒退的巨大风险，与越南社会错误的历史观不无关系。

第二，必须有效管控舆论媒体。随着网络、自媒体的快速普及，同时囿于管理上的滞后、不到位，越南的舆论界、媒体业出现了一种畸形的竞争。长期以来，一些自媒体和社会媒体屡屡炒作中越关系中的负面因素，他们刻意污蔑抹黑中国，煽动民族主义情绪，并与域外的反对派势力一唱一和，导致越南国内出现“逢中必反”的现象，对中越关系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中国香港近期的乱象充分表明，“毒”媒体从中扮演的角色和所起的负面作用不容小窥。我们欣慰地看到，在阮富仲兼任国家主席一职，权力相对集中之后，越共在管控媒体方面开始动真格了。[17]一方面，阮富仲将越南人民军中的铁腕人物阮孟雄（Nguyen Manh Hung）调入到中央宣传机构——中央宣教部，委派其主抓媒体、管控舆论，以防止再像以往那样出现炒作南海议题绑架政府、裹挟民众，导致出现以讹传讹的现象;而另一方面，在成立了专门的网络部队之后，新的《网络安全法》已经于2019年第一天正式生效，使官方监控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水军”和网络大V有了法律依据。[18]如今，那些妖魔化中国、抹黑中国的境外媒体在越南仍需得到有效管控，它们屡屡以中越关系为抓手，蛊惑煽动越南青年一代敌视中国、仇恨中国，危害极大，对中越关系的健康发展造成了冲击。

第三，处理南海纷争需以邻里相处之道。中方多次强调，邻国间出现了分歧并不可怕，邻居间磕磕碰碰有时难以避免，但双方完全可以通过相互理解、友好协商、充分沟通的方式共同管控好分歧，不让分歧影响友好合作的大局才是邻里相处之道，动辄默许甚至诱导百姓上街抗议游行煽动民族主义情绪只会加剧两国关系的裂缝。越南国内的有识之士如越南社会科学翰林院中国研究所前副所长阮庭廉就认为，中国的崛起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比和中国友好更能维护好越南的根本利益。[19]中国政府一直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周边外交方针，秉持“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中越间始终能够相向而行，以邻里相处之道解决纷争，那么中越两国保持睦邻友好就永远不会是一句空话。

第四，尽快推动涉海功能合作。2015年11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对越南访问时就发展中越两党两国关系提出的七点建议中就包括推进海上合作，落实双方已经达成的共识，以双边协商为正确途径，以合作开发为共同目标。[20]所谓“功能合作”就是富有实效的海上合作，能给双方带来实实在在的获得感，如油气资源共同开发、渔业资源的培育与开发、海洋生物的保护、海上联合救援行动等，共同打造海洋命运共同体。这要求双方必须淡化主权，拿出诚意，勇于创新。越方以往坚决排除与中方的任何涉海合作导致了当前中越海上开发合作的困局，不利于中越两国化解海上分歧，不利于双方共同推动海洋命运共同体的建设。

第五，引入域外势力终究会是一把“双刃剑”。多年来，越南国内有人误以为与西方大国的海上联合开发、军事安全战略互动能够改变南海海上态势，确保越南的既得利益不被侵蚀。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美军航母于2018年破天荒地访问了越南，并于2020年3月再访越南，越南对美国的战略倚重日益明显。但长期来看这是一种战略误判，更是一把“双刃剑”。美国提出的《冻结南海行动倡议》，宣称反对改变2002年以来的现状，更是打破了越南最后一丝对西沙群岛的幻想。[21]越南长期奉行的所谓“大国平衡”外交战略其实在执行过程中已经明显偏颇，重心偏向于西方一侧，其核心是希望以域外大国来平衡域内大国（中国）不断上升的影响力。

历史经验显示，美国等西方国家之所以重视越南，其实质是视其为一枚棋子，以利用越南作为抗衡另外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重要筹码。因为基于价值观层面的结构性矛盾，推翻共产党政权、颠覆社会主义制度是西方国家永恒的目标，近期的委内瑞拉以及中国香港持续发生的暴乱正是西方国家顏色革命导致的结果，像越南这样的弱政府是很难抵挡得住西方强权的颜色革命和和平演变的。一些国家在这方面有着惨痛的教训，其中，乌克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面临共同威胁与挑战的背景下，中越两党和两国应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树立危机意识，把打造两国间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放在首位，引领推动两国关系向前发展。在任何时候中越两国都需要相互抱团取暖，形成一个“一加一大于二”的政治格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将自己的国家命运寄托于西方的身上注定是非常不切实际的，也是高度危险的。

结语

在中国外交70年的历史长河中，像中越两国这样用鲜血与生命铸就战斗情谊的先例凤毛麟角。这种生死与共的战斗友谊既值得我们无比珍惜，代代相传，更需要我们不断创新，才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经受住任何严峻的考验和挑战，使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名副其实。2020年对中越两国以及两国关系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年份。就两国关系而言，中越两国建交进入70周年，在这一重要历史时刻中越关系需要继续传承、良好培育，把中越友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这是两国的共同历史责任。就各自国内而言，2020年中国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越南也将进入工业化、现代化国家之行列，并担任东盟轮值主席国。这一特殊的年份注定会在两国关系史上留下浓厚的色彩。

当今，百年未有的大变局正在不断冲击着地缘政治和经济结构，传统的价值链被不断解构，国际与地区秩序重新洗牌的风险持续增大。一些历史性因素极易被民族主义情绪所左右，导致两国传统的友好关系遭受冲击。在中越建交70周年之际，一方面，政治互信对两国关系稳定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而高层引领是政治互信的重要基础;另一方面，应以“邻里之道”来管控处理好有关分歧，其中，疏导舆论是非常重要的举措。此外，注重推动民间外交，不断丰富中越传统友谊内涵，塑造中国在包括越南在内的周边国家良好的文化和政治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本文系国家部委2019年度委托课题“深化中国与东盟伙伴关系研究”[负责人：朱锋、成汉平]和校级立项课题“南海争端背景下的中越关系走向”[项目编号：JS17-03-1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

[1]2015年是中越建交65周年，2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与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通电话时首次提到了“建立具有战略意义的中越命运共同体”。

[2]《驻越大使洪小勇在中越建交66周年招待会上致辞》，外交部网站，https：//www.fmprc.gov.cn/web/dszlsjt_673036/t1331911.shtml，登陆时间：2019年9月4日。

[3]古小松：《中越建交65周年回顾：经验与反思》，《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5年11月下。

[4]中国广西壮族自由区档案馆、广西社会科学院编：《中越友谊的历史象征——阮文追学校资料选编》，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第15页。

[5]在香港“反修例”示威过程中，少数香港暴徒丧心病狂，曾挖掘爱国议员何君尧父母的坟墓。

[6]潘金娥：《中越关系专题研究》，《党政研究》，2016年第1期。

[7][越]潘玉：《越南文化本色》，河内：文化新闻出版社，2004年，第193页。

[8]康帅：《全面战略合作关系——中越关系的新定位》，《当代世界》，2008年第6期，第4～6页。

[9]梁志明：《中越关系的历史渊源与前瞻》，《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4年5月上，第19～22页。

[10]陈璐：《中越有“四好”，一个也不能少》，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11/06/c_128402294.htm，登录时间：2019年9月8日。

[11][12]李家忠：《中越领导人成都秘密会晤内幕——中越关系正常化的前奏曲》，《党史纵横》，2006年第7期。

[13]《凌德权：指导中越关系全面发展的十六字方针》，新浪网，https：//news.sina.com.cn/w/2002-02-27/0956487167.html，登錄时间：2019年9月6日。

[14]陈继章：《越南研究》，北京：军事谊文出版社，2003年，第351页。

[15]于向东：《北部湾边界：海域划界的成功实践》，《东南亚纵横》，2005年第1期。

[16]《习近平与越共总书记阮富仲通电话》，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02/11/c_1114340103.htm，登录时间：2019年9月9日。

[17][18]成汉平：《从越南权力结构历史性变化与中越海上联合开发探索》，《东南亚研究》，2019年第5期。

[19][21]赵卫华：《权力扩散视角下的中越南海争端研究》，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9年，第223页。

[20]《习近平访越新契机，中越大局为重促合作》，《澳门日报》，2015年11月6日，第1版。

责 编/张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