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阳
魏晋时代的“竹林七贤”非常有名,其中有一对是叔侄,即阮籍与阮咸。阮籍的名气要更大一些,但作为侄子的阮咸其实也很了不得,尤其是他在音律上的造诣,堪称那个时代的超一流,时号“妙达八音”,有“神解”之誉。在今天,有一种民族乐器叫“阮”(“阮”是简称,全称“阮咸”),相传就是因为他善弹此乐器,而得名。
但是,由于阮咸不太那么会做人,所以,他的仕途一直不是很顺。而他在音乐方面的天赋甚至还给他带来过不小的麻烦——在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术解》中,记叙了这样一件事:因为荀勖精通音律,所以,每到正月初一举行朝贺之礼时,殿堂上演奏音乐,他都要亲自调整五音。而阮咸对音乐的鉴赏能力非比一般,尽管没明说,心里认为荀勖的乐音不够协调。荀勖心中很忌惮他,并因此把他调出了京城,担任始平太守。后来有一个农民在地里干活,得到周代一把玉尺,荀勖试着用它来校对自己所调试的各种乐器,结果发现这些乐器都较标准尺短了一粒米的长度,于是才佩服阮咸识见高超。
荀勖是谁?说出来能够吓你一跳:他是三国至西晋时音律学家、文学家、藏书家,并且还是西晋的开国功臣。而因为他的学术地位与政治地位都很高,所以,他对自己充满自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别忘了一句老话,强中更有强中手,所以,你可能在哪一个方面非常強,但不太可能方方面面都一定比人强。并且那阮咸真的同样非比寻常:你看,他仅仅是凭自己的听觉,就已经发现了荀勖调整的五音存在问题;后来周代的那把玉尺——那可是周代国家的标准尺,以这把尺子测量的结果,还又真的印证了阮咸的感觉的敏锐性与正确性。
但在这里,阮咸犯下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于有意无意中伤了荀勖的面子。对于官场中的某些人来说,面子那可是十分重要的。之所以如此,大概与某些为官之人的自我感觉有关:我为什么能够到今天这位置?那是因为我比别人更强,强在我的智商更高,我的知识更加丰富,我的方方面面的才能更加突出。即便是我原本在某些方面存在欠缺,但就因为我已经居于高位了,那么,你们应该做的就是对此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努力维护我的形象。反之,假如你们眼睛睁得圆而又圆、大而又大,甚至于还鼓噪、张扬,那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眼中没我。既然你们跟我过不去,眼中没我,我当然也就没好果子给你们吃。
阮咸真的太天真了。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没能做到对荀勖调整乐器的失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每公(荀勖)会作乐,而(阮咸)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心里如此这般想,脸上一定带出来了不以为然,以至于荀勖“意忌之”,才将其逐出京城。
对荀勖来说,把阮咸逐出京城可能获得心理上的一时痛快,但是,这并不能改变真理掌握在阮咸手上的事实;而且我们可以想象,如阮咸一样的精通音律者,尽管表面上不敢与你理论,公开支持阮咸,与你叫板,可他们一定会在心里对于你的做法十分不齿,乃至十分鄙视。
阎广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