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田野还满含年轻
芝麻棉花。土豆桑麻。在远去的人身上
尚未显露出饱胀,或成熟。
远去的人,落在
他身上的初夏的阳光,像一匹温柔的布,被
后来我们才明白,并称之为的,命運
轻轻擦拭。
我在多年后的景象里,看见
少年的朋友,一棵仍在
远走的树,
顶着他的落叶
像某种无法弥补的生活。
我知道
有些事情,我们永远不能在彼此身上做了。
[夜鱼赏读] 黍不语,这位喜欢弹吉他的楚地女子,似乎天生就有语韵节奏上的表现才能。
“那一天的田野还满含年轻/芝麻棉花。土豆桑麻。在远去的人身上/尚未显露出饱胀,或成熟。”节奏轻缓,韵脚天成。现代诗是避讳刻意押韵的,那样会破坏内在的自然韵律,但黍不语在这里却能利用断句和意象词语的组合效果,嵌入韵脚相同的词汇,形成轻盈的语音起伏。这种语言技术的才能应当跟她安然不语,耐心沉潜的性格有关,她的沉默不是苍白的沉默,而是酝酿生命体验宝藏的沉默。“他身上的初夏的阳光,像一匹温柔的布,被/后来我们才明白,并称之为的,命运/轻轻擦拭。”这样的断句更巧妙了,她从不急于将信息拥塞到一个句子里,而是顺着生命呼吸的节奏,一点一点地渗透成章。因为是生命的节奏,所以韵感天成。
当然,黍不语的诗歌除了有如泣如诉的美妙语感,更重要的是泣诉之外冷暖相映的诗性张力,一种在温婉表象下的决绝与劲道。她的诗多以自然风景风物做意象,如同她喜爱纯棉亚麻的素朴,在纯净清冷的表面之下,风起云涌。“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们永远不能在彼此身上做了。”这句话有直指人心的力量,时间流逝的残忍可能还在其次,一场立足于成熟中年对青春的回望,引出的又岂止是缅怀?还有更为强烈的追索,像已然沉甸甸的成熟田野,并不因为秋日来临,而热度消减。被命运擦拭之后,对自我生命的感悟似乎更亮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