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na Cohen
我们对艺术界在未来十年将如何改变的预测反映出了我们已经历过的所见所闻。汲取近期萦绕着画廊和美术馆的新闻和观点,以及我们与艺术家和学者们的对话得来对前景的预测,大大小小的改变,将在整个艺术行业泛起一波波涟漪或浪潮。这些经过了解而得出的推测,反映出对艺术行业将前往何方的某些广泛的愿望和忧惧——而且这些预兆无疑将比外星人入侵更加确凿。
01 费思·林格尔德,《American People Series #20: Die》(美国人民系列20:死亡》),1967年,布面油画,182.8×365.7cm。
02 毕加索,《Les Demoiselles dAvignon》(莱斯Demoiselles的阿维尼翁),1907年,布面油画,美国纽约现代艺术。
去年10月,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扩张3.8万平方英尺的新空间的开幕上,策展人对馆藏的“混搭”收获了艺术界一致的好评。其中一个被广泛讨论的亮点,是策展人将费思·林格尔德描绘美国种族暴力的作品《American People Series #20: Die》(1967)和毕加索突破性的立体主义代表作《Les Demoiselles dAvignon》(1907)并置。观众能将毕加索断裂的画面和Ringgold对一个四分五裂的社会的尖刻描绘联系在一起。
比起孤独的艺术天才,更突出艺术群体的安排同样体现在一间展示1920年代创作于巴黎的一系列摄影作品、雕塑和绘画的展厅。巴西画家Tarsila do Amaral的一幅丰饶的风景画挂在Fernand Léger的服装手绘稿和一件布朗库西用青铜、木头、石灰石和大理石制作的雕塑对面。这些安排,体现出MoMA为冲破长期萦绕着艺术史的阶级划分所做出的努力。对绘画作为审美表达的最高形态的陈旧观念将在未来十年进一步衰亡。接下来,全球各地的美术馆都将追随MoMA的脚步,认识到传统艺术史框架的局限,成功的颠覆和重组将会令人眼前一亮,又或许会淡化策展、拥抱混乱。
大学的艺术史专业正逐渐收纳更多其他领域的专家代替传统的西方艺术史教职人员。Bryn Mawr文理学院的教授Steven J.Levine近期向我们透露,学院原先主要由研究某(白人,男性)艺术大师的学者组成——比如马奈、波洛克、提香和马蒂斯,现在纷纷开始招募精通某一地区的非西方艺术史的专家来充实艺术史系。现在学院的重心放在更广阔的视野,而不是强调个别艺术家。假如学院缺乏对19世纪到20世纪早期的法国艺术的深入研究,他们将用更加国际化的视角来填补。这种趋势将在未来十年里持续。研究单一艺术家的传统在我们这个全球化、精通科技、注意力愈发碎片化、移动互联的时代并不适用。孤独天才的时代结束了,而且一去不返。
03 美国艺术家朱莉·梅雷图将建筑制图与绘画、素描相结合,构成了一种骚乱紧凑的画面结构。这种超现实般的嫁接,打破与真实世界的联系,营造了声势浩大的想象空间。
04 艾米·谢拉德,《他们叫我美洲赤狗,但我宁愿做一个草莓脆饼》,2009年,油彩画布,54×43cm,美国国家女性艺术博物馆馆藏。
05 美国艺术家朱莉·梅雷图将建筑制图与绘画、素描相结合,构成了一种骚乱紧凑的画面结构。这种超现实般的嫁接,打破与真实世界的联系,营造了声势浩大的想象空间。
具象绘画在过去十年里成为了焦点。诸如琼·西蒙、克里·詹姆斯·马歇尔和朱丽丝·林哈雷斯等已经稳定创作了数十年的艺术家,以他们对边缘人群和身体的肖像画收获了新的关注。年轻一代的画家,比如艾米·谢拉德、乔丹·卡斯蒂尔和莎芭拉拉·塞爾弗在画廊展览和媒体报道中愈发突出,拍卖成绩也一路飙升。
纵观艺术史长河,风格的衰落复兴如潮涨潮落,几世纪前,浪漫主义在推翻了新古典主义崇尚的秩序感之后很快又被现实主义所取代。我预测未来十年也会有类似的转折发生。艺术界将厌倦对具象与身体的老生常谈,转而追求更富精神性、更超脱的艺术体验——抽象将回到我们的视线。
随着当代抽象绘画的领军人物——比如马克·布莱德福特、朱莉·梅雷图、塞西莉·布朗和艾米·希尔曼不断发展和推进自身独特的视觉语言,他们将成为年轻一代画家追随的偶像。老一辈的艺术家,如乔·贝尔、山姆·吉列姆和布莱斯·马尔顿(他们三人便是如今绘画界多元性的例证),则将在未来十年发挥更多影响。
01 位于纽约西25街540号的新佩斯画廊(画廊东南立面的建筑效果圖),新总部的面积约是佩斯画廊在纽约现有展览空间的两倍多,包括五个不同的室内和室外展厅,以及一个主要用于观看表演的七层空间。
2019年,大画廊巩固了各自作为全球大型商业集团的角色。去年秋天,佩斯画廊在纽约西25街开设了一间占地面积7.5万平方英尺、8层高的旗舰店——这座建筑甚至大过了许多美术馆。画廊雇佣了整个策展团队,由克利夫兰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前高级策展人领导。在此前任职于豪瑟沃斯画廊的Amelia Redgrift的内容领导下,佩斯自己的出版物也即将创刊。
豪瑟沃斯画廊的空间如今遍布全球八座城市——很快将再添一处,画廊筹划在梅诺卡岛开设的艺术中心很快将建成。2019年,画廊发布了《Ursula》杂志,由前《纽约时报》的作者 Randy Kennedy 监制。巴塞尔艺术展巴塞尔展会前夕,画廊的出版部门在苏黎世的总部正式成立开张。此外,2018年末,豪瑟沃斯还宣布成立了非营利的学术项目——Hauser & Wirth Institute。同时,高古轩在巴塞尔的空间也于去年夏天开幕,进一步拓展了其在全球10座城市共17出展览空间的版图。
卓纳画廊尽管只在四座城市有实体空间,却以其出色的媒体业务成为了画廊在该领域的先驱。卓纳画廊在2018年发行了自己的播客节目,并与五大出版集团之一的Simon & Schuster达成合作。画廊还在去年10月在巴黎揭幕了全新空间,由著名建筑师 Renzo Piano操刀设计的新空间将于2021年在纽约切尔西区开张。从进军出版业、扩张实体空间到成立学术项目,画廊之间这场明显的“军备战”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接下来十年,我们相信将会见到四家画廊在实体空间的更多投入,在更多新城市设立门户,并以更大的野心和更高的目标持续模糊商业画廊和艺术机构之间的界限。这些画廊将打造美术馆级的展览,提供非营利机构规格的讲座。到了十年后,普通艺术观众或许都难以分辨出这些大画廊和美术馆之间的区别。
美术馆经不起理事成员一桩接一桩资金来源丑闻的打击了。在过去短短几年内,由于捐赠人非正义的资金来源,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卢浮宫和MoMA相继成为争议的焦点。公关危机缠身加上内部员工的愤怒,对不论是机构本身还是美术馆的访客都会造成伤害。时间、精力和资源都集中在处理危机上,教育和公众体验必将受到损伤。
美术馆职员长期低薪的问题无疑加重了员工对资金在金字塔尖分配的不满。随着行业大范围公会的成立(古根海姆、新美术馆、Frye美术馆和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都在去年联合起来),捐赠人和最高管理层将不得不向底层员工的福利投以更多关注。否则,人才的流失将难以避免,那些没有丰厚家底的职员将可能选择彻底离开艺术行业,寻求更平等的工作环境。
在未来的几年,美术馆终将认识到,即便是从发展战略的角度来说,对理事会成员更加审慎选择将让美术馆受益。机构将实施对捐赠更加审慎考量,对潜在赞助人的过去和资金进行更加深入调查。到底什么钱才算干净,这一界限的划定并不容易。但在我们看来,在未来十年里,我们将看到美术馆不断建立起更加完善的准则,并采取措施避免大规模的集体抗议。
将艺术品装箱运到海外对画廊来说耗时耗力且成本很高。未来十年,画廊会将精力集中在更少的艺博会上,同时加大线上的曝光——画廊网站或其他平台上的虚拟展厅能让潜在买家像在实体空间内一般看到作品。对中型画廊和小画廊来说,采取新的销售策略、寻找替代租金昂贵的艺博会展位的其他销售手段尤为重要。
去年三月,艺术界见证了迄今为止这一策略奏效的最鲜明的例证。高古轩画廊发布了线上展厅,呈现艺术家阿尔伯特·厄伦于1988年创作的一幅无题绘画,售价600万美元。据画廊总监Sam Orlofsky透露,这幅画在网站发布后的三小时内就卖掉了。在未来,我相信销售将变得愈发即时。高古轩的例子激励各种规模的画廊加大线上运营的投资力度,与此同时,也促使藏家更加接纳网购艺术品这件事。
02 阿尔伯特 · 厄伦认为绘画实践本身就是一种创作主题,他把抽象概念看作是一种与形象语言叠加或混合在一起的手势或者几何,而图像形式更像是引发而非结束。
过去十年里,继草间弥生沉浸式的“无限境屋”在全球爆红,当代艺术界便掀起了“网红艺术”的热潮。大众对值得自拍的艺术体验的热衷,造就了日本艺术团体teamLab的成功,teamLab在上海的美术馆已经开放。其首个东京空间已登顶2018年全球观众量最多的美术馆榜首,吸引了230万访客。
大众对新颖艺术体验的追求将进一步推动VR在艺术中的应用和发展。未来十年,随着VR的应用和体验都变得愈发亲民,VR艺术的时代或许才即将开始。可以想象,一旦有人研究出来如何将VR效果发到社交软件上,下一秒VR必定会爆火。艺术教育也将拥抱新媒体。随着在社交软件和体验式艺术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艺术家日渐成熟,艺术院校将进一步推动数字化和沉浸式艺术的教育来契合他们的期待。
数据收集手段将在艺术行业得到愈发广泛的应用。随着大画廊不断向机构化的庞大规模扩张,谁说它们最终不会雇佣自己的数据团队来评估艺术家的市场或是在全球某处新兴的艺术都市安营扎寨的可行性?我相信美术馆将越来越多地利用数据分析自己的目标观众,并量身定制符合他们兴趣的营销策略来吸引新老观众。当数据和艺术家相遇,他们将通过创作对这种现象做出回应。长久以来被用来分析和解构艺术界的权力结构的机构批判,将愈发成为艺术家用于检视和反思主导着当代文化的数字化技术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