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招魂（组诗）

杨俊富

冬日果园

长大了的孩子都进了城

静了。空了

像春节过后的村庄

一只鹰

一枚黑色钉子

钉在蓝色的天花板上

用翅膀诵经

刺槐树下的三叔

垭口的刺槐树老弯了腰

刺槐下的三叔也老弯了腰

三婶抱着一岁半的儿子

从刺槐树下出走，留给三叔的痛和守望

四十年不弯腰

四十年苦等的每个日子

都是一片片刺槐叶

在四十个春秋里，爬上又爬下

八月十五回村，我看到

刺槐树下的三叔

多像一片快要枯萎的刺槐叶

拔白发

就让它们自由生长吧

姑且把头当作山顶的一块地

把调皮的白发当作地里的野草

拔白发

远没有拔地里野草那么容易

即使头发拔光了

你也拔不出根部的岁月

故乡

皂角树撑开的手掌

常把母亲的眺望举过头顶

身后还一柱喷香的炊烟

在招魂

高峰村头顶的天空太小

装不下我的流浪

母亲用眺望

把它望成一个洞

我偶尔，也会漏下来

其实，家的天空辽阔

我从没跨出过她的边境

梯田

一道道皱纹

堆积在小村额头

山里人把每年365个日子填进去

也没填平

一拨拨远道而来的人，惊诧诧地举起相机

把这些皱纹当成风景

老墙边

幾个老妇围坐剥豆角

手不闲嘴也不闲

像几只留守村子的麻雀

天在头顶蓝，蝉在身后鸣

都不是她们关心的

——她们，聊她们的

她们只关心刚从手中跳落于地的

一粒青豆

——几个脑袋同时勾了下去

荒草

家乡山梁撂荒地里的荒草

像一些霸占报刊版面无病呻吟的文字

拔掉它们，可以长出

更多充饥的粮食

而它们，习惯于站立山头，招摇

真正的耕耘者，也只管种好自己的

一亩三分田

那些荒草，也只是荒草

任其疯狂，也结不了果实

偶尔，有放牧人放牧牛羊

去啃啃，顺便尿一泡，浇灌浇灌

责任编辑 白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