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丽君,刘祖云
乡村振兴战略是中国百年乡村建设的理论升华。自乡村振兴战略提出以来,“乡村振兴”立即成为社会“热词”,学术界旋即掀起乡村振兴研究的热潮,在2018年,笔者曾对中国乡村振兴研究做过专门梳理。在2019年,乡村振兴理论研究是否持续升温,学术研究呈现出什么样的整体特征,取得了哪些新进展,仍然存在哪些问题?回答上述问题,既有助于把握中国乡村振兴学术研究的整体概况,也有助于检视中国乡村振兴学术研究理论水平和实践成效。
为此,本文将从两个层面对现有研究展开盘点:一是基于citespace 软件对2019年度中国乡村振兴的CSSCI期刊学术论文进行整体扫描,直观呈现年度学术研究的整体特征;二是基于时间、空间和认知三维坐标,透视乡村振兴年度学术研究的具体内容。在此基础上,总结乡村振兴年度学术研究的新进展,反思现有研究的不足,以期能为后续学术研究提供线索和启发。
为了解2019年度乡村振兴学术研究的现状,笔者通过“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以“乡村振兴”为题名,以CSSCI为来源类别(包括CSSCI扩展版),以2018年11月1日至2019年10月31日为时间期限(1)本文受刘祖云教授主持的“乡村振兴学术观察”项目资助。该项目紧扣“乡村振兴”国家战略,进行长时空、连续性的学术观察,并强调“学院派”品质,《乡村振兴学术观察·2018》已经出版发行。根据项目整体研究需要,对国内外学术论文的梳理、述评与反思截至每年的10月31日,故2019年学术论文盘点从2018年11月1日开始。,共检索到745篇论文,剔除书评、会议综述、会议通知等数据,最终筛选出727篇有效文献。在此基础上,笔者借助citespace软件(5.5R2版本)对年度乡村振兴研究进行整体扫描分析。
关键词同时出现在一些文献中表现为关键词“共现”。基于社会网络的视角,关键词可视为“网络中的一个个节点”,关键词共现体现为“节点之间的直接联系”(2)魏瑞斌:《社会网络分析在关键词网络分析中的实证研究》,《情报杂志》2009年第9期。。因此,关键词分析可以揭示一个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及这些热点之间相互联系的紧密程度。借助citespace软件的关键词节点分析功能,得到2019年度乡村振兴学术论文的关键词网络结构图,如图1所示。
图1 乡村振兴年度学术论文关键词网络结构关系
首先,研究议题呈现为“一主一副”的网络结构形态。在乡村振兴研究领域研究议题极为庞杂,表现为“一主一副”两个相互关联又各具特点的研究议题网络结构。“一主”是指围绕“乡村振兴”“乡村振兴战略”两个关键词展开的,包含“城乡融合”“乡村治理”“脱贫攻坚”等大量其他不同“共现”程度的关键词的庞大主体网络;“一副”是指由“乡村生活”“乡村共同体”“乡村社会建设”“县级政府”“聚集人口”“市场逻辑”和“制度供给”等“共现”程度较为平均的关键词为主构成的多中心网络结构。
其次,“聚焦两核”,是乡村振兴研究议题“主网络”的基本特征。为进一步分析乡村振兴年度学术论文关键词及其反映议题的网络结构关系,笔者按照关键词共现频率,选择频率在6次以上的37个高频关键词进行汇总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乡村振兴年度学术论文高频关键词
可见,共现频率最高的是“乡村振兴”和“乡村振兴战略”,这是仅有的共现频率超过100的两个关键词,表明这两个关键词在年度研究中具有很高的热度,是研究热点。不仅如此,从关键词的中心性来看,排名最高的依然是“乡村振兴”和“乡村振兴战略”,其中心性都超过了0.4,由此可以看到这两个关键词与其他关键词存在广泛的联系,处于焦点地位。因此,“乡村振兴”和“乡村振兴战略”既是乡村振兴研究领域的热点词语,也是焦点议题,构成了年度学术研究的两个“核心”。
再次,“多点开花”,是乡村振兴研究议题“副网络”的结构特征。综合图1和表1来看,在由“乡村生活”“乡村共同体”“乡村社会建设”“县级政府”“聚集人口”“市场逻辑”和“制度供给”等关键词为主构成的“副网络”中,“乡村生活”的出现频率最高为8次,“乡村共同体”出现7次,其余的关键词均出现6次。由于并没有形成类似“主网络”中处于绝对核心位置的研究议题,“副网络”呈现出“多中心”的结构特征。从中心性来看,在“副网络”中除了“乡村共同体”的中心性达到0.27外,其他关键词的中心性均为0。这说明,这些研究议题与其他研究议题联系的紧密程度不高,因而是一个相对独立“自在”的关键词网络。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由“农业农村现代化”和“乡村共同体”两个关键词构成的“轴线”成为连接“主网络”和“副网络”的关键连线。这两个关键词虽然出现频率不高,但其中心性指数相对较高,分别达到了0.33和0.27。图1直观地解释了这一现象的原因,即“农业农村现代化”和“乡村共同体”分处“一主一副”两个研究议题网络之中,并且成为两个网络之间联系的“结构洞”,在整个研究议题的网络结构中与其他研究议题形成了较为广泛的交织关系,正成为研究的焦点问题。
通过对作者进行分析,得到乡村振兴年度作者的可视化网络图谱,如图2所示。由图2可见,乡村振兴年度作者网络呈现如下特征:
图2 乡村振兴年度发文作者网络图谱
首先,发文作者数量极为庞大。表2是对发文数量达到3篇以上的作者的汇总。其中发文数量最多的是陈秧分和龙花楼,各发表论文5篇。有3位作者发表4篇学术论文,他们是左停、刘彦随和李裕瑞。发表3篇论文的作者则达到了13位,他们是乔陆印、王博、王恒、朱玉春、陈文胜、齐骥、刘祖云、刘思源、文琦、胡春晓、戈大专、李博、唐晓岚,这其中既有乡村研究的知名学者,也不乏学界后起之秀。
表2 乡村振兴年度论文作者汇总表(3篇以上)
其次,作者群体之间关系较为离散。从作者网络关系来看,各节点之间的联系不够紧密甚至多数学者之间缺乏联系。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局部范围已经形成了围绕特定议题的合作网络,综合图2和表2来看,由陈秧分、龙花楼、李裕瑞等学者形成的紧密型合作网络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并且这种合作在提高学术成果的产出率和学术竞争力方面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最后,领军学者构成数量较多,竞争激烈。如果把单个作者看成由所有作者形成的网络中的节点,那么节点的佩奇排名可以被视为“节点影响力的测度”(3)张伦:《基于社会化媒体的个体影响力测量研究》,《当代传播》2014年第1期。。由表2可见,在所有的学者当中,龙花楼的佩奇排名最高,达到1.44,紧随其后的是戈大专,达到1.43,其他学者,如刘彦随、陈秧分、乔陆印、李裕瑞和刘祖云等也都有很强的学术竞争力,成为乡村振兴年度学术论文发表的领军学者,其后续研究成果值得跟踪关注。
以发文机构作为网络节点,可以发现共有118个单位在2019年度围绕乡村振兴发表了相关研究论文。按每个机构的发文数量进行汇总统计,发现共有14个研究机构发表了4篇以上的研究论文,具体情况如表3所示。
表3 乡村振兴年度发文机构汇总表(4篇以上)
由表3可见,发文量最多的是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发文数量达到了14篇。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和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发文数量分别达到13篇和12篇。在发文数量排名靠前的14个机构中,有专门研究机构5所,高校及其内设研究机构9所。在这些高校当中,包含中国农业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三所中国知名的农业大学,而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大学都是享有盛誉的中国乡村问题研究重镇,上述机构是目前中国乡村振兴研究领域的第一梯队,做出了重要的学术贡献。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尽管所有机构的节点中心性都不明显,但从佩奇排名来看,国内乡村振兴研究已经形成一批有影响力的专门研究机构。从年度排名来看,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在众多的研究机构中竞争力最强,不仅发文数量最多,而且其佩奇排名指数达到了3.35,在众多的研究机构中形成明显的领先优势。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与发展研究所紧随其后,佩奇排名指数达到了1.93,也形成了一定的学术竞争优势和学术影响力。由此来看,专门研究机构在年度学术论文产出中表现突出。
1.向前看:“强富美”的发展愿景与“开创现代化新模式”的中国使命
从中国自身现代化的发展出发,乡村振兴战略的愿景可以概括为“一体两面三层次”的乡村全面发展目标。“一体”指的是以“强富美”为核心的整体发展目标。农业农村现代化是对“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目标的发展与提升,具有更全面、深远的意义,是农业农村全方位的“现代化”(4)张海鹏、郜亮亮、闫坤:《乡村振兴战略思想的理论渊源、主要创新和实现路径》,《中国农村经济》2018年第11期。。“两面”指的是“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前者不单是指实现农业机械化,而且还是一个包含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和经营体系的系统工程,后者注重乡村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生态的整体发展。农业现代化是农村现代化的基础,农村现代化是农业现代化的依托,二者协调推进,互为一体,共同构筑了农村在国家现代化中的基础地位和作用(5)王连花:《习近平乡村振兴思想略论》,《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三层次”是指乡村振兴目标具有三层基本结构:在宏观层面,乡村振兴是要实现城乡融合发展,为国家现代化奠定基础(6)王颂吉、魏后凯:《城乡融合发展视角下的乡村振兴战略:提出背景与内在逻辑》,《农村经济》2019年第1期。;在中观层面,建设现代化的乡村要以信息化为先导,农业现代化要以机械化为核心农村现代化要以乡村治理为核心(7)孔祥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进展、问题与趋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1期。;在微观层面,是要探索在一定程度上终结“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实践模式,通过综合发挥政府、资本和技术的共同作用,实现农业生产的工厂化,实现农业体系与工业体系的紧密结合,实现传统农业资源禀赋的现代化开发利用,实现农产品的商品化(8)郎丽娜、吴秋林:《“亚细亚”的终结:中国乡村振兴战略转型模式研究》,《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
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出发,乡村振兴还承担着“开创现代化新模式”,为世界贡献中国智慧的重大使命。这就要求中国的乡村振兴战略要能提出应对发展中国家普遍遭遇的挑战的独特发展路径和发展理念。首先,防范“城市中心主义及现代性的陷阱”(9)陆益龙、陈小锋:《新时代的中国乡村振兴之路》,《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破除乡村“衰落”魔咒,是发展中国家的共同目标。国际经验表明,“不彻底消除二元经济结构,就无法促进经济的良性发展,而且还有可能陷入‘中等收入陷阱’”(10)袁航、张金山:《乡村振兴:消解二元经济结构的必由之路》,《税务与经济》2018年第6期。。中国的现代化实践也遭遇了“半城镇化困局”与农业“内卷化”的挑战(11)朱要龙:《追赶经济结构一元收敛、自主城镇化与乡村振兴》,《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其次,中国乡村振兴路径的独特性体现为致力于实现“乡村振兴”与“国家现代化”的“强耦合”,突出“就地现代化”(12)郭津佑、石白玉、萧洪恩:《 乡村振兴:中国现代化道路探索的新成果》,《 贵州民族研究》2018年第12期。和“原地市民化”(13)刘小敏、黎明泽:《“原地市民化”:乡村振兴背景下中国农民市民化的新路向——基于发达地区15个非农化乡村的调查》,《学术研究》2019年第9期。。其目的是要避免重蹈“城市中心主义”发展路径的覆辙。最后,中国的乡村振兴理念的独特性在于突出强调“以人民为中心”的立场,实施“共享治理”。尽管一些西方发达国家乡村发展的理论和经验值得借鉴,但他们都是“以资本为中心”的(14)陈健:《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视域下现代化乡村治理新体系研究》,《宁夏社会科学》2018年第6期。。中国的乡村振兴建基于“共享”理念之上,“共享发展”的理念既源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于“何为共享”“为何共享”和“如何共享”的阐述,又源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制度保障型共享”“先富带动型共享”和“正义分配型共享”的理论成果。乡村振兴“共享发展”的实践体现为让全体农民全面共享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治理成果(15)王木森、唐鸣:《马克思主义共享理论视角下的乡村振兴战略:逻辑与进路》,《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
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浙江的实践不仅表明在现代化进程中“衰落”或“终结”并非乡村的宿命,而且为发展中国家展示了不同于西方模式的乡村现代化方案(16)陈野、王平:《历史站位与全局关切:习近平关于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论述》,《浙江学刊》2018年第6期。。因此,中国乡村振兴的发展路径和发展理念,能够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提供思路,丰富现代化发展的模式。
2.向后看:乡村振兴的历史源流与发展基础
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和实施有其历史必然性。问题流、政治流和政策流“三大源流的交互耦合”促成了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17)王国华、朱代琼:《乡村振兴战略政策形成的影响要素及其耦合逻辑——基于多源流理论分析》,《管理学刊》2018年第6期。。首先,乡村发展不充分和城乡发展不平衡是乡村振兴战略提出的问题流。从乡村自身发展来看,人才短缺、资金不足和人口流失等突出问题,造成了乡村“生产、生活和生态压力”较大(18)马勇、张梦、余楚凤:《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乡村振兴的愿景、逻辑与路径——湖北大学博士生导师马勇教授访谈》,《社会科学家》2019年第3期。;从城乡关系的角度来看,新中国成立之后,城乡一度“分割”,改革开放后,资本、劳动力向城市集聚的趋势并没有改变。乡村振兴战略是70年城乡关系“实践演进的理论升华”(19)邓金钱:《习近平乡村振兴发展思想研究》,《上海经济研究》2019年第10期。。其次,党和国家领导集体不忘初心,谋划乡村发展是乡村振兴战略提出的政治流。历史地看,新中国历代领导人始终追求农业现代化,关心农村的发展。21世纪以来,党和国家先后提出了“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美丽乡村建设”等举措,中央一号文件长期关注“三农”问题。在党的十九大上,乡村振兴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研究表明,“习近平乡村振兴思想在河北正定工作时就已基本形成,到福建工作时得到进一步发展,在浙江工作时已十分完整”(20)朱建江:《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思想研究》,《上海经济研究》2018年第11期。。最后,专家学者持续不懈的理论研究汇聚成乡村振兴战略出台的政策流。为有效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学界既从历史角度梳理乡村振兴的两条关键经验——“赋权”和“市场化”(21)张云华:《农业农村改革40年主要经验及其对乡村振兴的启示》,《改革》2018年第12期。,又从乡村“空心化‘掏空’了乡村”这一现实困境出发,提出以人的主体性回归为核心,在乡村振兴的策略上,要保持“乡土性”,培育乡村“情感共同体”(22)刘祖云、姜姝:《“城归”:乡村振兴中“人的回归”》,《农业经济问题》2019年第2期。。
当前,中国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已经形成了较好的实践基础。首先,持续出台的“三农”政策体系为乡村振兴奠定了政策基础。中国乡村建设政策经历了“城市优先发展、城乡统筹发展与城乡融合发展”三个演变阶段(23)文宏:《建国以来乡村振兴路程回顾及未来展望——基于政策文本的内容分析》,《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乡村振兴战略的系列政策设计“强调公平正义、追求全面发展、重视福利保障、关注能力建设、注重资产建设、倡导多元参与”(24)黄建红:《乡村振兴战略下基层政府农业政策执行困境与破解之道——基于史密斯模型的分析视角》,《农村经济》2018年第11期。,为培育农村自身发展能力,消解农村发展的外部障碍提供了基础。其次,脱贫攻坚为乡村振兴奠定了经济基础。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战略之间“无论在目标群体、制定主体、实施主体抑或参与主体层面均具有共通性”,“以党建促脱贫”有望成为乡村组织振兴的“平行经验”(25)豆书龙、叶敬忠:《乡村振兴与脱贫攻坚的有机衔接及其机制构建》,《改革》2019年第1期。。脱贫攻坚通过改善乡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提升乡村发展能力,完善乡村治理体系(26)左停、刘文婧、李博:《梯度推进与优化升级: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研究》,《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在“体制机制、政策落实、成效认定”(27)汪三贵、冯紫曦:《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机衔接:逻辑关系、内涵与重点内容》,《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等方面为乡村振兴打下坚实基础。两大战略在逻辑上既具有“连续性”,又具有“继起性”(28)朱启铭:《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连续性、继起性的县域实践》,《江西财经大学学报》2019年第31期。。最后,新型城镇化为乡村振兴奠定了路径基础。新型城镇化通过助力“脱贫攻坚”“提升乡村生活的吸引力”等方式推动乡村振兴(29)陈丽莎:《论新型城镇化战略对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带动作用》,《云南社会科学》2018年第6期。,通过“促进城乡资源要素自由流动、合理配置,引导人才、资源、技术等延伸至农村”(30)李梦娜:《新型城镇化与乡村振兴的战略耦合机制研究》,《当代经济管理》2019年第5期。带动乡村振兴,通过推进城乡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实现乡村的深度变革(31)苗国强:《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工业化融合对策研究——以河南省为例》,《河南社会科学》2019年第6期。,为乡村振兴指明了发展方向,成为中国现代化和乡村振兴的共同驱动力量。
1.向上看:乡村振兴顶层设计的理论阐释
乡村振兴离不开顶层设计和实践创新的有效结合。学术界对乡村振兴的顶层设计进行了全面深入的理论解读,阐述了其思想的科学性、内容的全面性和战略的时代性等特征。
首先,乡村振兴思想的整体性和科学性。乡村振兴思想内涵丰富,突出强调城乡一体化发展和乡村整体振兴,具体表现为“总抓手”的“定位论”,作为“总目标”的“要求论”,“四大战略”的“任务论”,“五大要求”的“重心论”,“党管乡村”的“核心论”(32)罗旋:《习近平关于乡村振兴战略重要论述的五维解读》,《广西社会科学》2018年第11期。和“以农民为中心”的“立场论”,“农业农村现代化”的“目标论”,“重中之重”的“关系论”,“稳中求进总基调和自力更生”的“定力论”,“共推共建”的“动力论”,“整体协同”的“系统论”,“三步走”的“阶段论”,“多维支撑”的“保障论”(33)王连花:《习近平乡村振兴思想略论》,《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具有“历史理性、哲学理性、政治理性以及实践理性”等科学性特征(34)李丁、孙红霞:《习近平关于乡村振兴战略重要论述的四重理性及实践要求》,《广西社会科学》2019年第8期。。
其次,乡村振兴内容的全面性和协调性。乡村振兴和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总目标实现了对“农业现代化”的超越,乡村振兴既强调“经济建设—生态环境—社会和谐”的全面发展,又强调“经济—社会—生态”的内部协调性和“城市—乡村”的外部协调性(35)尹金承、庄晋财、成华:《论乡村振兴战略的思想体系及其实践创新》,《云南财经大学学报》第2019年6期。。立足“五位一体”总布局,有学者对乡村振兴总要求的五个内容之间的协调性表述为:文化是乡村振兴之魂,生态是乡村振兴之擎,组织是乡村振兴之核,产业是乡村振兴之基,人才是乡村振兴之本(36)邓金钱:《习近平乡村振兴发展思想研究》,《上海经济研究》2019年第10期。。有学者进一步指出“产业兴旺和生活富裕”是“硬基础”,“生态宜居、乡风文明和治理有效”是“软环境”,“只有实现二者的有效统一协调,才能真正达到振兴乡村的目的”(37)贾晋、李雪峰、申云:《乡村振兴战略的指标体系构建与实证分析》,《财经科学》2018年第11期。。
最后,乡村振兴战略的时代性和创新性。“乡村振兴是中国现代化进入中后期之后提出来的”,其时代性体现为“世界工厂”和“世界农场”的双重目标,“现代化的城市”和“现代化的农村”的同步发展,“发达的中心城市群”和“边缘区域有特色的发展”的平衡(38)徐勇:《论现代化中后期的乡村振兴》,《社会科学研究》2019年第2期。。新时代的乡村振兴是“人力资本投资、技术进步内生驱动的农业农村现代化”(39)贺立龙:《乡村振兴的学术脉络与时代逻辑:一个经济学视角》,《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其创新性体现为“从城市一元驱动到城乡二元驱动”,“从发展农业到农业农村系统发展”和“从关注农民增收到人的全面发展”(40)尹金承、庄晋财、成华:《论乡村振兴战略的思想体系及其实践创新》,《云南财经大学学报》2019年第6期。,因此,当前中国不仅要在“乡村振兴上做出符合中国国情和历史的探索,也需要通过这一举措和平台向世界展示中国的文化观、哲学观。……一方面要对世界做出推动经济增长的贡献,另一方面也有理由做出推动世界文化进步的贡献”(41)隋福民:《完整认识中国的乡村振兴战略》,《西安财经学院学报》2019年第2期。。
2.向下看:乡村振兴实践创新的实证观察
目前对于乡村振兴的实证研究已经覆盖了乡村“五大振兴”的所有领域。
第一,乡村产业振兴。不同区域和发展程度的乡村产业振兴各具特色。在东部发达地区,乡村产业既有较好的外部经济环境支撑,又有较强的内部发展活力,形成了通过“三次产业兴旺”和“集体经济与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实现产业振兴的成功经验(42)洪银兴:《探寻乡村振兴之路——苏州常熟蒋巷村调研的理论思考》,《红旗文稿》2019年第10期。;在经济中等发达地区,创造了“通过挖掘当地的优势产业,依靠电商赋能和政府赋能,激发农民创业活力”的产业振兴模式(43)郭红东、刘晔虹、龚瑶莹等:《电商发展与经济欠发达地区乡村振兴——以山东曹县为例》,《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在偏远落后地区,通过借力乡贤,探索出了“合作社整合乡村资源”,“公司与合作社股份制合作收益平等化”,“村民多向度参与产业发展”(44)熊文钊、林源:《乡村振兴下南岭走廊产业脱贫机制创新及其法律分析——以跳石子瑶族村为例》,《广西社会科学》2019年第2期。之路。
第二,乡村人才振兴。乡村人才振兴主要从本土培育和外部吸纳两方面着手。本土培养方面,教育部“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的先行探索积累了有益的经验,形成了以“两纵一横”“多元联动”为特征的乡村振兴人才远程教育培养模式(45)张曼茵、李广德、夏冬梅:《远程教育培养乡村振兴本土人才的先行探索——以教育部“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为例》,《中国远程教育》2019年第10期。。吸纳外部新乡贤是乡村人才振兴的另一个重要途径。新乡贤不仅具有“增强村庄有机团结,赋予可持续的内源性发展动能”的作用(46)应小丽:《乡村振兴中新乡贤的培育及其整合效应——以浙江省绍兴地区为例》,《探索》2019年第2期。,而且有助于实现国家“政治秩序”与社会“道德秩序”在基层的汇聚(47)姜亦炜、吴坚、晏志鑫:《荣誉与尊严:乡村振兴中的基层荣誉体系建设——基于浙江省新乡贤组织的调研》,《浙江学刊》2019年第4期。,从而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因此,需要通过建立健全各种激励和规范机制,推动新乡贤“回得来”“留得住”“干得好”(48)钱再见、汪家焰:《“人才下乡”:新乡贤助力乡村振兴的人才流入机制研究——基于江苏省L市G区的调研分析》,《中国行政管理》2019年第2期。。
第三,乡村文化振兴。乡村文化振兴不仅有助于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需要,而且能够形成独特的文化产业。在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方面,以“农村文化礼堂”为空间载体的“浙江模式”具有很好的代表性。浙江把文化礼堂定位为“农民群众的精神家园”,在传承传统文化、弘扬时代精神、宣传重大政策、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方面取得显著成效(49)王宁:《乡村振兴战略下乡村文化建设的现状及发展进路——基于浙江农村文化礼堂的实践探索》,《湖北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文化振兴不仅有助于提升乡村的自我认同度和凝聚力,而且能通过复兴传统手工工艺、创设文化活动舞台等手段与乡村旅游形成相互之间的正向反馈与激励,实现文化的现代价值。贵州西江千户苗寨的“西江模式”(50)肖远平、王伟杰:《非物质文化遗产助力乡村振兴的“西江模式”研究》,《文化遗产》2019年第3期。和湖南永江勾蓝瑶的“洗泥宴”(51)侯玉霞、赵映雪:《文化自觉视角下非物质文化遗产产业化与乡村振兴研究——以勾蓝瑶寨“洗泥宴”为例》,《广西民族研究》2018年第6期。都走出了独特的文化和产业融合发展的乡村振兴之路。
第四,乡村生态振兴。乡村生态振兴获得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形成了体系化的研究结论。在思想理念层面,要贯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论,坚持“城乡统筹、生产生活生态融合、绿色发展、共享发展”的理念(52)曹桢、顾展豪:《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生态宜居建设探讨——基于浙江的调查研究》,《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19年第4期。;在制度规范上建立“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的制度规范(53)杨慧莲、韩旭东、李艳等:《“小、散、乱”的农村如何实现乡村振兴?——基于贵州省六盘水市舍烹村案例》,《中国软科学》2018年第11期。;在治理层面采取“总体治理与分类治理、运动治理与常规治理、典型治理与项目治理等多种方式相互接榫、彼此奥援耦合”的“多元主体参与的复合型治理”模式(54)陈占江:《乡村振兴的生态之维:逻辑与路径——基于浙江经验的观察与思考》,《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建立政府、村民、社会组织和科研机构等“利益相关者多方共同治理农村环境的良好行动机制”(55)王丽琼、张云峰:《乡村振兴视阈下泉州市农村环境多元共治有效路径研究》,《中国农业资源与区划》2019年第8期。;在操作层面,要以“重塑乡村的主体性”作为主要手段(56)王晓毅 :《再造生存空间:乡村振兴与环境治理》,《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总之,乡村生态振兴需要系统设计,分层推进。
第五,乡村组织振兴。学界普遍认为,应当在制度创新的基础上体系化推进乡村组织建设。乡村组织振兴是“基于制度创新的再组织过程”,通过“问题建构、理念重塑、制度完善和行为示范”(57)肖方仁、唐贤兴:《再组织视野下政策能力重构:乡村振兴的浙江经验》,《南京社会科学》2019年第9期。能够有效动员和整合社会与民众的力量,显著提升乡村组织的治理能力。在组织运行过程中,应当立足“一核三治”(58)刘长江:《乡村振兴战略视域下美丽乡村建设对策研究——以四川革命老区D市为例》,《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的乡村治理组织体系,推行“基层、地方和国家治理体系中谁有优势就由谁来占位补位,其他要素协同参与”的“优势治理”(59)张大维:《优势治理:政府主导、农民主体与乡村振兴路径》,《山东社会科学》2018年第11期。和“党的全面领导下,政府与乡村社会多元主体的协商共治”的“协同治理”(60)拜茹、尤光付:《自主性与行政吸纳合作:乡村振兴中基层社会治理模式的机制分析》,《青海社会科学》2019年第1期。。
1.向外看:典型国家和地区乡村振兴经验借鉴
第一,“政府主导”“自上而下”的东亚乡村振兴经验。日本的“造村运动”和韩国的“新村运动”成为学术界关注的重点,其特征主要有:首先,突出“政府主导”和“农民主体”地位。日本的乡村振兴战略突出强调政府在“立法与顶层设计”“战略协调”和“示范工程”等方面的主导作用(61)茹蕾、杨光:《日本乡村振兴战略借鉴及政策建议》,《世界农业》2019年第3期。。韩国的乡村振兴体现出“坚持政府主导,构建和完善支农政策体系”,要求“村民发挥主体作用”(62)韩道铉、田杨:《韩国新村运动带动乡村振兴及经验启示》,《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其次,遵循因地制宜和分类指导原则。日本推行“一村一品”措施,利用地方特色资源打造农产品品牌,推动各地农业农村的特色化发展。韩国的“新村运动”同样坚持分类指导原则,针对不同的村庄类型设定不同的工作重点,进行分类指导(63)郑兴明:《乡村振兴的东亚经验及其对中国的启示——以日本韩国为例》,《兰州学刊》2019年第11期。。在更为具体的一些细分领域,同样体现了分类指导的政策设计,如日本针对农产品的不同定位实施“差序化的食物安全战略”(64)朱文博、陈永福:《乡村振兴背景下日本确保重要农产品供给优先序的制度安排及启示》,《农村经济》2019年第4期。,有效地推动了农业生产。最后,注重协调发展。日本和韩国在乡村发展过程中都非常注重实现经济、文化和生态的协调发展。如日本的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是“技术与资本互融”、推动“乡村活化与城乡互动”的样板(65)韩凝玉、张哲、王思明:《艺术唤醒乡土:传承农业文化精神的智慧之路——以日本乡村振兴模式之濑户内国际艺术祭为例》,《城市发展研究》2019年第4期。。韩国的安东河回村,依托“居住型世界文化遗产”,为“经济落后但具备文化旅游资源的乡村进行保护开发”提供了思路(66)郑文换:《从文化遗产保护到文化旅游开发的乡村振兴之路:以韩国河回村为例》,《西北民族研究》2019年第2期。。
第二,“自下而上”实现乡村“多功能化”的欧盟乡村复兴经验。欧盟在乡村复兴过程中注重“自下而上激发各方参与农业农村发展的积极性”,“通过增强不同政策之间的互补性,增强政策执行的灵活性、策略性,简化冗余政策、废止过时政策来提高政策实施效率”,其农业政策注重“竞争导向的农村多元经济发展政策”“魅力导向的农村社区发展政策”和“创新导向的农村组织培育政策”(67)芦千文、姜长云:《欧盟农业农村政策的演变及其对中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启示》,《中国农村经济》2018年第10期。。欧盟农业农村发展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实现乡村发展的“多功能化”。欧盟农业农村发展的历程呈现出从“关注食物安全”向“促进农业农村全面发展”的转变,通过建立“农业生态框架”和“农业多功能性理论”(68)田甜、左停:《欧盟乡村发展的路径变迁及对中国乡村振兴战略的启示》,《现代经济探讨》2019年第9期。,依托“欧洲一体化乡村旅游框架”(69)李燕琴:《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路径、创新逻辑与实施要点——基于欧洲一体化乡村旅游框架的启示》,《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推进“农旅融合”,实现乡村的“多功能化”发展。
第三,“法律和财政双重支持”下的美国乡村可持续发展经验。美国乡村振兴的一个显著特征是“立法先行”,一方面通过《宅地法》和《农产品贸易发展和援助法》等一系列立法活动为乡村发展奠定了法治基础(70)冯丹萌:《国际视角下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相融合的探索》,《当代经济管理》2019年第9期。,另一方面借助特定法律条款为农业农村发展提供“隐性支持”,如在农业旅游立法中,通过“免责条款”,既有效激励了美国农业旅游的发展,也有效规避了国际组织对各国政府补贴农业相关条款的约束(71)梁田:《美国农业旅游立法对我国“乡村振兴”法治建设的启示》,《财经科学》2019年第2期。。美国乡村振兴的另一个显著特征是持续有力的财政支持。一是不断加大财政对农业支持的力度,财政支农总量从1986—1988年间的485.34亿美元上升到2015—2017年间的940.83亿美元;二是不断改进财政支农结构,逐步削减“市场价格支持和投入支持”,不断增强“非生产支持和一般服务支持”;三是通过“锋线力量”和“乡村社区经济发展”计划为贫困乡村的公共基础设施和公共事业提供财政支持;四是通过“价格损失补贴”和“农业风险保障补贴”,实现农业保险补贴和农业灾害援助补贴的“全时空覆盖”;五是通过设立专项发展基金,加强管理的精细化水平,提升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率(72)肖卫东:《美国日本财政支持乡村振兴的基本经验与有益启示》,《理论学刊》2019年第5期。。
2.向内看:理念、政策与实践的三重反思
首先,中国乡村振兴仍然存在理念偏误和理论不足的问题。理念偏误主要表现为“后发展时代”与乡村振兴“发展主义”的矛盾。在发展主义视角下,乡村的多元价值被单一的经济发展功能所遮蔽(73)李文钢、张引:《当乡村振兴遭遇发展主义——后发展时代的人类学审思》,《 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为避免乡村振兴陷入“发展伦理困境”,需要“实现国家自上而下引导和地方自下而上省思之间的有机整合”,而实现这种整合的逻辑起点就是“尊重地方社会的多元自主发展、培育乡村发展的内生持续性动力”(74)杨伟荣:《开展乡村发展伦理研究的价值评述——基于国内外乡村振兴实践的伦理反思》,《江淮论坛》2019年第3期。。理论准备不足的问题表现为:一方面对乡村及其功能,乡村振兴的内涵及其标准、标志和动力机制,村庄演变的规律研究不足(75)罗其友、伦闰琪、杨亚东等:《我国乡村振兴若干问题思考》,《中国农业资源与区划》2019年第2期。;另一方面对城乡融合的规律认知亟待加强(76)何仁伟:《城乡融合与乡村振兴:理论探讨、机理阐释与实现路径》,《地理研究》2018年第11期。。
其次,在法规政策方面,表现为法规政策体系不严密和政策执行不规范导致的效率不高。政策效率不高集中体现为“持续高度关注”与“长期问题严峻”这一悖论,其根源在于“政策碎片化”(77)李永安:《乡村振兴战略须破解“持续高度关注”与“长期问题严峻”的“三农”悖论——基于“三农”支持政策碎片化的反思》,《学术交流》2019年第2期。,“现有的法律法规在乡村建设上的缺位”(78)邹钟磊、杨文平、赖奕锟等:《乡村振兴战略下的乡村建设问题及规划对策——以汉源乡村建设规划为例》,《城市发展研究》2018年第11期。使得“国家与农民和农村分处在上下两端,无法有效对接”(79)尹广文:《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的乡村社会治理图景——基于高柏镇的实地调查与思考》,《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2期。。因此,需要进一步强化乡村振兴政策执行过程中的协同性,提高政策效率。乡村振兴中政策执行不规范主要表现为:一是曲解政策,把“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对立起来”,“盲目选择支柱产业,过度追求规模偏好,使得产业同构化风险加剧”,忽视各地乡村发展基础,“人为拔高乡村振兴战略的未来预期和阶段性目标”(80)朱进芳:《实施乡村振兴战略需要防范的五个问题》,《经济纵横》2019年第3期。;二是截留政策,乡村振兴“样板化”和“运动式城镇化”(81)周少来:《谨防乡村振兴中的“样板化”现象》,《人民论坛》2019年第9期。,集中优势资源进行局部“造景”,造成乡村发展不平衡进一步扩大等问题;三是政策执行走样,不加分类和限度地推进乡村资源“资本化”,不加节制地推进“产权流转”,不加限制地引入外部资本,形成了针对农民的“社会排斥效应”,农民权益受到损害(82)林辉煌:《林权改革与乡村振兴——对40年来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反思》,《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
最后,乡村振兴实践层面,仍然面临诸多现实困境与发展困惑,制约着乡村振兴的实践进程。乡村振兴面临的实现困境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大量农民仍然是“候鸟式”的兼业,未能形成“高度依从农村产业链的就近兼业”(83)党国英:《关于乡村振兴的若干重大导向性问题》,《社会科学战线》2019年第2期。,传统农业区出现由于“居地无业”与“人地分离”而持续衰落的情况(84)戈大专、周礼、龙花楼等:《农业生产转型类型诊断及其对乡村振兴的启示——以黄淮海地区为例》,《地理科学进展》2019年第9期。;第二,即使在经济发达的省份,仍然面临着“区域发展不均衡、城乡发展不协调、居民收入差距大”的问题(85)万忠、方师乐:《乡村振兴战略视角下广东省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研究》,《农业经济问题》2019年第2期。;第三,在农村社会工作和社区公共服务中,存在着突出的“城市导向”特征,呈现出体制内动员、极度依赖行政性力量和“植入性”特征(86)汪鸿波、费梅苹:《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社会工作的实践反思及分层互嵌》,《甘肃社会科学》2019年第1期。,造成公共服务的“水土不服”或“消化不良”,并且信息化服务平台基本成为“悬空”式政绩工程(87)文军、吴晓凯:《乡村振兴过程中农村社区公共服务的错位及其反思——基于重庆市5村的调查》,《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乡村振兴面临的发展困惑主要有:“小农户”与“大市场”、“大资本”和“国家治理体系”如何对接的困惑(88)吴重庆、张慧鹏:《小农与乡村振兴——现代农业产业分工体系中小农户的结构性困境与出路》,《 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基层乡镇干部关于产业兴旺本身、选择什么产业和基层政府如何支持产业兴旺等方面的困惑(89)唐浩:《乡镇干部如何驾驭乡村振兴中的“产业兴旺”——湖南省33个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的相关调查》,《理论探索》2019年第1期。;乡村振兴中“政府忙着干、农民站着看”的主体间关系困惑(90)陈文胜:《论乡村振兴与产业扶贫》,《农村经济》2019年第9期。。上述基层实践中的困惑成为制约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突出问题,亟待研究和化解。
研究议题持续升温、成果数量显著增长,是当前中国乡村振兴研究的整体态势。与2018年度及其之前的研究相比,2019年度中国乡村振兴有效发文数量从514篇增加到727篇,发文机构从86个增加到118个(91)巫丽君、张诚:《乡村振兴学术论文的文献综述(2018)》,刘祖云:《乡村振兴学术观察2018》,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86-188页。,这充分说明了乡村振兴的研究热度得到持续增强。并且,在众多研究者当中,已经形成了深度合作的研究团队,实现了研究力量的整合,为后续研究奠定了团队基础。
研究议题的网络结构逐步拓展,形成了若干新的增长点,是中国乡村振兴研究的另一个亮点。在年度乡村振兴研究“一主一副一轴线”的议题网络结构中,围绕“乡村振兴”和“乡村振兴战略”两个核心议题,生发出由“乡村生活”“乡村共同体”“乡村社会建设”等构成的次级议题网络结构,并且由“农业农村现代化”和“乡村共同体”两个议题组成的研究“轴线”有可能成为今后乡村振兴研究的新的学术增长点。
研究结论达成了一些共识,为乡村振兴的理论研究和实践进程提供了基础和思路。学术界普遍认为中国乡村振兴不仅要实现中国农业农村的现代化,实现“强富美”的目标,而且中国乡村振兴不能重走西方国家“城市中心论”和“发展主义”的老路,应当开辟独特的中国乡村振兴道路,为世界提供现代化的新模式。围绕上述共识性目标使命,学术界的进一步研究在如下三个方面已经达成共识:一是中国的乡村振兴一方面应该有自己的顶层设计,实现产业、人才、文化、生态和组织的全面振兴,而不是局限于乡村的经济发展;二是当前乡村振兴实践中应该正视农业发展不充分、城乡发展不平衡,突出农业农村的优先发展地位;三是乡村振兴的整体思路是必须实现“国家主导”和“乡村主体”的“强耦合”,当前应着力通过“新型城镇化”实现“就近城镇化”和“原地市民化”。
首先,理论研究对战略使命的回应不充分,对实践的解释力和指导性不强。理论研究不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有相当数量的研究体现出明显的战略解读和政策阐释特性,缺乏有学理深度的基础性和原创性理论研究。尽管战略解读和政策阐释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但是要开创“现代化的新模式”不能仅仅停留于此,也不能局限在实践中的工作实效上,还应当在理论上做出原创性的贡献。二是对于宏观战略层面的研究具有较强的偏好,对于具体政策目标缺乏有效的回应。这可能跟中国乡村振兴所处的阶段有关,因为当前中国正处于乡村振兴战略的第一个阶段,所以学术界的研究体现出较强的战略导向性,但缺乏对具体的政策性战术问题的深入讨论。比如针对《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提出的分类推进乡村振兴政策目标,缺乏从理论层面对四类村庄的边界、特征和振兴路径的研究。三是对“创新驱动乡村振兴”的研究不足,虽然刘祖云教授较早就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需要技术支撑,但是如何依靠创新和科技发展驱动乡村振兴缺乏体制机制层面的系统研究,学界未能形成系统化的理论思路和政策建议。
其次,对如何平衡“国家主导”和“乡村自主”缺乏清晰思路。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顶层设计以及中国乡村现实发展基础与困境出发,当前中国乡村振兴研究的学者群体都认为中国的乡村振兴既需要发挥“国家主导”作用,又要尊重“乡村自主”的要求,需要实现“国家主体性”和“社会主体性”的对接。这无疑是符合乡村振兴的本质要求的,但现有研究尚未能在“国家主导”和“乡村自主”之间建立有效对接的层面形成鲜明的观点和清晰的思路,如何有效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同时激活乡村社会的活力仍然是制约着基层乡村振兴实践的一个严峻的现实困惑。
最后,如何实现“国际经验”与“国内需求”有效衔接仍然是悬而未决的问题。现有研究存在的问题是:多数研究停留在对发达国家经验的梳理和总结,未能深入分析发达国家乡村振兴建设战略、政策和实际做法背后的深层逻辑,导致经验的有效性和可借鉴性不足。不同的国家存在不同措施和路径,从形式上来看,有些思路和路径甚至有矛盾的方面。比如,东亚经验具有“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导”特征,而欧盟的经验具有典型的“自下而上”的“多元参与”特征。如果不深入分析其发展理念、战略设计和政策措施的深层逻辑,不深入识别乡村发展的深层核心影响因素,只是停留在对其实践做法的简单模仿上,极有可能走入误区。因此,对国际经验的借鉴不能简单地照搬与模仿,要根据中国自身的发展需求和实际条件,有选择地吸收借鉴。
今后的研究需要更加注重乡村振兴的“底层逻辑”,为推进乡村振兴提供更有针对性的理论指导和更有操作性的对策思路。这里所谓的“底层逻辑”有两层基本的含义:一是在纵向层级关系上,乡村作为“基层”有其自身的运转逻辑,这种逻辑区别于高度科层化的治理逻辑。二是相对于“表层”逻辑而言的“深层逻辑”。比如,对中国乡村振兴典型案例的研究要进一步进行理论提炼,不但要总结成功经验,而且要深入阐述成功的“底层逻辑”;既要重视乡村的“自主性”,注意识别和顺应乡村自生秩序及其运行规则,又要注重隐蔽在日常治理活动背后的机制、文化、习俗、观念等深层次影响因素。再比如,对国际经验的借鉴要深入经验背后,识别其战略形成与实施、政策设计和执行、发展模式建构和实施背后的情境条件、决策理念和操作策略。
要进一步识别乡村振兴进程中的“慢变量”。哈肯在研究复杂系统时通过对“快变量”与“慢变量”作用的分析指出:在复杂的系统中,“快变量”由于变化太频繁,与系统演化的慢节奏相比,其影响的平均效果为零,而“慢变量”支配着“快变量”,进而将支配系统的演化,因此更具有决定意义(92)哈肯:《协同学:自组织是受一般原理支配着吗?国外自然科学哲学问题》,董春雨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182页。。乡村振兴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社会变迁当中的持久性决定性因素往往具有隐蔽性,不容易被观察和识别。在推进乡村振兴的实践进程中,资本、土地、人才、劳动力等资源禀赋和技术发明是“快变量”,而支配这些资源配置的政策设计、治理结构和技术平台则是中间变量,决定政策设计、治理结构和技术平台背后的决策理念、思维方式和社会文化则是“慢变量”。在乡村振兴实践进程中的决策理念、思维方式和社会文化等因素的作用往往不容易被发掘,因而在理论研究和实践操作层面不被重视。因此,从长远来看,在中国乡村振兴的学术研究过程中,要加强对理念、思维和文化等变量的研究,这既是实现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需要,也是开创现代化新模式的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