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荣
从来没有想到,今年的春节会这样度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许多习以为常的事情,比如逛街、旅游、购物,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而成为奢望。隔着玻璃看着这座城市……街上空寂无人,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但窗外落日的余辉又洋洋洒洒地登堂入室,钟表上指针依旧狂转,日子照样一天天过去。
日子可以流逝,但却会被铭记,就像被雨水冲刷的石壁,难以掩盖其斑驳的痕迹一样。所以,今天我想和我的朋友、我的学生分享记忆中的三个情景。实际上在疫情发生以前,这三个情景及其承载的故事,就一直警醒着我,逐渐成为一段不能忘却的记忆。
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我,到二年级时家里才有了一台电视,所以看过的动画片真的不多,但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葫芦兄弟》绝对是那为数不多中的最爱,它给我单调的童年生活增加了不少乐趣。每次要播出时,我必早早地守候在电视机旁,企盼之情,溢于言表。但我最先喜欢上的并不是葫芦娃,而是那只看上去萌萌的还会讲话的穿山甲。当老爷爷把它从压着的石头下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个小动物太可爱了。一身棕褐色的铠甲,黑黑的眼睛尖尖的嘴,长长的尾巴短短的腿,走起路来又蹦又跳的。它是那么聪明,指点老爷爷去拿宝葫芦籽,并高兴地看着葫芦生长开花结果。在老爷爷和橙娃被困山洞时,它挖了洞帮他们找到了出口,还智斗拿着斧头的蜈蚣精。为了让橙娃和老爷爷逃脱,它把“敌人”都引向了自己,最终被蝎子精抓住扔下了悬崖。当时我一直天真地认为,穿山甲可能还会被挂在树枝上、落在草坪上,或被大雁从半空接住幸存下来,但是这些“可能”都没有发生。为此,年幼的我伤心了很久。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见过真正的穿山甲。但是这段时间,各种媒体对它的报道纷至沓来,让我更增添了一分对它的关注。
2020年2月7日,华南农业大学针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研究攻关情况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华南农业大学、岭南现代农业科学与技术广东省实验室教授沈永义、肖立华等科研人员在会上表示,穿山甲可能为新冠肺炎的潜在中间宿主。
穿山甲到底是不是新型冠状病毒传播向人类的中间宿主,科学家们还在进一步研究,但有许多人去偷食穿山甲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在地球上生存了4000多万年的古老物种,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在几十年间,被吃得几近绝种。这样的事实对已过不惑之年的我的冲击,绝不亚于儿时看动画片穿山甲被扔下悬崖的那一幕。呜呼!我终于明白在现实中把穿山甲扔下悬崖的不是妖精,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类”。真的难以想象,那些人是如何忍心把筷子伸向伴随在我儿时记忆里的朋友的。
女儿小的时候,我和她再看这部动画片时,我问她:“孩子,你在穿山甲身上看到了哪些人物的影子呢?”经常听我们给她讲故事的女儿说,看到了《封神演义》中会打洞的土行孙,看到了《西游记》里神通广大的孙悟空,看到了把鬼子引向埋伏圈的少年英雄王二小……我真的希望穿山甲以这样生动的形象留存在每一个孩子童年的记忆里,而不是餐桌上的一道菜。
今年的新冠病毒疫情也再次警醒我们,当穿山甲一个一个被扔下悬崖的时候,试问,扔到最后掉下悬崖的会是谁?
在小學阶段,狐狸的形象好像已经被人为地设计成狡猾的样子,如《狐狸和乌鸦》《狐假虎威》《狐狸分奶酪》等小学课文,但是人教版一年级下册《小狐狸卖空气》一文中描述的“小狐狸”却不是这个样子的。正是因为它的与众不同,让我记住了它。
大家先看一下原文:
小狐狸听人说,城市里很大很美,城市里可好玩了。小狐狸很想到城市里去玩一玩。它从深山老家来到城市,看到了高楼大厦,看到了马路和汽车,城市里可真热闹呀。小狐狸在城里住了一段时间,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干干的,喉咙痒痒的。一天,一辆小汽车从小狐狸身边开过,“阿嚏、阿嚏、阿嚏”小狐狸喷嚏一个接一个,打个不停。小狐狸生病了。医生对它说:“你得了空气污染过敏症,最好的药就是吸点新鲜空气。”
于是,小狐狸又回到了深山老家。那儿长满了绿绿的树,青青的草,红红的花,空气可新鲜啦。小狐狸吸了新鲜空气,病渐渐地好了。可它还是觉得心里很不安,小狐狸想:城里的空气太坏了,我干吗不把山里的新鲜空气运到城里去卖呢?小狐狸把新鲜空气装在大葫芦里带到城市,卖给了老奶奶。老奶奶高兴地说:“太好了,新鲜空气治好了我的气喘病,我叫大家都来买你的新鲜空气。”小朋友吸了新鲜空气拍着手说:“新鲜空气真舒服,我们再也不咳嗽了。”爸爸妈妈吸了新鲜空气后,身体变得更健康了。
可是时间一长小狐狸感到非常累,因为从深山老家运新鲜空气到城市里来卖,非常不方便,城里的人呢,整天捧着葫芦吸新鲜空气,什么事也干不了,也觉得很麻烦。有一天,市长也来买新鲜空气。小狐狸对市长说:“您应该带全城的人治理污染,让城里的空气变干净。”
市长接受了建议,带领全城的人治理污染。一年过后,城里也长满了绿绿的树,青青的草,红红的花,像个大花园,空气也变得很新鲜。
第一次接触这篇课文时,就被小狐狸的聪明机灵所吸引,所以我在上这一课时,除了引导学生要去爱护环境,为绿化、美化环境做贡献之外,还经常拿这只小狐狸“进城—得病—看病—回深山—卖空气”这些行为,去鼓励孩子们遇到事情要勤于思考多想办法。每每有老师要上这节课时,我都会欣然去听,看看其他老师是如何解读这只“小狐狸”的。但是对“卖空气”这件事,却不以为然,认为不太可能成为现实。
但是近年来我国部分地区,尤其是到了冬季常被雾霾笼罩,PM2.5数据持续“爆表”,严重影响人们的身体健康。据媒体报道,每年到海南越冬的“候鸟”人数,达到40万之巨。海南空气质量良好,这是老年人群体甘愿变成“候鸟”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些城里人想方设法去农村居住,只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过陶渊明般的田园生活。
今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来势汹汹,传播速度惊人。到目前为止,专家们提到的传播途径有飞沫传播、接触传播和气溶胶传播。这其中“飞沫传播”和“气溶胶传播”都是在空气中实现的。一时间口罩成了必需品,医用一次性的、企业用N95的、KF94的……各种各样的标准和型号,都在吸引着人们的眼球。虽然戴上后不太习惯,甚至呼吸不畅、胸口憋闷,但疫情当前别无选择。
在严峻的事实面前,我们再回头读《小狐狸卖空气》这篇课文,多么渴望能够接过小狐狸那装满新鲜且没有病毒掺杂空气的葫芦,长长地吸上一口,一定如清泉般沁人心脾吧!但是我更希望人们在疫情过后,在摘下口罩畅快呼吸的那一天,能够痛定思痛,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城里也长满了绿绿的树,青青的草,红红的花,像个大花园,空气也变得很新鲜。”这是我、我们大家共同企盼的。
我很少去看电影,去年热播的《流浪地球》是看过的仅有的几部电影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有一个情景,我一直记忆犹新。地球因为太阳系即将出现的“大灾变”,已不适合人类居住。人类这一诞生于太阳系的渺小族群,踏上了2500年的流浪之旅,不得不进入距离地球5000米的地下城。先不说进入地下城之前70多亿人通过抽签的方式抽出35亿人时生离死别的情景是何等地惨烈,就单单说要离开地面进入不见天日的地下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了。
“地下城”在科幻世界中,我们无从体验。如果你去过煤矿,或者你还有机会在煤矿井口往矿井深处观望,或许你会对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感知一二。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是这样描述矿井下的生活的:“一片寂静。一片黑暗。只有各自头上矿灯的一星豆光勉強照出脚下的路。这完全像远离人类的另一个世界。当阿姆斯特朗第一脚踏上月球的时候,他的感觉也许莫过于此。”于是乎人们发出了这样的惊叹:“天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工作!危险,紧张,让人连气也透不过来。光看这场面,就使人不寒而栗!”这还仅仅是矿井,不是距离地面5000米的“地下城”。
作为中国科幻第一人的刘慈欣,其作品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他的科幻总是建立在科学的逻辑和逼真的细节之上。看完《流浪地球》从影院出来,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头仰望了一番蓝天白云。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至于经常被我们忽略的存在,霎时间竟那般亲切和自然。但是从那以后“地下城”却成了我的梦魇,经常挥之不去,在心理上烙下了深刻的印痕。
有许多事情最初看似很小,几乎微不足道,但它就像滚雪球般愈演愈烈,直至难以收拾。谁能意料到一个新型冠状病毒,竟发展到武汉封城,举国隔离,举世惊恐的地步。《流浪地球》中有这样一段话:“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和每个人息息相关。”这句话令人震撼,发人深省。
各位朋友,今天的偶然有可能成为明天的必然。当穿山甲被扔下悬崖成为事实,小狐狸卖空气成为可能,那我们离到“地下城”生活真的还远吗?我真的希望这些内容仅仅存在于动画片、小学课本和科幻电影中,只留在我心底深处。
也许只是些不能忘却的记忆罢了!
(作者系太原市杏花岭区小返学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