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传统学徒制研究

2020-05-11 05:58杨永兵成英姿
职业教育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学徒教学活动

杨永兵 成英姿

摘要:在云南省大理州白族银器锻制技艺的传统民间学徒制中,教育者是师傅,受教育者是学徒;师徒之间存在紧密的血缘和熟人关系;10~20岁是充当学徒的主要年龄段;成为学徒是本人意愿的选择结果;学徒的文化程度为基础教育中段;学习地点以藏区和云南为主;教育内容主要为银器锻制技艺的制作工艺;教育活动方式主要表现为真实银器制作中的“做中学”。对中国民间传统学徒制的研究可以丰富现代学徒制的理论研究,推动现代学徒制的改革与实践,拓展我国边疆民族地区的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和职业教育,加快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培养。

关键词:民间传统学徒制;银器锻制技艺;学徒;教育过程;教学活动

现代学徒制是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实践中的热点之一。当前,国内学者对现代学徒制的内涵认识不尽相同,但一般认同赵志群的界定:“所谓‘现代学徒制度是将传统的学徒培训方式与现代学校教育相结合的一种‘学校与企业合作式的职业教育制度,是对传统学徒制的发展。[1]”可以看出,赵志群认为现代学徒制发展的前提是传统学徒制,它的发展与传统学徒制密不可分。据笔者观察,长期以来限于一手材料的匮乏,现有的传统学徒制研究中微观的个案实证比较缺乏[2]。

云南省大理州鹤庆县新华村一带的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于2014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其传承人由国家级、省级、州级、县级四级传承人组成。与此同时,云南大理新华村的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传承自清末至今一直持续采用传统民间学徒制,学徒人数初步估计至少上千人,是研究民间传统学徒制非常好的样本。笔者在2018、2019年春节期间,先后两次通过民族学田野调查的方法,获取了32份白族银器锻制技艺学徒的真实数据。调查样本中,32人充当学徒的时间跨度为1969年至2012年,跨度43年,且目前都已出师,已经成为师傅级别的手工艺人。其中,在20世纪60年代的1人,在20世纪70年的1人,在20世纪80年代的5人,在20世纪90年代的11人,在本世纪的14人。我们试图跨学科研究,尝试从职业教育的视野解构云南大理新华村银器锻制技艺传承中的教育过程、教育特点和价值,以期从微观实证研究的层面推进传统学徒制的研究。

一、云南省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学徒

根据笔者的调查,云南省大理州鹤庆县草海镇新华村一带的银器锻制技艺经过了世代传承和长期的民族融合。改革开放后,尤其是近20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云南旅游业的勃兴、贵金属交易的宽松,鹤庆县新华村一带的白族银器锻制技艺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当前,当地已经形成以新华村为核心的鹤庆县白族银器手工业生态链,是当地最重要的民族手工业,其产品远销藏区各地和云南、四川、北京、上海、广州等地。新华村是一个典型的白族聚居村,全村400多户中占80% 以上的家庭从事与银饰锻制技艺相关的产品制作。新华村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传承中长期存在着数量众多的民间学徒,其基本情况如下。

(一)师徒关系具有封闭性,两者之间主要为血缘或熟人关系

学徒在学习银器锻制技艺前师徒之间已经存在着非常密切的社会关系,且主要以血缘关系为主。在调查的32份样本中,直系亲属关系9人,旁系亲属关系16人,共占总数的78.1%。其他的熟人关系主要是银器产业中具有长期稳定的商业或手工业合作伙伴推荐而来。如果没有这两种关系,其他群体根本就不可能從事带有封闭性的银器锻制技艺的学习。

(二)10~20岁是充当学徒的主要年龄段

白族的银器锻制技艺既是一种技术活,也是一种体力活。成为学徒时如果年龄太小,由于心智成熟度低,有的时候(20世纪70、80、90年代比较典型)师徒需要外出翻山越岭进行生产和售卖的实践活动,根本就难以胜任学徒制的学习和生活要求,因此,10岁以下就充当学徒的并未出现。按照当地白族男孩的教育惯例,要么顺利经历基础教育、普通教育过程升学,要么在基础教育的后半段(小学4年级至初中)辍学转而学习某种生存技能。因此,10~20岁之间是成为学徒的黄金时间。但超过20岁后因为婚姻和生活经历的制约,从事学徒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了。因此,当地当学徒的主要以未成年人为主。(见表1)

(三)成为学徒是本人意愿的选择结果

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学徒学艺时主要为未成年人,按照惯例,一般认为是父母决定子女的选择意愿,而实际调查结果并不支持这种说法。可以看出,除了无法正常升学以外,学徒自身选择的主要原因是自己喜欢和师傅的榜样作用,其比率高达67.5%,而父母长辈要求只占12.5%。这说明当地白族男孩选择当学徒是自己的生活经验和认知的内在要求,也说明白族家庭关系中长辈对晚辈人生走向和职业选择的民主意识。(见表2)

(四)学徒的文化程度为基础教育中段

金属手工业技艺的掌握对知识文化程度的要求比传统的农牧业要高得多,因此,在白族学徒中没有文盲,即使是在上世纪60、70年代就充当学徒的5人也能识字,小学低年级的很少,高中水平也很少见,主体集中在小学高年级和初中,两者占据绝对优势,共计超过总数的90%,见表3。这说明从事银器锻制技艺的学习一方面需要基本的文化水平,但高中毕业者因为有更多的职业选择,一般也较少充当学徒。

(五)学徒的学习地点以藏区和云南为主

白族学徒的学习地点是由师傅授艺的地点决定的,而师傅授艺地点的选择则决定于自己制作银器售卖的地域范围。学徒的学习地点主要为藏区和云南。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主要渊源为代表着国内工艺水平最高的藏式银器技艺,学徒掌握其高水平技艺的优先选择是中国西部的藏区(以青海、四川、甘肃、西藏)为主,占据总数的46.5%。但云南毕竟是白族银器锻制艺的起源地和学徒聚集地。21世纪以来,新华民族旅游村的发展导致其银器消费市场的扩大,因此也有大量的学徒是在新华村一带完成技艺掌握的,其学徒比率为44.2%。其他地方主要为贵州和广西两省,是上世纪80年代前学徒的学习地域。可以看出,白族银器锻制中的学徒地点主要取决于银器工艺品的售卖地域范围,进而形成学徒跟着师傅走,师傅跟着市场需求走的地域格局。

二、云南省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学徒培养的教育过程

当地的学徒拜师后言行举止完全按照师傅的安排。师傅一般先让学徒干一段时期的杂活考验其心性,然后再经历一段时间观察师傅制作银器的流程后,让其学习由简单到复杂的银器制作多道工艺。

(一)学徒期间所干的杂活

充当学徒必须与师傅共同生活,作息时间与师傅同步,因此学徒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师傅的家人,其角色既是徒弟也是晚辈,因此还要协助完成银器锻制技艺之外的师傅家庭生活琐事。这种琐事主要分为三类:一是普通生活琐事,诸如照顾儿童、师傅的日常起居、挑水、生火、洗衣服、喂猪等,如果外出还要负责挑行李、炊具、食物和工具等;二是售卖银器成品,具体包括向顾客介绍、推销师傅制作完毕的银手镯、银吊坠、银碗、银勺、银筷子等;三是银器锻制技艺中的辅助性技能,诸如上焊药、栓铁丝、倒铅、剪扣子、拉铜丝、清洗半成品等,这类琐事带有技能性质,属于学艺前的熟悉、观察阶段。

(二)学徒期间学习的主要工艺

五十多年来,白族银器锻制技艺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表4来看,下料是银器制作的第一道工序和技能,酸水浸泡清洗和清水清洗是银器制作的最后一道工序技能,因此所占学习比率都很高,分别达到22.1%和30.9%。捶打、雕花、焊接是银器制作的核心技能,直接决定着成品的工艺水平,所占比率之和也超过35.6%。抛光虽是银器制作的必备工艺,但目前银器工具水平提升很快,已经不需要精心学习;退铅工艺是20世纪90年代前银器工具水平低下所需完成的银器锻制的准备工艺,尽管比较复杂,但后来都不再需要掌握。因此,抛光和退铅两种工艺在学徒学习银器制作技能的比率中占比都较小,两者合计才达到11.8%。

(三)云南省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学徒学习的效果

学徒的学习效果主要表现在完全掌握银器工艺的时间长短和最终能否出师成为银器锻制技艺的独立经济个体上。

1.掌握简单工艺的学习时长一般为3个月

学徒对简单工艺(包括下料、抛光、酸水清洗、清水清洗等)的学习时长因学徒的天然禀赋差异巨大,在32份样本中,有接近10%的聪明学徒仅需师傅演示一遍就能瞬时掌握,同时也有相同比率比较愚钝的学徒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掌握。相应的,有超过80%的学徒能够在三个月内完全掌握银器制作中的简单工艺。

2.掌握复杂工艺的时间一般在3~4年

白族银器手工艺中的复杂工艺在20世纪90年代前包括制造模具、灌铅、退铅、抛光。随着工具和工艺的改进,之后主要包括捶打、焊接和雕花三种工艺。与掌握简单工艺相类似,学习复杂工艺还是与天然禀赋密切相关,半年内能熟练掌握的极为罕见。由表5可以看出,只有1人半年内掌握,一般需3~4年,占比为40.6%,最长的需五年才能够掌握。如果五年仍然掌握不了,那就无法出师变成师傅了,最后要么变成师傅的工人,要么自谋出路转向其他行业。

3.学徒生涯的时长

学徒能否顺利出师,主要取决于掌握银器制作中简单工艺和复杂工艺的时间长短。学徒学艺的时间因天然禀赋差异巨大。当然了,即使是掌握了银器制作的技艺,其商业技能仍然需要摸索和师傅指导,因此,学徒生涯的时长一般都较长。由表6可以看出,出师的最快时间为一年,占总数的15.6%,而三到五年的占主体,占总数的68.8%

4.学徒期间的待遇

这包括年纯收入、假期情况等。需要注意的是学徒投奔到师傅家后,师傅负责学徒的全部日常所需。此次调查的新华村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学徒就学跨度43年,获取有效的样本数为26人,学徒的待遇和我国的社会变迁相一致。20世纪90年代前的学徒因为外出工作的选择不多,同时银器技艺品的市场销路也不是特别广,因此这一时期的学徒年收入水平都比较低;20世纪60、70年代根本就没有年收入的说法;至20世纪80、90年代,师傅一般在年底的时候给学徒点压岁钱,大部分年收入转交给学徒的父母。当学徒技艺掌握到一定程度后,师徒之间以合伙经营的方式分割售卖银器的利润,一般学徒能得到总利润的20%~30%。至21世纪后,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和银器工艺品销路的拓展,学徒的年收入也逐渐提升,最高达到2万元。

由前面的调查中可以看出,学徒学习期间处于青少年时期,尽管处于精力旺盛的黄金时期,但休息与娱乐也是人之所需。但学徒拜师后与师傅一起共同生活,师傅制作银器时得在一旁观察、学习,而当师傅休息的时候还得照顾师傅家庭成员的日常生活,充当着晚辈、学徒、佣人、工人等多种角色。总体而言,学徒的假期情况是分阶段的。在20世纪60、70年代学徒根本就没有假期,因为都是长期随师傅外出学艺,师傅没回家自然也无法回家放假。20世纪80、90年代后,随着社会的变化学徒开始有长短不一的假期,其中最长的为正常节假日休息,这是在云南新华村学艺的学徒才能享受的待遇,其他到藏区学艺的学徒一般在出师前都不能回家。(见表7)

三、云南省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民间传统学徒制的教学活动分析

顾明远先生在《教育大辞典》中,则把学徒制定义为“一种从古代延续至今的职业训练制度……在规定期限内,雇主以师傅身份向学徒传授技艺,学徒整天为雇主劳动服务,一般报酬很少或只给生活费用。[3]”他们所说的学徒制其实就是传统学徒制。云南省大理州鹤庆县新华村一带的学徒制一直未与当前的学校职业教育相联系,因此是现代社会中的民间传统学徒制教育形式。任何教育活动的核心在于育人,而“凡是教育活动都具有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内容和教育活动方式等基本要素”[4]。在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民间传统学徒制中,教育者是师傅,受教育者是学徒,教育内容主要为银器锻制技艺,教育活动方式主要表现为师傅授艺的方法。

(一)师傅

白族银器锻制中的师傅主要取决于他所制作的银器工艺品是否被市场所接受,其他次要因素还要看是否有稳定的银锭来源、从事生产的固定场所和稳定销售的渠道等,其实也可以说是否融入到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产业链中,能否独立地完成从银锭购买、制作成品、成品销售的银器產业的关键性环节。如果银器工艺品销路广泛,供不应求,在遇到熟人或亲戚推荐青少年拜师学艺情形之下,因为双方已经建立稳定的社会关系以及自己人手紧缺,一般都会收徒。因为对师傅来说,他其实就是在一定期限内以比较小的成本雇佣了一个顺从的技艺帮手,可以扩大自己的银器工艺品的生产量,进而增加自己的经济收入;不利的是可能培养了一个产业竞争对手。但就当前来看,国内白族银器手工艺品的市场需求量是巨大的,远未到饱和的程度。所以,有责任心、热爱银器产业、希望白族银器手工艺长期传承的师傅大都选择收徒,并且数量一般都没有限制。

由表8可以看出,每个师傅在同一时段内所带学徒的数量没有规律,有21.9%的师傅只带一个学徒,同时也有15.6%的师傅所带学徒超过6人,这可能与师傅的人际关系网和自己的银器工艺品市场需求量密切相关。

由表9可以看出,即使是已经具备师傅条件的手工艺人,有高达37.5%的人从未收过学徒,这可能是自身人际关系、处事态度和产品销路较窄所导致的。另外,从调查结果来看,将白银银器工艺品能够做得比较精致,甚至体现出自己的工艺、设计特色的银器工艺品需要较长时间的从业经验积淀,因此,年长的师傅收徒数量较多,其中收徒数量达到40个以上的师傅现在已经超过65岁,并且是从少年时期一直就从事银器工艺品的制作,所带学徒中甚至有韩国、日本等国外的学徒。

(二)学徒

学徒是白族银器锻制技艺学徒制教育中的受教育者,主要是处于基础教育中段文化程度的当地白族青少年,心智还不成熟,正处于学习职业技能的关键时期,在父母、亲友的推荐下自愿跟随技艺精湛的师傅学艺。他们有自己的需要、习性、兴趣、情感与诉求,但为掌握日后的生存技能,只好完全听从师傅的示范、引导、促进、要求,积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自觉和自律地掌握白族银器产业的各项技能。一般经历3~4年的学徒生涯顺利出师,能够独立完成银器工艺品的制作和销售。

学徒认为自己当学徒期间最大的收获就是掌握了技能和谋生能力,两者共计达到总数的81.3%,这也是白族传统学徒制存在的主要价值。当然,对到藏区远离家人的青少年学徒来说,长期与藏族人民相处,掌握了藏语和独立生活能力提高是其学艺过程的附带产品,而审美观念、判断力则是与师傅生活与学艺过程中长期的耳濡目染训练出来的。

当曾经的青涩少年变成技艺熟练的师傅,回顾自己的学徒经历时,有37.5%的学徒对学徒制给自己带来的影响都有非常正面的评价,认为学徒期间的付出是值得的,没有任何遗憾。与此同时,有46.9%的学徒认为学徒太辛苦。这部分学徒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20世纪90年代前的学徒,限于白族银器手工业的不发达和难以购买银子,只能外出翻山越岭、走村串寨般寻找原料,并协助师傅加工进行学艺,再加之交通条件的限制,其中的辛苦是显而易见的。另一种是到藏区学艺的学徒,长期离开故土到人烟稀少高海拔的藏区生活,条件恶劣,特别是冬季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每天师徒工作时间14~15小时是常态。若是遇到订单旺季时,往往师徒通宵赶工。即使是21世纪在云南新华村一带未离家的学徒,其学艺条件比较好,但他们的工作时间一般为12小时左右。因此,学徒期间的生活无疑是充实的,但也是忙碌辛苦的。

(三)教育内容

教育内容是白族银器手工艺学徒制教育中的又一基本要素,是白族银器手工业中所需的各项知识和技能,具体包括银器手工艺技能、购买银锭和售卖银器品的商业技能以及日常生活经验和个人品行修养等。核心是银器手工艺技能的掌握,它属于经验知识的范畴。根据调查,大理州鹤庆县的白族银器手工艺产品主要包括装饰类的手镯、戒指、吊坠、耳环、藏式腰带、藏式刀壳,生活类的碗、筷、勺、酒壶、水杯,宗教器物类的藏式转经筒、藏式酥油灯等。因为接受调查的学徒学艺期间跨度达43年,白族银器锻制技艺随时代的发展也出现明显的变化,其工艺顺次大致如下:火攻与熔银、开片与下料、制作模具与压模、灌铅与退铅、雕花、安装组合与焊接、抛光与打磨、酸水浸泡清洗与清水清洗。

(四)教育活动特点

教育活动方式是指“教育者引导受教育者学习教育内容所选用的交互活动方式”[5]。因此,大理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学徒制的教育活动方式就是由师傅引导学徒学习制作银器品时所选用的教育方法和手段。而在学徒对师傅言听计从的学徒制学习过程中,师傅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从白族银器锻制技艺的长期传承来看,师傅接受亲戚或熟人推荐收徒弟以后,徒弟进入师傅家门,就正式建立师徒关系,一般没有签订契约的现象。师傅收徒后主要采取身体力行的方法,把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产业链(原料购买、产品制作、商品销售)中的所有环节都通过带领徒弟共同完成的方式进行以制作为中心的实践性学习,师傅基本上不讲解原理和理论,学徒长期与师傅一起生活,通过观察、模仿,在边做、边干、边学的自我反思中学习银器产业相关技能,核心是银器锻制技艺流程,出师时的目标同时也是学习的最终目标,就是像师傅一样成为白族银器产业链中一个独立的经济个体。而在银器锻制技艺学习中,遵循着由易到难、由简单到复杂的银器工艺制作过程,如果能够熟练掌握最难的雕花工艺,基本上就可以出师了。因此,白族银器锻制学徒的技能学习与工作体系为特征的职业教育相一致,主要采取“做中学”的方式,银器产品的制作是基本载体和教育效果的终极检验标准。对此,近年来已有学者从职业教育课程论的视角对传统学徒制的教育活动特点进行研究,并且把它归纳为教育过程有职业生涯发展目标明确、教育过程与工作过程统一、所学内容非常实用和按照任务的复杂程度展开教学等四个特点[6]。应该说,该结论是能够成立的。

四、云南省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民间学徒制的价值

经历百年的风雨,自发的民间传统学徒制为云南省大理州鹤庆县的白族银器锻制技艺培养了大批的工匠,有效地促进了新华村一带的银器手工业的发展,充当学徒已经成为当地白族青年的一条主要致富之路,同时也使白族银器锻制技艺这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存留下来,成为当地白族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推动了我国人民的文化自信。对它的研究和关注至少有下列三方面的价值。

(一)丰富现代学徒制理论研究,推动现代学徒制的改革与实践

当前,现代学徒制是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方向,已经在全国开展广泛的试点。理论来源于实践,同时又推动着实践。然而,当前现代学徒制的理论探讨似乎已经进入瓶颈期,有学者指出最近国内的现代学徒制理论研究数量急剧下降[7]。在积极吸收传统学徒制优势推进现代学徒制的发展已经成为业内共识的情形下,我们认为有必要回到現代学徒制研究的历史起点——传统学徒制上,加强对其研究不失为推进现代学徒制研究的一种思路。如前所述,在云南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民间学徒制中,严密的师徒关系,学习载体主要为银器,学习内容主要是实践性为特征的银器锻制技艺,学习的过程同时也是真实的生产过程,学习效果的终极考核是学徒制作的银器能够为市场所接受。对此,已经有学者指出传统学徒制中稳固的师徒关系是现代学徒制的根本要素[8]。因此,在当前现代学徒制下培养小批量的高精尖人才、传统技艺人才、企业内学徒,必须充分吸收民间传统学徒制的营养。

(二)拓展我国边疆民族地区的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和职业教育

近现代以来,学校教育逐渐成为中国教育的主流。边疆民族地区学校教育之外的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和职业教育的理论研究一直非常匮乏。2019年2月,党中央和国务院联合下发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中明确做出 “重视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提升民族教育发展水平”等论断和要求。云南省大理州鹤庆县新华村一带的白族银器锻制技艺中的民间传统学徒制,其地域空间主要集中于藏区和大理地区乡村的师傅家中或是银器锻制企业的作坊中,游离于学校教育之外,师傅和学徒之间大多是存在密切血缘或亲缘关系的白族居民,培养急需的白族银器锻制技艺技能型工匠,它是边疆民族地区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的结合体,同时又属于职业教育,因此,继续推进它在白族地区的进一步发展是有国家政策依据的。

(三)加快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培养

自2003年我国正式开展非遗的保护和传承以来,社会各界做出种种努力,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最近十多年来,还是不断传来我国某些种类的非遗保护面临的种种困境,甚至是国家级非遗消失的令人心痛的信息。其实,非遗保护的核心在于非遗的活态留存,即非遗传承人的培养,这从本质上来说属于教育问题,尤其是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问题。因为非遗的特性,非遗传承人只能采用民间传统学徒制来培养,现实中存在着非遗传承人培养缓慢与困难的情况。社会需求无疑呼唤民间传统学徒制理论研究成果对此做出回应。笔者曾提出在少数民族技艺类非遗保护的传统民间学徒制研究中,可以开发技艺类非遗中的工作诀窍知识作为教育内容,这一方面可以为非遗传承人的培养提供知识来源和文本依据,加快其成才效率,推进非遗保护工作;另一方面,可以为职业教育课程与教学论的研究提供现实个案[9]。

注释:

①文中图表所有百分率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采取常用的四舍五入法,所以百分率数据总和可能会出现大于或小于100%情况,这是由计算方式所导致,总体而言不影响数据结论的科学性。

参考文献:

[1]赵志群.职业教育的工学结合与现代学徒制[J].职教论坛,2009(12):1.

[2]杨永兵,王雨馨,杨勇.近30年来我国传统学徒制研究综述[J].当代职业教育,2019(3):60-65.

[3]顾明远.教育大辞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

[4-5]王道俊,郭文安.教育学[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6:16-17.

[6]徐国庆.职业教育课程论(第二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24.

[7]吴晶.我国现代学徒制研究综述[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6(31):20-24.

[8]徐国庆.我国职业教育现代学徒制构建中的关键问题[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學版),2017(1):30-38.

[9]杨永兵,龚自力.工作诀窍知识在我国少数民族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中的价值[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9(33):63-69.

(责任编辑:杨在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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