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泳(外一篇)

2020-05-11 12:19汪少飞
少年文艺(1953) 2020年2期
关键词:水鬼马蜂铁锅

汪少飞

一放暑假,就是“六月天”了,我们一头扑进了故乡的那条晶亮的却不知名的河。

我的小山村汇聚一大一小两条河,大河源于古暮羊栈岭,小河源于黄山九龙峰。两条河浅处仅及脚踝,清澈、明净,深处则碧波轻涌,生动、舒柔,掬一口沁人心脾,酷暑顿消,扑进去野泳更是我们在六月天的向往。

我和伙伴们首选的目标是村西南一里多路外的“铁锅潭”。这口深潭夹在两个峭壁之间,最深处有三四米,里壁之上的原始古木给铁锅形的潭面洒下了片片荫翳,使深绿色的潭面更显得神秘莫测;峭壁斜插潭底,里侧幽黑;上面是一丈多高的瀑布,飞流而下,惊心动魄。我们久站岸上,两腿会微微打颤。我和小我三岁的弟弟有良说,我们俩先去探路,我们同时下去,如里壁有水鬼拖我们的手脚,我们一定要相互拉着,不能放手。我们一个猛子扎进去后,小心地在水底扫视,见里侧黑乎乎的,但不见冒水泡,可见里侧并无深洞和漩涡,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水鬼了。我们放心了,转身游回,招呼伙伴们:“下水吧!”伙伴们乐了,扑通扑通地像青蛙一样都跳了进来。平时阴森恐怖的铁锅潭顷刻间一片惊呼和欢乐。我们绕四周游动,觉得比平浅的水潭过瘾多了,然后潜入水底,搬掉乱石,数人同时游向水潭里壁的幽黑处,探寻里面是否真有水鬼……

此后,我们每天必来。午后的烈日晒得河滩烫脚、知了哀鸣,而我们则在铁锅潭里“打漂”,即人仰面躺在水面上,两手轻轻后拨,双脚一张一合往后蹬,让身体缓缓前行。我们时而眯着双眼,看蓝天上飘移的云彩浮想联翩;时而微闭双目,享受着轻轻柔柔的河水的恩赐。

这口深潭的瀑布外侧有数个岩坎。我们先是从潭面上爬上低一点的岩坎上往下跳水,后又爬上一丈多高的岩坎跳,开始头晕、心跳,而跳下后则一点都不怕了,闭目悬空落水后又悄然浮起的感觉飘然若仙。站在岩石上扎猛子更是刺激,像一条条小白龙入海一样惊心,哧溜一声落水的弧线很是优美。扎猛子比跳水要求高。我第一次扎猛子时,因不敢头朝下,落水时前胸猛拍水面,内脏剧痛,小命都差点儿没了。跳水也会有险情。那次跳水脚落潭底后,我心里哎哟一声,本能地弓下身去,捂着受伤的右脚板,水面上随之冒出一股殷红。上岸后,我才知道,右脚板被水底下的玻璃碎片划开了,血流不止……

离铁锅潭不远是“棺材潭”。提起这名儿,女人们打猪草时都不敢靠近,唯我们这些野小子们敢造访。这潭比铁锅潭稍浅,但大些,长方形若巨棺,中间及四周均为平缓的岩石,两边是掩映的树木。潭面照不到多少阳光,故水呈浅黑色,里侧更黑,显得阴森森冷冰冰的。大人们网鱼时,我曾在这潭里用长竹竿挑上了一条形同大带鱼的“毛簸”。这在棺材潭里是极为少见的。第一次造访这潭时,为了壮胆,我们几个人站成一排儿,齐声高叫着,同时扎进潭中,阴冷的潭面立即激起巨大的波澜,层层拍击着黑色的石壁,长时间发出咚隆隆咚隆隆的巨响,吓得我们心跳如鼓,全身鸡皮疙瘩一阵阵的……

第二次下去我们就不怕了。因这潭偏僻,板车路上看不见这里,我们可以光着腚子扑腾。有时,我们抓一把沙子摩拳光溜溜脏兮兮的身子,惬意极了。

但这潭的水太凉了,游了几次后,我们又想转移目标了。

村东两里路外的“仙人潭”,是我们唯一不去造访的深潭。这潭深不见底,阴森可怖,我只在一次网鱼时,跟大人下去过一次。村里的老人说,太平天国时,长毛在这里杀了许多人,都是扔在这潭里的。我们就更害怕了。

“仙人潭”自然不在我们选择的范围。不过,我们依然有很多的目标可选择。

和马蜂拼杀

在河里玩够了,我们也常在路上玩,在路上路下拔野蒜、摘山楂什么的。但那年的六月天,我们遭遇了马蜂,与马蜂进行了一场殊死拼杀。

我带着五六个伙伴到油竹坑方向的板车路上溜达。返回路过石壁山路段时,一个伙伴见路靖下有一串红山楂,便伏身去摘,突然嗡的一声,几只大马蜂从他的手下飞出,随着小伙伴哎哟一声哭叫,路塝下的马蜂气势汹汹地向我们扑来。这种马蜂黄中带黑,有大拇指粗大,张牙舞爪,蜇人凶狠,是蜂中之王。因蜂窝有米篓般大,故大山人管其名叫“篓蜂”。篓蜂窝除常常落在树桩边,悬在路坎下外,还常挂在数丈高的大树上,故又名叫“九里窗”,意为蜂窝挂得很高,像个能环视方圆九里的窗户。

“快蹲下,别出声!”我叫伙伴们半伏在地,臉朝黄土,屁股朝天,双手护头。我将只有五岁的妹妹护在身下竭力保护。马蜂像日本鬼子的轰炸机群,黑鸦鸦一片,直往我们身上俯冲,我们翘起的臀部是马蜂的首冲目标。我先是臀部被蜇了一口,如锥扎一样疼,等我用捂头的手移去捂伤臀,手又被蜇了一口,疼得我直叫。正欲抚摸,脑门上又被蜇了

一口,我吓得大叫。此时,小伙伴们被马蜂蜇得叫声不绝于耳。更急的是马蜂蜇了妹妹一口,痛得小妹妹大哭不止,惹来了更多的马蜂。

怎么办?跑不脱,躲不过。大人们曾说过,三只篓蜂,顶只老虎;还说,篓蜂叮三口,不死也难留。可我们身上都被咬了三口以上了,与其等死,不如和马蜂拼杀!

我忽然悲壮地站起来,大声吼道:“和篓蜂拼了!”不愧为大山里顽强的山娃子。我们这群最大只有十二岁的野小子被马蜂激怒了,有的脱下身上的褂子猛扑,有的捡起路边的竹枝挥舞。不少马蜂被我们挥打在地,我们补上一脚,将马蜂踩得稀烂。不可一世的马蜂也暴怒了,它们从未遇到过如此胆大、强硬的对手,倾巢出动,嗡嗡地狂舞着,将我们围蜇。我们已伤痕累累,肿眼开始眯缝,肿手难握拳头,但无所畏惧。马蜂蜇在哪,我们的手掌就打在哪,有的马蜂未及蜇便被我们打得粉碎。细而韧的竹枝很起作用,我们一阵挥舞,马蜂就落地一片。路上散落的全是马蜂的尸体。不少未死的马蜂仰躺着,带毒汁的屁股不停地翘动经反复拼杀,马蜂数量大减,攻势渐弱,我们在杀死两百多只马蜂后,乘机突出重围。数只追来的马蜂俯冲欲蜇,被杀红了眼的伙伴们狠狠地用手掌搓死。

我们回到家,大人们惊吓得直咋舌。我的父母急得搬走床上的被子,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我和弟弟躺在清凉的床板上呻吟。这次拼杀,弟弟被蜇十八口,我被蜇十三口,其他的都在十口上下。我从昏睡中醒来时,很疑惑,不是说“篓蜂叮三口,不死也难留”吗?我被蜇了十三口怎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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