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情路上那一盒饭……

吴小英

下班了，并没回家，也不敢回！因为接触了天南地北跑火车的同事，今夜我独自蜷在被窝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没有勇气给儿子打电话。拿起手机满屏都在刷“新冠肺炎”。我不想提笔。我怕提笔成伤！浸泡在病毒带来的恐慌里，逆行的感动，脑袋里千丝万缕，看着许多文友奋笔书豪：武汉，加油！我们的列车员也宣誓：加油，挺住！

这是一个特别的春运，每个经历它的人都将毕生难忘！“逃离武汉”和“最美逆行者”，都是对生命的渴望和博爱！疫情，牵动14亿人，封城、封村、封路，空气像霜冻一样凝滞，街道像荒漠一样冷寂，千百年延续欢庆的节日，突然沒有了掌声、没有了笑容，只有泪水与汗水的交织，没有枪炮声的武汉是寂静的，今夜，我也是寂静的！我曾经跑火车路过的武汉，我去参加诗会的武汉，武汉离广州那么远，又这么近，不到一千公里的路，隔着黄鹤楼和车轮的呐喊，一夜之间文字的浪花在心海把自己掏空。我和武昌有缘，现在病毒给它贴了标签，我不怕，我依然爱！2018年春运，在K1080次开往武昌的火车上，我和《人民铁道》报记者访谈农民工大哥大姐，又偶遇一个年年春运都要坐武昌车追忆妈妈的女孩;2019年春运，我又在K1080次武昌车上，我们段组织“广客，诗和远方在路上”为旅客送福、送书、送画，我在车上敞开心扉读自己的诗;2020年春运，还想在 K1080武昌车上，原本已经和领导请示好，在除夕之夜和旅客包饺子一起度过，结果，突如其来的疫情，阻断了我的计划，现在武昌的天空都在哭，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有把在手机里搜寻春天的消息，交付于口罩和这些苍白的文字……

武汉请原谅我今夜的胆怯，请允许我戴着失语的口罩，关闭门窗，屏住微弱的呼吸躲在世俗的静谧里，静静地写这个春节的痛。为了这个春运平安有序，我的脑海不断浮现在元旦前的那个夜晚，不断复制抗疫情路上的故事……

2019年12月21日22时，我准备睡下，手机突然跳出一段文字“小英姐，你在坪石吗？”这是我们单位动车孔俊车长发来的，随着又转来钱，我看到信息回他说钱是不是转错了？我正准备把钱转回给他时，又弹出一条信息：“小英姐，麻烦你一件事行吗？听说武昌爆发了疫情，春运回不去了，你明天有空的时候帮我买点水果、烟和食物去送给我爸爸。”原来他看了我朋友圈知道我回了坪石，要我帮他一个忙。看完信息，我怕超市关门了，因为明天一早我要赶回韶关，揭开被子，下床披件母亲的大衣就往街上跑……母亲闻声追出家门口，静静的楼道，只有母亲的唠叨和脚步声……

2020年1月3日我在八楼值班，跑动车班的列车员回来了，孔俊车长10天没回家也正好来到间休室，他看到我很高兴，连声道谢说我帮他给爸爸送东西的事。疫情严重的时刻，退乘的车班都要测温入台帐：36.5°C，36.3°C体温正常。量体温时他们乖乖的，像孩子一样站立，听测温仪那一声震动，直到测温完毕姿势才放松下来。这一刻，他们站在我面前，惊弓之鸟一样，他们是最乖的孩子。他们在车厢里给旅客测温的时候，也一定和我一样感同身受，他们是家长，旅客是孩子。每次那个点儿他们回来，我都习惯问一句“吃饭没有？”那天孔俊车长说：“没吃。”我很尴尬，晚上七点了，饭堂已下班，就算没吃也打不了饭。现在想想，我那句“吃饭没有”问的也是多余的。回到值班室，我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九宫格里有测量仪显示的度数，两个泡面，一个是刚泡好没吃的，一个是吃完连汤都喝完的，下面有段文字：10天没回家了，父亲的年过得一定很担心、很害怕，体温正常，泡面特香，退乘回家看父親……

那碗连汤都喝完的康师傅和回家看父亲去的字眼，看得我满眼泪花，我责备自己没能给他打盒热气腾腾的饭。我很歉意，欠一个盒饭……

列车员加班，正班后套跑临客，冷备、热备待令，有的列车员甚至跑了10多天车回不了家是常态，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们的列车员都是铁轨的钢脊梁，是战士，是逆行队伍中的一员。我永远忘不了，抗疫情路上，那天我在休息室值班，年初四傍晚我正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大门的榕树下，传来一句“小英有吃的吗？”声音很小，但我听得出有很明显的疲惫，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乘务箱轮子在地下翻滚的声音，“哐，哐，”这不是海燕吗？才半个月没见，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头发有点乱，声音很沉。我和海燕1998年在韶关劳服一起跑过车，每次见到我们都很高兴，那天看到她，我忘了疫情的存在，我像平常一样迎上去，她连忙伸手挡我，示意要我别靠近她，我才意识到，她挡我是在保护我，她说跑了6天车，接触过太多人，刚下车，明天又要支援别的车班。她说了很多，我听到最重点那一句“好饿”，我与她相隔有六米远，转身跑进值班室去拿我妈妈给我值班准备的吃的，说是吃的，也只是几块饼干，当时在心里还有点抱怨妈妈给我准备的东西太少，隔着刚才那个距离把饼干给海燕丢过去。海燕双手接着饼干，乐呵呵的……平常我值班的时候，燕子跑车都会把自己出乘吃的东西偷偷放一些在我办公室桌上。今天回来看她精疲力尽又饿着肚子，我确实有些心痛。正值过年，小卖铺也都早早关了门，又有这个疫情，别说买吃的，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街道商铺都是空的。该做晚饭了，想到明天一早海燕还要出车，整整一晚，几块饼干哪里够填饱肚子？便向她要了饭盒，她把饭盒放在一边，我去拿，就这样，她在厨房外，我在厨房里面，我们隔着一个窗子聊了很久，我给她炒了青菜和腊肉，跑了6天车回来，又要上车支援，又是大过年的，想着海燕今晚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饭，我也乐滋滋的。我把饭盒放在厨房外的茶炉上，燕子还是隔着我很远的距离把饭拿走，连声道谢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海燕拿着饭，一边走，一边不停唠叨，还是重复那句话：退乘回来还有热菜热饭……而我在感悟，一家人聚集的那一顿饭，无论贫富，在那一刻，在一起吃一顿普通的饭，就是所有人的满足。

那晚我吃了单位发的碗面，给K813退乘的兄弟姐妹们量体温、拿卧具，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当然他们都离我很远。就算量体温，他们要我把手伸长点，我知道，他们依旧在保护我。我在心里谢谢我的同事，第二天他们又要跑岳阳，还是和往常一样，但不一样的是，个个戴着口罩，听不到院子里的笑声，更没有进图书一角拿书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忧郁，白天安静的院子，因为他们回来变得有烟火味，就连微弱的路灯也变得灯火通明，这个车班吃了乘务餐回来的，或许不饿。明天又要临客出发。连续跑了几天车的明哥，简单的洗漱，和家里的孩子视个频，就匆匆钻进自己的车，他车上的被子，都是爱人在出乘前给他装好的，为了不交叉感染，明哥退乘就把自己隔离在自己的车上睡觉，等第二天房间的同事睡醒，大家一起回派班室刷脸打卡出乘。在灾难面前，在列车员兄弟姐妹的疲惫不堪面前，我没资格说自己累，在不同的岗位，广客人、铁路人都是小小的生命守护人。

夜深了，搁笔，关上心门，我喊不出口号，大口罩后面的眼睛不用诉说，只一瞥，便胜过了千言万语——愿，天早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