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国家图书馆发展战略研究*

何亚丽 卢心怡

（中山大学资讯管理学院，广州 510006）

2020年我国即将结束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进程，迈向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阶段；2020年也是我国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收官之年，“十四五”规划被提上日程。因而，在社会转型时期与新的阶段制定相应的发展规划是各个领域的重要事项，图书馆领域更不例外。面对我国公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以及搜索引擎技术发展与开放获取政策推广等外部环境对图书馆传统服务带来的冲击，我国图书馆面临迫切的创新和变革要求。

如何应对新的要求是各国图书馆领域的重要议题，而国家图书馆是其他图书馆的引领者，其战略规划指导了重要的发展方向，具有普遍性的参考价值。因此，本文调查了国外主要的国家图书馆的战略规划文本，希望为我国新时期图书馆战略规划制定与图书馆建设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1 研究综述

现有文献中，已经有针对某一国家图书馆最新战略规划的全面研究，如针对《新西兰国家图书馆2030战略方向》，刘莉等[1]在介绍新西兰国家图书馆和其战略规划的发展历程基础上，从文本体例、战略主题、重点发展方向等方面对该战略规划文本进行解读，并重点对战略规划文本中文化遗产与财富的保存与传承，促进知识共享与知识创新，以及推进兴趣阅读、提升全民素养3个战略主题进行了分析。魏蕊等[2]立足于更广阔的视野，分析了国家图书馆战略规划的发展历程和发展特点，如大英图书馆1985—2015年制定的8个图书馆中长期战略规划反映了其在30年知识服务使命与内容的传承与演变，内容建设战略的发展以及用户服务战略的与时俱进。

相对于战略规划的全面解读，一些学者更加注重对国家图书馆战略规划某一方面的研究。资源战略是其中一个方面，如黄如花等[3]通过对国外主要国家图书馆的战略规划以及信息资源建设相关计划的调查研究为我国提出了有关呈缴立法、馆藏发展政策、特色文献资源建设、信息资源保存战略和信息资源建设合作的建议。研究服务是另一个方面，如Reimer[4]分析了国家图书馆在研究支持中的角色变化，认为目前国家图书馆面临资金减少、期刊使用率低、版权限制多、开放获取导致用户对图书馆学术内容访问减少等困难，并基于现有国家图书馆战略规划与研究服务相关的计划提出了为全球开放知识的基础设施提供支持、通过对用户产生的作用来评估自身、具有全球化思维3点建议。

本文在上述文献调研的基础上，针对现有研究不足，强调对国外主要国家图书馆的最新战略规划内容的全面、整体分析。研究团队不仅关注单个战略规划文本的全面解读，还强调不同国家图书馆之间战略目标的对比，既能从宏观上了解国外国家图书馆的战略计划概貌，也能掌握世界图书馆领域共同关注的重要问题。

2 研究方法

本文研究团队从各国国家图书馆官网搜集最新的战略规划文本，剔除过时等问题文本，共得到10家国家图书馆战略规划文本，见表1。

表1 10家国家图书馆及其战略规划

研究团队采用内容分析法全面阅读了上述战略文本，主要对战略规划的使命愿景、制定背景、战略目标及实施策略等进行初步梳理。在此基础上，采用扎根式的内容分析，对10家国家图书馆的战略目标逐一进行重点词汇抽取，并对抽取的词汇进行概念化处理。如从加拿大图书档案馆的战略目标“吸引公众/获取资源：提高馆藏资源的访问”“适应性组织/可持续的馆藏：增加并保管馆藏资源”“合作交流/增加成果：寻求并支持集体解决方案，以在国内外建立更具凝聚力和影响力的文化遗产社区”中抽取重点词汇吸引公众、增加并保管馆藏资源、合作交流，并分别概念化为吸引公众、资源收集与保护、合作交流。在上述概念化的基础上，研究团队进一步分析了经过概念化处理的战略目标之间的关系，最后将主要战略目标归类、合并为4类：推进资源收集与保护，成为国家文化记忆的守护者；着力扩大社会影响力，成为国家文化形象的代言人；加强图书馆传统服务，成为国家与个人发展的支持者；建设多元化合作网络，成为国家文化资源的联结者。

随后，进一步调查上述10家国家图书馆官方网站、战略文本提及的项目等相关材料，对战略规划内容进行补充和完善，最终形成调研结果。

3 研究结果

3.1 推进资源收集与保护，成为国家文化记忆的守护者

尽管技术等外界环境的变化给图书馆带来了巨大冲击，甚至改变了图书馆的部分传统服务，但作为国家文化的记忆者，保存文化资源仍然是国家图书馆最基本与最重要的任务。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提出，馆藏建设是国家图书馆“履行国家文化记忆者的职责体现”[5]，全面的馆藏建设将会促进国家的文化多样性与经济增长，产生长远的影响。在所调研的国家图书馆战略规划中，收集与保存文化财富是多家图书馆的重要目标。它们在建设文化资源时，强调全面性与多样性，如新西兰国家图书馆在目标“宝藏（Taonga）：收集、保存并利用文化遗产与宝藏，创造新知识”下设立子目标“建立反映新西兰和太平洋地区的文化多样性的馆藏”[6]。同时，资源类型呈现多样化的趋势，口述资源、网页资源等被纳入收集计划，尤其是随着数字资源规模的扩大，许多国家图书馆注重对数字资源的收藏。如德国国家图书馆在目标“采集”中计划整合网页资源[7]。值得注意的是，从2011年开始，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已经在其网络档案库（web archive collection）保存爱尔兰有价值的网页内容，其中包含许多已经消失的网页记录[5]。目前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收集了大量各种类型的网页资源，包括与公民投票、选举、社会和文化等主题相关的内容[8]。未来，其计划“开发与实施新方法”收集包括数字文稿、数字出版物、数码照片与电子邮件等在内的数字内容，以应对数字资源数量不断增长但易受损、消失的问题，承担作为爱尔兰记忆机构的职责[5]。

无论是数字资源还是实体资源，保存与保护都是图书馆的重点任务，强调馆藏建筑的优化是各国国家图书馆新的解决方案。如荷兰皇家图书馆计划将实体资源转移到新的专业保管场所，采取更安全、可持续、有效和性价比更高的方式保管实体资源[9]；爱尔兰国家图书馆计划提高对建筑的投资，其现已获取政府的资金，与公共工程办公室（the Office of Public Works）合作开发位于维多利亚的图书馆建筑[5]；加拿大图书档案馆正在现有图书馆资源保护中心后方建造新建筑，以满足将来对额外资源存储的需求[10]。

在新的背景下，各国家图书馆不仅收藏本国的文化记忆，也关注其他国家/地区甚至世界范围内的文化财富。在全球化的今天，图书馆通过资源收集帮助国家了解自身竞争优势，如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计划收集海外资源，尤其是亚洲和太平洋等地区的资源，以了解澳大利亚在该地区的定位[11]。除竞争之外，国家之间更是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存在，各国家图书馆与其他图书馆、文化机构合作，坚守图书馆作为人类文化记忆守护者的职责，如大英图书馆支持受战争或民事紧急情况威胁的文化机构的资源保管[12]。

3.2 着力扩大社会影响力，成为国家文化形象的代言人

在角色定位与社会意义受到争议和质疑的当下，图书馆需要扩大社会影响力证明自身的价值。在调研中，发现各国家图书馆正在通过多种方式加强用户对图书馆的了解，改善图书馆的形象。扩大宣传是重要的方式，如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在“提供信息资源的利用”这一基本目标下，提出了“加强关于国立国会图书馆所提供的信息资源和其整个活动的宣传，为了获得广泛关注，举办各种展览会和演讲会等”的行动计划[13]。各国家图书馆同时强调宣传活动的多样性和创造性，关注图书馆文化活动形象的提升。大英图书馆在短期内将会更具创意性地利用图书馆的建筑，使空间具有不可预测性，吸引更多用户发现图书馆的展览和活动；并长期寻求外部支持，开发更大、具有更多功能的空间，使得数字资源、音频和多媒体等资源都有展示的机会[12]。

除此之外，研究发现国外国家图书馆强调用户对图书馆的参与度，让用户感受到图书馆区别于大量网络资源的文化魅力在于其关注社区，与每一位社区用户互动、建立联系。在各项服务与活动中，图书馆更加关注用户的声音，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提出图书馆要作为伙伴与用户互动，计划让用户通过社交媒体和众包参与图书馆活动[11]；在爱尔兰国家图书馆的网页资源收藏项目中，其设立了社区收集（community collecting）版块，与社区用户互动，收集用户的建议，选出用户心中能够反映爱尔兰生活与文化的网页内容进行收藏[14]。爱尔兰国家图书馆还开发了家庭历史服务（family history services），颁布了家庭历史研究信息册并设立了免费的家谱咨询服务，除了支持专业人员的相关研究外，也旨在帮助有意愿进行家族历史研究的用户[15]。这项服务贴近用户的需求，使得图书馆参与了用户的生活，与用户建立起更深入的文化联系。

除了通过吸引用户提高图书馆的影响力，在追求效率与数据至上的当下，图书馆也利用更加清晰、确切的数据直接展示自身的价值。美国国会图书馆在图书馆评估这一本就重视数据的传统活动中喊出“量化图书馆对世界的影响”的口号。同时，美国国会图书馆重视用户的声音，强调来自用户的数据与用户的反馈，由以往政府组织专家组检查的方式向面向用户需求的自下而上评估转变；其也重视其他利益相关者，除了政府，还提出要向多方利益相关者展示图书馆的价值[16]。可见，图书馆评估的转化也指向证明自身价值，扩大社会影响力。

3.3 加强图书馆传统服务，成为国家与个人发展的支持者

传统服务是图书馆应对变化万千的外界环境，捍卫自身价值的独特优势。在本次调研中，学习支持与研究支持是各国家图书馆重视的传统服务。支持公众教育是图书馆天然的使命，学习支持的功能不仅能改善个人教育，而且在宏观上更能发挥推动国家经济发展的作用。苏格兰国家图书馆在其目标“支持学习：确保馆藏促进教育与学习，并有利于个人发展与国家成功”下，提出了“为目标群体量身定制内容，以支持课程、终身学习和持续专业发展”“持续开展维持经济增长和创造财富的活动”“在现有服务的基础上，继续为商界提供服务”的实施策略[17]，在关注个人教育的同时也支持经济与商业学习活动。大英图书馆认为，图书馆的教育支持功能是超越学校与其他正规教育的服务，其在现阶段更加关注本地社区，目前正在实施的家庭与社区（families and community）项目提供了充足的空间以及系列创意活动来支持家庭教育[18]；同时，大英图书馆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线上资源，如在发现文学（discovering literature）项目下，用户能发现经典的英国文学的数字资源，这些资源的受众远超出最初设定的目标用户[12]。但为了应对未来更大规模的学习需求，大英图书馆强调需要优化馆藏建筑以提供更多学习空间，更好地服务于儿童、家庭与本地社区；同时，其计划提供更多线上教学资源与资料，鼓励更多年龄阶段的民众学习[12]。

科学研究范式的改变为图书馆的研究服务带来了新的挑战，同时也为该服务带来了机遇。新兴技术成为图书馆关注的重点，随着数据分析、数据可视化等成为研究人员常用的技术方法，德国国家图书馆计划在数字人文方面建立更多的研究伙伴，并将数字人文工具应用于德国国家图书馆馆藏资源[7]。同样的，大英图书馆设立了BLlabs项目，鼓励公众利用图书馆的馆藏资源和专业服务，推动大规模数据分析的创新；同时其计划通过图灵研究所等机构建立更多的合作关系，推动人工智能与数据分析的研究，使得研究人员大规模利用馆藏数字资源成为可能[12]。近些年，在传统图书馆研究服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空间服务已经根据研究人员的需求变化发生了改变，许多图书馆为用户提供了协作与非正式工作空间。大英图书馆保持了阅读空间并在其位于圣潘克拉斯（St Pancras）的建筑中设立了多媒体工作室等新一代研究空间，随着公众需求增长，其计划开发更多样化的实体研究环境与服务[12]。

3.4 建设多元化合作网络，成为国家文化资源的联结者

在全球一体化的背景下，图书馆面临着更大的挑战与机遇，建设多元化的合作网络成为图书馆拓展发展空间的重要途径。许多国家图书馆通过合作来解决共同面对的问题，如德国国家图书馆计划通过与其他机构的研究合作关系，获得关于处理未来重要问题和新技术可能性的专业知识，相关问题涉及质量脱酸方法、语义上下文的可视化与数字人文学科等[7]。随着技术升级，实现图书馆数字化、网络化和推动数字资源建设也是图书馆合作的重要目的，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计划：一方面，加强与其他类型和地区的图书馆之间的合作，建立全面的数字出版物馆藏，分享投资，分担责任，共同开发、保存和提供资源；另一方面，与美术馆、博物馆、档案馆等其他文化机构或研究部门合作，扩大馆藏，提高公众参与数字馆藏的机会[11]。除此之外，因为经济衰退与公共财政紧缩的原因，世界范围内许多国家的图书馆面临着资金预算削减的困境，各国家图书馆建立合作网络以共同吸引新的捐赠者与投资者，开发新的筹资模式，并针对资金缩减为服务带来的困难制定有效和创新的解决方案[5]。

除了应对重要发展问题，各国家图书馆强调国际的交流、学习，扩大图书馆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大英图书馆建立了“大英图书馆在中国：通过文化与学习彼此连接”项目，于2017—2018年在中国进行了开创性的珍贵馆藏巡回展览，展览城市包括北京、上海、武汉与香港地区；除展览外，项目期间，大英图书馆还与中国的其他图书馆进行专业知识交流，探讨技术问题并分享实践经验[19]。加拿大图书档案馆也在战略规划中提出应将自身定位在全球文化界的前沿，在提高影响力的领域发挥领导作用，计划“寻求并确定新的合作者，同时继续与以前的合作伙伴合作，建立更好的国家和国际网络，便于分享和获取，扩大加拿大国家图书馆在国内和世界舞台上的影响力”[20]。

4 结论与建议

国家图书馆是一个国家图书馆界的领导者，其战略规划不仅对其他图书馆起着示范和引领作用，也指明了图书馆领域的关键问题和重要发展方向。针对上述对国外重要国家图书馆的战略规划调查与分析、总结，结合我国图书馆发展情况，本文为我国图书馆的战略规划与发展计划提出以下3个建议。

4.1 发挥数字化时代的基础设施定位

数字化可能改变图书馆的形态，却不能撼动图书馆的根基。图书馆是一个城市的文化象征，以公共文化基础设施的定位发挥了传承文化遗产、教育、扫盲、激发创造力、提供信息和促进社会和谐等多样性功能。尽管目前技术的发展冲击了图书馆的部分服务，但图书馆的核心使命不应被技术的浪潮淹没。

在未来的发展阶段，我国图书馆应该继续加强资源建设与保护，重新规划馆藏建设战略，构建立体化资源体系。如加强互联网信息资源采集与保存，保存记录时代演变和社会变迁的网络资源，收集重大历史事件、人物与特色文化等的口述资料，将各类公共数据、科学数据等资源纳入图书馆馆藏体系以适应创新创业环境、科学研究环境和学术交流环境的新变化等[21]。同时，图书馆应该针对用户的需求变化，优化教育、研究支持等传统服务，加强图书馆的核心功能。而在提升自身实力的同时，图书馆更要加强对外文化形象的塑造，应通过扩大宣传、举办多样性的活动、创新服务方式与理念等吸引用户的参与，扩大影响力，将图书馆作为文化基础设施的观念植入公众心中。

4.2 重构创新视域下的实体服务体系

图书馆从实体性功能中诞生，受到公众的喜爱，而在数字化时代，实体服务的价值日渐凸显。尽管数据提供商、各种类型的信息机构与搜索引擎等的出现不断挤压图书馆的生存空间，但目前的发展否定了数字资源将会取代实体资源的预言，实体服务也反而更受用户期待。

在接下来的发展中，以创新的方式重构实体服务体系将帮助图书馆重新塑造未来。在上述调研中，无论是在资源的保存与保护，还是在文化活动的创新，或是在教育与研究支持服务中，建筑与空间的优化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此建筑升级与空间改造必定成为图书馆未来重要的发展方向。我国图书馆应将升级空间建设作为重要战略方向，以此为基础，强化书籍借阅、参考咨询、学习支持与研究支持等传统服务，支撑图书馆的创意活动，并开发新的独具特色的图书馆实体服务，将图书馆打造为城市与社区的交流中心、知识中心与学习中心。

4.3 走向合作与开放的事业发展道路

合作共赢是各个国家和行业在全球化趋势下实现发展的必要方式，图书馆领域也不例外。随着馆藏量增加、公众需求增长、资源受限等孤立的图书馆机构无法解决的问题不断出现以及国家发展进入新的战略阶段，合作变得更加迫切。

我国图书馆在下一个发展阶段应该通过合作突破自身限制，解决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要问题。大英图书馆在2019年3月举办了主题为“公共图书馆服务创新与发展”（Service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s in Public Libraries）的中英图书馆论坛，邀请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图书馆学会、四川省立图书馆以及成都图书馆共同讨论专业挑战，并确定了未来的合作机会[19]，在全球图书馆事业中发挥了领导作用，其举动存在值得我们批判性学习的空间。我国图书馆也应该加强国际交流、学习，发挥领导作用，提高我国文化事业的影响力。目前我国先后建立了跨国合作的“中国—中东欧国家图书馆联盟”、对接国家“一带一路”倡议的“一带一路”图书馆联盟等合作团体[22]，为进一步支持国家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战略，我国图书馆接下来应该扩大合作的主题和地理范围，将触角延伸到各个相关发展领域与地区，建立全方位的合作组织和网络，走向合作与开放的事业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