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肯锡报告聚焦中国与世界的经济联系

■文/袁珩（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

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GI）2019年发布报告《中国与世界：理解变化中的经济联系》，从多个维度研究中国的全球化状况。该报告认为，中国在融入世界经济的历程中取得了长足进步，融入了全球技术价值链，但中国和世界还有大量的机会推进彼此融合。中国与世界之间的经济联系正在悄然改变，未来这种联系增强或减弱，都可能引起巨大的经济价值变动。

一、中国经济有待进一步与世界融合

报告指出，中国在经济体量上已跻身全球大国之列，但从以下八个维度来看，中国经济尚未全方位与世界融合。

贸易：中国是全球第一大贸易国，2017年中国的商品贸易占全球商品贸易的11.4%，但服务贸易仅占全球的6.4%。

企业：中国有110家《财富》世界500强企业，数量与美国相当。但这些企业只有18%的收入来自海外，而标普500强企业的平均海外营收为44%。

资本：中国的银行、证券和债券市场规模都位居全球前三，但资本跨境流动和外资企业的参与程度相对有限。

人员：中国是全球第一大留学生和游客来源地。2018年，中国留学生总计60.84万人，出境游达到1.5亿人次。相比之下，1990—2017年，移民中国的外国人占全球移民总数的0.2%。中国对外国人的吸引力有待提升。

技术：近年来中国的研发支出大幅增长，2018年位居世界第二，但在不少核心技术上仍需进口引进海外知识产权。2017年中国的知识产权进口额为290亿美元，而知识产权出口额仅为进口额的17%。与中国签订技术进口合同的国家的地域集中度非常高，逾一半的海外研发采购金额集中流向三个国家——美国（31%）、日本（21%）和德国（10%）。

数据：考虑到中国庞大的数字经济体量、世界第一的网民规模，中国的跨境数据流总体规模依然有限。中国的宽带数据流动总量位居全球第八，仅为美国的20%。

环境影响：中国在可再生能源方面的投入占全球的45%，但仍是全球最大的碳排放国，占全球年总排放量的28%。

文化：为向世界弘扬本国文化，中国在文化、娱乐等领域进行了大量投资，但尚未在全球范围内产生显著影响。

二、中国与世界的经济联系悄然改变

报告选取贸易、技术和资本三个维度，对中国与世界在经济上的相互依存度进行分析，结论如下。

中国对世界经济的依存度相对下降，世界对中国经济的依存度相对上升。2000—2017年，世界对中国经济的依存度逐渐提升，综合依存度指数从0.4增至1.2；而中国对世界经济的依存度却有所降低，依存度指数在2007年达到最高点0.9，到2017年降至0.6。中国对世界的依存度下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经济的重点已逐步转回国内消费市场。这些显著变化不但左右了中国经济的发展重点，也改变了中国与世界经济彼此依存的态势。这也反映出，中国经济的开放度仍有提高空间。

地理位置邻近中国、资源贸易占比高，且参与跨境资本流动的国家对中国经济的依存度最高。亚洲经济体与中国的联系因区域供应链而愈加紧密。对外出口自然资源的国家显著依赖中国的需求。新兴经济体和体量较小的成熟经济体高度依赖中国的投资。而大型发达经济体对中国经济的依存度较低，西欧和北美国家在贸易和投资方面对中国的依存度较低，对华出口额在其总产出中的占比不足5%，对华进口额在其国内消费中也不足5%，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占其国内投资的比例低于1%。

不同行业对中国的依存度不同。由于中国的经济体量极为庞大，几乎所有行业都在一定程度上依存于中国。

在计算机、电子、光学产品、电气设备等领域，中国已全面融入全球价值链。在这些领域，中国既是供应方，又是需求方，2013—2017年占全球出口总额的17%～28%，占全球进口总额的9%～16%，其产出占全球份额高达38%～ 42%。

对于贸易属性极高的轻工制造和劳动密集型产业而言，全球各国高度依赖中国的产出。某些行业把中国称为“世界工厂”。在服装纺织、家具、安全、消防、橡胶和塑料、基础金属以及其他非金属矿产等领域中，全球各国高度依赖中国的出口。2013—2017年，中国的出口占全球出口总额的13%～40%。

全球上游产业对中国的依存度均有所提高。在采掘业、化工、纸和纸制品等行业，全球上游产业高度依赖中国的进口。中国制造业的增长大幅提升了对原材料和中间品的需求。2013—2017年，中国的进口占全球进口总额的12%～ 21%。

在另一些全球贸易属性较强的行业中，中国并不是主要参与者。以制药行业为例，中国的贸易额仅占全球药品出口的4%、全球进口的3%。同样，虽然汽车领域的贸易强度较高，但中国的贸易额仅占全球出口的3%、全球进口的7%。

没有加入全球贸易的行业对中国的依存度往往较低。食品饮料、烟草、金属制品、木材及木制品、印刷和媒体以及农林渔等行业属于“自产自销”类别，这些领域贸易强度占总产出的比例较低，对中国的依存度也较低。

三、中国已融入全球技术价值链

中国的技术创新势头迅猛，已成为数字经济和人工智能技术领域的全球大国，并在多个技术领域跃居全球第一大消费国。技术链是最复杂的价值链之一，尤需各方通力协作，而中国早已深度融入其中，并占据相当大的全球进出口份额。

在审视中国与世界的经济联系如何演变时，技术是一个核心关注点。为促进本土创新并提高生产率，中国需保持甚至加强从国外获取技术的力度。全球各国对中国科技发展也越发关注，发达经济体尤其如此。一些国家出台新规，对获取外国技术的中国投资展开更严密的审查。各国都关注中国的技术链是否会脱离全球价值链，以及中国政府提出的技术本土化目标。

中国在各个行业发展本土价值链，中国的技术市场似乎都呈现出本地化趋势。在光伏面板、高铁、数字支付、电动汽车等行业，中国企业在国内市场占据超过90%的份额；而在半导体、飞机制造等行业，中国企业在国内和国际市场占据的份额都很小，且高度依赖外国技术。在光伏面板、高铁、数字支付等领域，实现超过85%的零部件由本国厂商提供；而在半导体、飞机制造领域，主要依靠国外供应商提供零部件，尤其半导体领域，国内厂商提供的比例不足10%。若论全球化程度较高的行业，中国在海外光伏面板市场占据了高达50%的份额；若论全球化程度不足的行业，中国在飞机制造业的市场份额尚不及1%。

中国大部分技术行业均与全球标准整合，但各价值链的本地化程度存在差异。麦肯锡全球研究院从11个领域选取81项技术进行研究发现，中国对其中超过90%的技术采用了全球标准。中国的本土厂商有能力生产60%～80%的技术，有至少20%～40%的技术需要跨国企业输入。中国供应商可在40%～60%的技术研究中实现与国际供应商同等或更好的效果。在5G、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等一些尚未确立全球标准的新兴技术领域，中国已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即便在这些领域，中国也从设备进口、人才引进和国外投资中获益良多，而且今后还将继续使用这些资源。

报告认为，大规模资金投入、掌握核心技术、进入庞大市场、推行鼓励创新的制度，是推动技术创新发展必备的四大要素。当前，中国在投资规模和市场规模上占据优势，在获取核心技术和激励创新方面仍然落后。参与全球价值链，加强资本、知识、人才流动都可以加快中国向价值链上游挺进的速度。

四、中国与世界的经济联系变化将引起巨大的经济价值变动

中国与世界似乎都在重新审视彼此之间的经济联系。全球化的意外后果以及利益分配不均的问题成为全球各国（尤其是发达经济体）高度关注的话题。一些主要经济体正在酝酿出台法规来加强外商投资审查，尤其当所涉技术具有战略意义时。报告指出，这些情况都预示着中国与世界之间的联系正在减弱，但彼此脱离并非不可避免。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的模拟显示，中国和世界有大量机会推进彼此融合。报告选择了五种可能导致中国与世界的经济联系发生变化的发展趋势，并模拟了这些趋势可能引发的价值创造或流失。如果这五种趋势均向加强联系的方向发展，有望创造巨大的经济价值；如果向减弱的方向发展，则可能使经济价值面临风险。中国和世界之间经济联系的发展方向将对全球经济价值产生巨大影响。到2040年，可能受到影响的总价值或将达到22万亿～37万亿美元，约相当于全球GDP的15%～26%。

中国成为新兴与发达经济体的进口目的地。中国进口更多优质商品，既能够刺激国内消费，也将使世界其他国家获益。假如全球联系减弱，持续的贸易争端可能导致长期关税升高、全球贸易额收缩、生产率降低；发达经济体市场的消费品价格可能上涨。在中国，贸易收缩或将导致制造业岗位供给过剩。报告估计，与贸易相关的经济价值高达3万亿～6万亿美元。

开放服务业。服务业在中国经济中的比例逐年增大，2018年占GDP的52%。但服务品质、服务能力和准入问题影响了很多服务业子领域的发展；外企面临的限制也会阻碍竞争和现代化进程，阻碍生产率提高。报告估计，中国与全球的经济联系发生变化，服务领域受影响的经济价值将为3万亿～5万亿美元。

进一步深化金融体系的全球化和现代化。报告称，倘若中国的金融体系与全球市场进一步对接，中国的消费者、企业和投资者拥有更多选择，资源配置效率也将有所提升。反之，会导致中国金融市场面临更多波动，并且阻碍生产率增长。这一选择涉及到的经济价值共计约5万亿～8万亿美元。

为解决全球性议题做出更多贡献。中国已加大对国际机构的承诺，并对代表新兴经济体的新机构给予大力支持。如中国在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中的持股比例分别为30%和20%，积极组建区域贸易集团，逐渐成为制定全球化问题解决方案的关键参与者。中国仍有潜力开发更多的创新性解决方案，并向世界输出，例如共同定义全球化数字治理，以及填补每年预计约3500亿美元的全球基础设施投资缺口。报告估算，中国与世界的经济联系或发生变化，这方面涉及的经济价值约在3万亿～6万亿美元之间，并且将在环境保护、网络空间等一系列与全球公共产品相关的话题上拓宽国际合作。

增强与世界的全球技术流动。中国与世界各国之间的技术与知识产权流动程度主要取决于各个国家对技术投资和国家安全问题所持的态度。若要加强技术流动，中国与世界需要携手构建一套彼此接受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动员全球共同参与，通过透明、可信的流程解决知识产权问题，可以提高外企向中国出售技术所获得的收入，同时减少知识产权侵权的可能。对中国来说，进一步推进全球化整合，有助于扩大获取国外技术的种类，促进与国外投资者、机构和人才之间的合作，共同开发全球领先的解决方案。但如果当前的贸易紧张局势持续下去，技术流动也将受到实质性的限制，创新便会受阻，生产率增长也会大幅降低。对其他国家来说，与中国的联系减弱意味着逐渐失去全球技术领域的关键供应商和市场，而且中国愈发活跃的技术创新也无法再向国外出口，中国也将失去促进经济发展所需的关键技术。报告显示，这方面涉及的价值约8万亿～12万亿美元，具体情况取决于科技流动如何释放创新活力和推动生产率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