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深夜食堂》、《孤独的美食家》到最近的《绝味之路》,日本美食影视剧中的孤独感愈演愈烈。本文尝试运用解构分析的手法,探究这些影视剧是怎样从角色塑造、美食元素、语言风格、画面构建和影视主题五个方面向观众传达孤独感,以及这种孤独感背后深层的社会、经济、文化根源。
【关键词】日本;美食影视剧;孤独感;一人食
继《孤独的美食家》后,又火了一部“一人食”日本美食剧《绝味之路》。这部剧讲述的是一位人到中年的上班族须田民生,每到周五下班,便会一个人开车展开一段周末的短途旅行,途中寻找处在“灭绝边缘”的被忽略的美食的故事。剧情精巧简洁,画面舒展清丽,每一集都会有一份治愈力满满的美食来抚平须田一周工作的疲累。但看似温暖的情节背后,却是无法隐藏的孤独感。一个人开车、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吃饭,从沉重的工作和复杂的社交中逃离出来,片刻的自由却也显得那么寂寥和心酸。这种宿命般的孤独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日本的美食影视剧作品中,无论是中年男人的美食救赎,例如《深夜食堂》、《孤独的美食家》等等,还是青年男女的成长之路,例如《小森林》、《风平浪静的闲暇》等等,都是在一个人与美食的纠缠中领悟生活的真谛。那么,在日本的美食影视剧中,究竟是哪些元素展示了孤独感?追根溯源,这种孤独感又源自何处?
1. 解构日本美食影视剧中的孤独感
1.1 角色塑造
在日本的美食影视剧中,通常没有宏大的人物设定,也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所有的笔触都在描绘一个人的世界,一个普通人眼里的美食与人生。井之头五郎是《孤独的美食家》中的主人公,一名独自经营进出口商品的杂货商,身材高大却很瘦削,平时沉默寡言,即使在与客户交谈时,也保持着谨慎的礼貌和客气的疏离,最大的爱好就是工作之余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寻找美食。五郎不会喝酒,每每在居酒屋吃饭时,只能在别人奇怪的目光中点一杯乌龙茶,周遭人酒后的放肆和笑语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快乐的全部就是眼前的美食。餐前的“我开动了”和餐后的“谢谢款待”是永远不变的台词,最大程度上的解放自我也就是吃到大汗淋漓时脱下外套,解开衬衫袖扣的那一刻了。或许美食的体验是独一无二的,但寂寞的人生却无独有偶。《小森林》中的主人公市子出生在日本东北地区的村庄小森,长大后的她决定和男友一起去东京打拼,却因最终接受不了城市快节奏的生活逃回家乡。没有生活来源,就只能自己种植农作物维系生存,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市子的母亲离家出走很多年,在空荡的老房子里她依靠记忆中母亲的食谱烹制美食,在回忆与现实的交错中感悟亲情和友情。这类日本美食影视剧作品中少有热血的人设和激烈的矛盾冲突,大多是在克制和单调的人生中放大美食的意义。
1.2 美食元素
在中国的美食影视作品中,从器具到食物无一不透露着“大团圆“的意味。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开篇,主人公老朱杀鸡宰鱼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荷香叫花鸡、松鼠鱼、东坡肉、蟹粉汤包……菜量和花样令人咂舌,实际上吃的人只有坐在圆桌前的老朱和三个女儿而已。相比之下,日本料理更以食材和精致著称,菜量上以满足一个人为主,孤独感呼之欲出。即使像烤肉、火锅这类社交性极强的食物,日本式的“一人食”也比比皆是。在《孤独的美食家》中,高负荷的工作之后,五郎便会化作肉食动物冲进烤肉店,点上一盘盐渍牛舌,一盘嫩肩里脊,配上一碗米饭大快朵颐。剧中的烤肉盘比国内常见的烤盘小一大圈,约莫只能容下三四块肉,吃上两口,便要抓紧续上新肉,一个人也能吃出热火朝天的忙碌感。有一集中,五郎到台湾出差,被中国的大菜量惊到目瞪口呆。《风平浪静的闲暇》中主人公大岛凪在感情失败后逃到城市郊区开始新的生活,常常利用身边的食材做出温暖人心的食物。邻居阳台上结出的苦瓜,妈妈留下的米糠腌床,和自己种植的一小盆豆苗,这盆豆苗是凪在压抑的旧生活给灵魂松一口气的出口,也是陪伴她开始新生活的勇气来源。返璞归真的生活气息和新朋友的关心,弱化了穷苦日子的凄凉,但孤独感却从未消失。甚至凪的新朋友们也全都是孤独的城市边缘人,充满魅力却看不清自己内心的阿信,过着流浪汉一样生活的吉永绿奶奶,总是被歧视的单亲妈妈美玲,生活的挫败与美食的治愈交叉而至,构成一段段有泪有笑的故事。
1.3 语言风格
寡言是日本美食影视剧中主人公的普遍设定,当语言不再是表达内心的主要手段时,食物便撑起了人物与周遭世界沟通的桥梁。《深夜食堂》第25话的故事叫春雨沙拉,故事中的女生小百合一直暗恋班上爱吃春雨沙拉的志贺,爱屋及乌,原本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小百合也每天点这道菜。故事的结尾,志贺和别人走到了一起,小百合也终于点了其它的菜,从这段暗恋无果的感情中解脱出来。食物虽然无言,却承载了小百合多年的爱恋,当春雨沙拉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时,人物的情感也借助这样一份舍弃收获了成长。而在《孤独的美食家》中,导演则选择用大量的独白来阐释人物的内心。当饥肠辘辘的五郎找不到心仪的饭店时,便会在心里念叨“稳住,五郎,你只是饿了而已,想想肚子到底想吃什么”;吃到第一口陌生的食物时,会露出孩童般的惊讶,“原来是这种味道啊”这样想到;当用心品尝食物的滋味时,五郎的表情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惊喜过望,窃喜的想到自己刚去拜了寺庙转头就遇见美食;当用餐的心情因为美味而达到高潮时,剧中会响起五郎专属的战歌,“唔,就是这个味儿”;在其他食客眼中的五郎只是在沉默的用餐,而五郎的内心却已上演了一部自己与食物两军对峙的大戏,最后,所有的赞美化作一句心满意足的“谢谢款待”。不需要更多语言的辅助,只在人物与食物的你来我往中传达生活的意义。
1.4 画面构建
如果说台词是演员的语言,那么画面便是导演的语言,观众能够从镜头的拍摄和画面的剪辑中感受到作者有心或无意的情绪表达。影片《南极料理人》讲述了八位南极考察员在极地生活的故事,在枯燥的考察生活中,厨师西村制作的美食成为了成员们每日期待的惊喜。影片中出现了几次相似的镜头切换,从南极洲冰天雪地、暗无天日的室外环境,切换到温暖的室内、美味的食物,在荒无人烟的世界尽头,这个小小的考察站是人们唯一的依靠。巨大的孤独感包围着每一个人,纵有美食的抚慰,却仍几次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剧中有一幕,西村随身携带的女儿的乳牙被打落进深深的钻井中,一向温柔平和的他疯了似的在洞口大喊女儿的名字,空洞的回声传来,化作西村思念家人的无奈和痛苦,撞击着观众的心灵。除了这种铺在屏幕上的孤独,在美食剧《深夜食堂》中,导演运用了另一种更为含蓄的手法来表达类似的情绪,暂且称之为画面的克制感。这部剧虽然是由漫画改编,却没有继承漫画的夸张手法,很少有吱吱流油的食物特写,或恨不能从屏幕上挖一勺出来给人闻闻香味儿的诱惑,食物在老板娴熟的手法和淡定的表情中制作出来,温润的厚蛋烧,恰到好处的煎香肠,食指大动的客人,和一段段借著夜色吐露出来的心事。城市的霓虹深处,午夜的小巷,谁又不是那个背负着心事前行的食客呢?
1.5 影视主题
一直以来,美食是日本影视剧作品中的一个重要的主题,日本料理凝聚着日本人的精神文化,而影视剧作品则像一面镜子,倒映着食物制作和社会文化的改变。从近些年大火的美食影视剧作品来看,更多的主题展现的是从美食着手,通过“物”和“情”两条线来促进主人公的个人觉醒。以《孤独的美食家》为例,五郎是剧中唯一的主角,也是观众追随剧中故事的唯一视角,平凡无奇的人生只在与美食碰撞时才会响起欢快的战歌,那句“不被时间和社会所束缚,幸福地填饱肚子的时候,短时间变得随心所欲,变得自由,谁也不打扰,毫不费神的吃东西的这种孤高行为,是平等赋予现代人的最高治愈”,抚慰了多少孤独的食客。美食成为他与世界的交叉点,食物的一侧是充满着烟火气的人生百态、灯红酒绿,另一侧是主人公只允许美食进入的孤寂内心。就是这样一部略显“丧”的深夜剧在日本却连创收视率新高,收获了一大批对剧中人生感同身受的忠实观众,背后的原因引人深思。
2. 日本美食影视剧中孤独感的来源
根据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的调查显示,截至2015年,50岁仍未结婚的人口比例在日本男性中约为23.4%,在女性中约为14.1%,刷新比例最高纪录。如果把这份调查报告中的比例定义为“终生未婚率”,这意味着,日本男性平均每4人中就有1人、女性平均每7人中就有1人终生未婚。家庭和陪伴仿佛不再是日本人生命中的必需品,独居人口正在成为主流的家庭形式。
很多人将这样的人口现象归咎于经济原因,认为20世纪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的破灭,导致新一代年轻人不再认同上一代人拼死拼活攒钱买房的价值观,没有欲望没有执念反而可以获得最轻松的人生,这就是低欲望社会的产生。而后随着教育的普及,当女性开始拥有更多的社会角色和经济独立能力时,依赖型的婚姻关系不再,家庭被视作沉重的工作之外,额外的枷锁和负担,很多男性也持有此观念。于是,单身文化形成。现在,日本随处可见“一人食”、“一人游”、“一人房”,所有的企业都在迎合这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一个人就算不社交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方便,生性善于克制情感的日本人很容易的就活成了一座孤岛。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如是说道。若不曾拥有华美的珍珠,就不会有被窃的痛苦;不曾爱上一个人,就不会品尝孤单的滋味。一个人行走在人间,却用克制欲望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这或许就是日本美食影视剧中孤独感的来源吧,那身在孤岛却不自觉的人生。
参考文献:
【1】大前研一,《低欲望社会》,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2】Eric Klinenberg,《Going solo:the extraordinary rise and surprising appeal of living alone》,Penguin Books,2013
【3】何天平,《台湾电影中的“孤独美学”》,新闻研究导刊,2013
作者简介:王明珠(1994-),女,内蒙古通遼市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新闻传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