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识本貌

王泽坤

历史书写道，封建迷信文化与古代极为落后的社会生产力有关，所以凡有灾荒瘟疫，人们便要前往宗庙求诸神佛。

那么生产力高度发达的今天，消除了封建迷信色彩的我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新鲜的果蔬被洗净躺在货架上，各种肉类切块去血水，精装的杂粮、粗粮分成小袋，熟食店烹饪好的各式香肠，面包房新鲜出炉的糕点，包装精美的方便食品……食物对我们来讲是便利店与超市里扫码支付的唾手可得。生产是由货车从工厂车间到市场，供求关系是写在高中课本里的条条框框，我们把万物规律总结成知识，用一句“围绕其上下波动”，来证明我们已经掌握世界。

開篇从历史中走来，通过一问一答，勾勒出一幅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生活图景，随后作者笔锋一转，尖锐地指出这看似精致的生活背后是人们对食物、生产等认知的冷漠。论述高屋建瓴，引人思考。

生产最初的面貌已然被遗忘。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不知道，烹熟的米粒和它的兄弟姐妹们来自一束稻穗，再往前是一棵苗，幼嫩时扎进水田，从青绿到金黄，六七千年前河姆渡与半坡的人类为它们有声有息的成长而惊叹；烤肉饭里鲜嫩的肉片在远古时期是不属于人类的，农牧的祖先经过几百年的耐心摸索驯服才叫它们担任起提供蛋白质的重任。在方便快捷与光鲜亮丽的包装下，一代又一代，我们习惯于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而自然运作的生存法则逐渐被淹没。

生产对于食物而言，并不是加工厂冷漠的器械运作，而是生命在新陈代谢后逐渐成熟的过程；进食也不是人类作为高等动物对其他物质的任意采撷，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为了另一部分的运作而自愿献出生命。

古人对于粮食的敬畏并非是愚昧无知的迷信，而是直接接触食物生产过程的人，目睹了它们作为生命成长，又为其他生命献出自己的伟大，所以敬畏；对于现代人而言，生产力隔绝了人与万物，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地觉得除人之外，其他统统都是心智未开的死物。

作者理性审视“在现代工业文明下，人对自然运作的生存法则缺乏敬畏之心”这一现象。每一段都使用对比手法来行文，追溯远古，观照今日，提升了文章的思想深度；段落安排也独具匠心，遵循了从现象到本质的思维过程，句式工整而不死板，语言冷静克制而不失温度。

此为忘本。《六国论》中说，忘记国土来源的子孙必将弃之若草芥，从而酿成亡国之灾。忘本便要滋生霸道、骄纵等戾气，人忘了食物原本的面貌，进食就变了味：从前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馈赠的感恩，如今是高位者对下贱者的掠夺。易得的诸如大米等类，践踏无度，极尽奢靡浪费；倘使野味之类不易得，便要使出强取豪夺的霸道手段来。

终于遭了灾。与其说是灾难，不妨说是警醒，新冠病毒好比一块板擦，将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面目全非的人类擦出了本来面目，叫你知道你不过是自然链中接受哺育的一个环节，自然也有义务去哺育其他环节。

于是从此进食，切记食不忘本，识得本貌。

最后部分由因导果——敬畏缺失必致骄纵自大，骄纵自大必致灾祸降临，作者从《六国论》中搬出老祖宗的训诫；放眼当下，新冠病毒正是自然对人类的警告。于是，作者发出“切记食不忘本，识得本貌”的呼吁，发人深省。综观全文，作者展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思考深度与宏大视野，足见其深厚的写作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