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鱼

2020-05-06 09:27马琳超
青春 2020年5期
关键词:面试官

马琳超

1

八月,酷日无情。尽管已然傍晚,这日头却仍不见颓势,全力烘烤着一切。躲在树荫遮蔽中的蝉扯着嗓子,吼着没有音调的歌。夏日即尽,它们得抓紧时间一展歌喉。两片锃亮的玻璃门挣脱彼此的怀抱,从大楼里放行了一位访客。像之前迎接他时一样,这两扇门骤然分离,等访客通过,又迅速滑向彼此,谨慎地“啪”一声响后,重新粘连。一走出隔壁大楼的影子,郝国庆脚下的大地就变得炽热起来,太阳已经把地面晒成了烫金色。平常郝国庆都会尽可能地躲避这恼人的烈日,但今天,他却拖着脚步,在阳光下向自己的电瓶车一点一点挪去。他觉得冷,觉得只有等这艳阳的热气浸透全身,才能正常思考。阳光一寸寸暖着他,方才面试的记忆才一丝丝涌来。

“多大年纪啊?”面试官心不在焉地问。

“五十三。”郝国庆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

“哦,这样啊。”对方低头看看桌上的纸,点了点头。沉默。郝国庆的手心在冒汗,他笨拙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下的皮椅被摩擦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面试官思考良久,终于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还有七年就退休了吧?上一份工作怎么不干了呢?”

“哦不,其实我只剩两年了。”郝国庆解释道,“做上一份工作前,我是国有企业的下岗工人。虽然国家规定六十岁退休,但我们做电机制模的,比国家规定早五年。”

“哦,”郝国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完,“下岗后,我在一家仓库干,但是这家仓库今年关门了,要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面试官清了清嗓子。“明白了,所以你没有安保工作的经验啰。”

“没有。”郝国庆有点脸红,赶紧补充道:“但我这人老实,学东西也很快,而且……”

“知道了知道了,”對方打断了他,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呢,你也知道,你的年纪啊,”面试官顿了一顿,“是个劣势。”他补充道,“我们的保安全都是四十五岁以下的,你的年龄差距好像有点……”

“是是是,是有点。”郝国庆继续尴尬地笑着。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几个回合后,面试官礼貌性地把郝国庆送出了门。

这是郝国庆这个星期以来第四次面试失败了,每次都是因为他的年纪。仓库倒闭的时候,他也咒骂过,但仍心存一线希望,觉得自己应该还能找个保安的职位,以对付退休前最后两年。他那会儿心想,自己头脑机灵,待人友善,做个保安应该不难。但是现在的企业,要的都是年轻劳动力,就连保安这种基层职位都提高了门槛。当然,这也不无道理:保安的本职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现场,这可要反应迅速。保安又不只是个看门的,对吧。既然能找到年轻力壮的,凭什么要雇一个慢吞吞的老骨头呢?郝国庆在心里替面试官一条条地搬理由,想着想着,面试被拒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年岁增长到底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这么一套想下来,就算面试失利也伤不着他的自尊和骄傲了。

郝国庆终于走到了电瓶车边上。他戴上头盔,一条腿扫过座椅,骑上车,立刻被座椅烫得弹了起来。这一霎,他瞥到了侧视镜里的自己——一张黝黑的脸糙如树皮,灰白的胡茬乱扎着。郝国庆马上移开了视线,转动钥匙打着火,快速驶离了停车场。

回家要骑四十分钟。他骑车横跨了整个小镇来面试,满心希望这能一路骑到新职位上,没想到又是一次空手而归。十八年前,他是个光荣的工人。带着工人阶级的骄傲,他迎来了第一次失业。高中一毕业,他就进了那所电机制模厂,还以为国有企业能让他捧上铁饭碗。其实毕业那会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一家事业单位,二才是电机制模厂。想到能在五十五岁就提前退休,还有工人的光辉身份,胸无大志的郝国庆选了后者。这个选择似乎把眼前的人生道路铺得笔直而开阔,什么颠簸起伏,什么路障艰险,没影的事儿。郝国庆心满意足,却没想到变幻风云还是飘到了曲折的人生路上。

“国有企业日渐亏损,体制改革势在必行。”上世纪末嚷嚷的都是这些宣传语。郝国庆算是机敏的,他早觉察到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已经举起了无形的镰刀,准备斩锄杂乱的草芥。东北的重工业挨了第一刀,然后就是内陆的。到杭州的工厂,只是迟早的事。终于,2001年的时候,那把镰刀也砍到了杭州。

2

下岗的人群乌泱泱,抗议的声音也乱哄哄。但最后,这些骚动都安静了下来,工人们逐渐咽下了失业下岗的事实。郝国庆签了股权协议,在合同上摁下血红的手指印。

那些日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烙着愤懑和哀痛。但这些情绪无疾而终,很快,大家转头焦急地搜寻生计,就没人有空愤慨了。郝国庆觉得自己算运气好的,有个当官的小舅子。靠着这位小舅子的关系,郝国庆谋到了仓库的工作。对此,郝国庆永远心存感激。很快,他就坐热了这个坑,上班打一次卡,下班再打一次卡,平静无事又一天。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把人都过麻木了。一天过完,又是一成不变的明天。有时他也会生出一丝疑虑:他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追求、更好的成绩、更高的建树、更美的风景?但他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的人生追求,本不过是衣可蔽体,食可饱腹。难道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们老郝家和别的传统家庭一样,在信仰上不拘小节,佛道混合,但也虔诚得很。他们甘愿成为命定论的奴隶,天上的神灵,虽然从不现身,但定是从不歇息的。郝国庆自然也这么想,命运天注定:这一世,剧本写成,角色分好,手掌纹路已经长好,生离死别的日子也早就定下了吧。生命不是轮回的吗?如果现在过得糟,那么神可能会给他个更好的来世吧?“无欲无求”的人生禅学不好吗?实在无聊,他就用手机玩斗地主,最近几年,他沉迷“拼多多”,加入了新兴的网络团购。退休的倒计时一直在他的心里走着——离退休只剩四年、三年、两年、一年……到了真正退休的日子,终于有钱有闲,他要过一过以前没体会过的生活,要环游世界,日本、新马泰,哪儿都去。反正包价旅游嘛,也不会贵到哪儿去。退休生活想想就美妙,想想他也就平静了,日子可以继续过下去了。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了十七年,谁能料,失业会重新找上他。

郝国庆骑着车拐进了一条熟悉的街道。这里曾是一排美容院吗?国庆也记不得了。岁月缓慢消磨,日子的界限不再分明,模糊中只记得那些粉色的灯影,它们漫布在墙上、泼洒在路上,好似有温度一般,邀着行人往里去纵情声色。他边骑边笑着,在这绵柔的臆想里越陷越深:一双双网袜兜住的腿隐现着,线条优美,且总是被它们的主人交叉摆放着。那些纤细的脚踝,偎依在高跟鞋里,走起路时微微滑出,一前一后,啪嗒啪嗒,压着心跳的节奏。充满欲念的双唇吐出一环环烟圈,在夜色里徐徐旋动,最后消失在虚无里。在那些荡漾的珠帘后面,正进行着多少摩挲、揉捏、碾磨、推挤?现在,街上已经没有美容院了,取而代之的是扎眼的足浴店。足浴店里还会保留着特殊服务吗?国庆不知道。但大规模清理后,还能这么开店,还经营得有模有样,店主家里肯定有人。要是郝家也能有人幫帮该多好啊,这样,就有人能将他从现在的泥淖中救起,再给他安排一个美差。可惜,他那位小舅子两年前不凑巧地过世了,自此,郝国庆再也不能走后门了。

郝国庆继续骑着车,从这条街拐进另一条。他瞥了一眼天,暗色的云团正从四面八方疾驰,汇集在西边。天上那轮火红的圆盘已经看不见了。真是风云莫测,郝国庆想。前一分钟还艳阳高照,一眨眼又是阴暗潮湿。他没带雨衣,只能趁暴风雨还没来,赶快回家。

他扭头看了看,后面没车。郝国庆握紧把手,加速,对角线斜穿过主路,迅速扭进左边的道上。走这条道并不对,别的电瓶车都迎面朝他冲来。郝国庆不停地左右避让,差点迎头撞上另一辆车。郝国庆和别的车只有毫厘的间隙,他谨慎又娴熟地和它们周旋着,向前奔去。在那么一瞬间,这迎面的车流让郝国庆产生了一丝错觉——自己是在前进,还是静止呢。他好似激流里的一尾鱼苗——周围的鱼儿都被水流裹挟前进,只有自己,奋力地逆游着,无谓地挣扎着。路挑错了,方向走错了,也回不了头了。

“看着点路!”突然冒出来一抹黄色的身影。没等郝国庆作出反应,那人已经往左猛地一扭,像游鱼一样灵巧地躲开了暗礁,继而向前滑行,留下一句咒骂。

3

直到郝国庆爬了六层楼梯到家,天上的乌云才破开一角。他打开门,发现自己昨晚洗的衣服正在晾衣绳上飘摇,卧室里传来模糊的人声。郝国庆踢掉鞋子,赶紧冲向阳台抢救衣物,但还是迟了,衣服已经雨渍斑斑。

“你回来了。”梅云从卧室走了出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不知道收衣服的?”郝国庆吼道。

“下雨了?”梅云看了眼窗外,窗帘放了一半。郝国庆回以不满的咕哝。“不好意思嘛,我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外面下了雨。”梅云辩解道。

“你知道点什么?”他走进浴室,嘴里一边含糊地骂着“蠢女人”,一边把衣服扔进塑料盆里,打算再重洗一遍。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和你说了我睡着了,不知道下了雨!”丈夫的语气让梅云心生愤恨,但毕竟是自己的错,她便不吵了。一个大哈欠突然迸出来,占满了她半张脸。“我昨晚没睡好,你打呼噜比打雷还响。”

郝国庆无视了她,他正在厨房里忙着热昨天的剩菜。一到晚上,他的鼾声就是这房间里的一件家什。这鼾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天比一天响,最后响得夺走了梅云的睡眠。它像颗恶性肿瘤生长着,稳健低调,没人留意过。直到有一天,它的规模之大,实在是没人能不注意了,于是大家开始思索:这东西什么时候进入我的生活的?梅云的应对方法粗暴有效——把郝国庆赶到女儿房间睡。但这法子有个缺点:只有女儿露露上学的时候,它才能派上用场。

现在正放暑假,露露在家。她二十岁了,念大学二年级,生得俊俏,是家里的宠儿。她母亲很疼爱她,把露露看作自己的骄傲。梅云对婚姻丧失信心时,是露露让她坚持下来。现在,梅云回首这些年,这段婚姻只留下了一点美好,就是露露。丈夫不能再依靠,孩子便成了妻子的心灵寄托。但愿露露有朝一日能嫁个真心爱她的有钱人,再生几个孩子,让梅云当上外婆,她已经期盼着照顾外孙了。露露是她生活的慰藉,是她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她的骨肉、她的至亲,她唯一的孩子。

“露露还没回?这都快五点四十了。”郝国庆边吃边说。露露小的时候,郝国庆对她一味地宠溺骄纵,但露露没有长坏——相反,她善解人意,也体贴父母。露露是他的女儿,他的作品。现在这孩子已是初长成的大姑娘,目前来看,郝国庆能给她准备的最好的礼物,就是份丰厚的嫁妆。

“她刚给我发微信,说下雨耽误了,现在在回家路上。”

“好吧,”郝国庆把碗筷放进水池:“我要走了,露露肯定吃过了。我没空给你做饭,你自己找点吃的吧。”郝国庆拿起一条起了点霉的毛巾,抹了抹嘴,又翻过来折了几下,擦了擦头上的汗。

“我不饿,你去上班吧。”梅云站起身,向卧室走去。

门“砰”地关上了,比平时响。是郝国庆,还是外面的强风?

4

郝国庆现在找了份临时工,在一个物流公司分拣包裹,时薪十一元。本来想着在找到正职前过度一下,现在看来,这个工作有转长期的潜力。他把车泊在树荫下,和别的电瓶车、单车一块。但他没下车,就这么跨坐在车上,一只脚撑着地。他看了一眼手机,六点零四分。他六点半才上班。郝国庆拍了拍前胸,烟带了。他拿出这包烟,从十九根里抖落出一根来,叼着拿出打火机。他猛摁了三下,终于有了火星。郝国庆深吸了一口。吐烟的工夫,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他出门前雨就停了,但这场雨什么效果也没有,甚至让人感到更热了。太阳又露面了,但只剩半个在地平线上。持续的蝉鸣已经变成了背景音,不主动听就听不到。地上的水气飞速蒸发,变成空中的湿气,一切沉闷不堪。

“国庆哥。”一个甜美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谁,郝国庆不用扭头看,一听就知道。

“你今天来得好早啊。”晓敏向树荫走来,微笑地在他身边站定。

“哎,晓敏啊。”听到她的声音,郝国庆有点飘飘然。

晓敏是个二十二岁的贵州姑娘,外来务工大军的一员,到城里来讨更好的生活。她年纪轻轻,面容标致,身材丰满。椭圆形的脸蛋有一点点黑,但皮肤干净,年轻人常有的斑点、粉刺、痘痘,她脸上都找不到。郝国庆喜欢无瑕的脸庞,但晓敏下巴上那颗小小的痣却衬得她更可爱了。她的双眸又大又圆,笑起来像是两轮弯弯的月牙,长长的眼睫毛毯子似地铺在上面。她的鼻梁没有很高,但双唇粉嫩饱满,足以弥补任何缺陷。整体来看,她的确是个美人。而且,她只有二十二岁!虽然只比他女儿长两岁,但和自家女儿比起来,体态和心智都要成熟得多。虽然以郝国庆的年纪,已经和她父亲差不多,她却管他叫“国庆哥”。

“国庆哥,我房间里的风扇不转了,你能来看看吗?”姑娘问道。

“可以可以。”郝国庆最后吸了一口,把烟蒂弹到地上,拿鞋尖踩灭。他下了车,踢下撑脚架,和她一起向员工宿舍走去。

郝国庆对这些小家电有两下子,修得多了自然也懂了。所以很快,他就找到了问题所在。“这里的轴承卡住了,上点油就行,你有吗?”

“有的有的,我去拿。”晓敏走出宿舍,重新出現时,手里端着一瓶盖油。

“我从食堂后厨拿了点,”她解释说,“这能行吗?”

郝国庆点点头,接过油上手修理。只消半分钟,他便完工了。他直起身子,用油腻腻的手指拨动风扇开关,试验修理成果。风扇犹豫了一下,好似那些叶片正凝神聚气,但很快,它们转了起来。“好啦。”郝国庆得意一笑。

“谢谢!谢谢你,国庆哥。”晓敏拍起手来像个天真的学生妹:“国庆哥,你真厉害!”

“没什么的,小事一桩。”郝国庆摆摆手,把她的赞美一挥而过,但却难抑内心的喜悦,满脸写着高兴。他特别爱听别人夸他,多小一句都算。

“好啦,”郝国庆清了清嗓子,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该上班啦。”

5

三小时后,郝国庆骑车开出了树荫。“明天见。”晓敏和他道别,眼里闪烁着高兴。回家路上,郝国庆重温着和晓敏的点滴。

“国庆哥,我给你杯子倒了茶。”

“国庆哥,你站那儿好久了,歇一会吧。”

“国庆哥,可以把那个包裹递我一下吗?”

“国庆哥,来,擦擦汗。”

她的微笑,她的话语,她的举止,她的步态,全都如实保存在他的记忆里,以备无所事事时咀嚼,添点滋味。晓敏很明显对他有意思嘛,郝国庆想。毕竟他还留着点个人魅力,会被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上也不无道理。年轻的时候,他是公认的帅哥。即使岁月流逝,身形有点走样,脸庞有了风霜,他还是相信,粗糙的外表掩不住自己的男子气概,一双明亮的眼睛,就能发现他的魅力。他和晓敏的关系要怎样更进一步呢?郝国庆想。可是万一他错了呢?或许晓敏就是这么个开朗的性格,对所有人都这么和善呢?不,不可能。晓敏对他比对任何人都好。而且她好像老是想方设法待在他附近,就算他一直忙着分拣成堆的包裹,没空看她,她好像也在他附近转悠。最有说服力的,是他们那些相碰的眼神,总是充满期待。明天吧,郝国庆想,他会早点来上班,抓紧机会和她聊聊,进一步了解一下晓敏。或许能约她一起吃顿饭,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

晚上十点的高田苑,狭窄的内部小路上塞满了车子,每辆都是移动的价格标签——有谦和一点的,大众、本田、福特、丰田;也有招摇的奥迪、宝马,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两辆保时捷。停车位永远不够,因此训练出了些别出心裁的停车方式:有的一半停在人行道上,一半在路缘外;有的嵌在两辆车之间,严丝密缝;还有的就这么歪着。郝国庆一边把车速放慢成步速,一边嘀咕着,这些个人,都有钱买这些个牌子的车了,怎么还住在这个老小区里。他们为什么不从这个破烂地方搬走呢?

郝国庆回到了自家楼下,发现一辆特斯拉停得很有水平,小半车尾正好挡住了入口,让人没法全然打开单元楼的铁门。一股怒意攫住了他。臭不要脸的。郝国庆啐了口唾沫。他掏出一串钥匙,挑出开单元楼大门的那把,插进钥匙孔里。但就在这,他停住了,三秒钟时间里,他一动不动,金属的寒意在拇指和食指间无比清晰。随后他拔出了钥匙,转身,盯着这辆好事之徒。他向它走去,近一步,再近一步。他在车的侧面站定,从那串钥匙里挑了把牙最尖嘴最利的,把全身力气都运到钥匙尖上,缓慢地划过它光洁的表面……吱呀。一道、两道、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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