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斌,张艺蕾,李科,吴颖虹,汪磊,*
1. 南开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环境污染过程与基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天津市城市生态环境修复与污染防治重点实验室,天津 300071 2. 天津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理化室,天津 300011
邻苯二甲酸酯(phthalates esters, PAEs)作为塑化剂被大量应用于聚氯乙烯(PVC)产品、食品包装以及纺织品等的生产过程中[1]。作为一类环境内分泌干扰物,PAEs具有类雌激素作用[2-4],在机体内可与激素受体结合,引起机体的神经系统失调、内分泌紊乱和免疫能力下降[5],导致生殖及发育损害等健康问题[6-8],并在生物实验中表现出累积性[9],因此各国纷纷对PAEs的使用做出限制[10]。例如全球纺织行业公认的权威生态纺织标准“Oeko-Tex Standard 100标准”即限制了邻苯二甲酸二异辛酯(DEHP)、邻苯二甲酸二丁酯(DBP)及邻苯二甲酸丁苄酯(BBP)在所有儿童玩具和服装以及其他物品所使用的PVC材料中的添加[11]。我国已把邻苯二甲酸二甲酯(DMP)、邻苯二甲酸二乙酯(DEP)和邻苯二甲酸二正辛酯(DOP)纳入环境优先污染物的名单[12]。
人体可并通过摄食、呼吸和皮肤接触等途径暴露于PAEs。其中饮食被认为是DEHP进入人体的主要途径[13-15],而呼吸和皮肤接触被认为是DMP、DEP和DBP等进入体内的重要途径[16-18]。纺织品如衣物等含有的污染物可能导致污染物的皮肤暴露[19-21]。然而,对于衣物等纺织品中含有PAEs的人体暴露风险,尚有待评估。此外,对于衣物中污染物的调查,往往以新衣服为研究对象,而对于日常穿用的旧衣服,其与新衣服的污染特征差异往往被忽视。本研究选择7种PAEs,包括DMP、DEP、DBP、邻苯二甲酸二异丁酯(DiBP)、DOP、DEHP和BBP为研究对象,检测了新旧衣物中的PAEs污染水平和分布特征,并对服装中PAEs人体暴露的风险开展了模拟研究。
本研究调查的目标衣物包含随机从全国各地城市居民衣柜中采集的49件清洗过的旧衣物,以及通过商场或网络购物得到的12件新衣物。
实验用试剂:乙酸乙酯(色谱级),购自上海安普实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PAEs标准物质DMP、DEP、DBP、DiBP、DOP、BBP和DEHP(>99.5%)与内标物DEP-D4和DEHP-D4(>99.5%)购自德国Dr. Ehrenstorfer公司。
实验仪器:Agilent 7890A-5977B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GC-MS)购自美国安捷伦科技有限公司,色谱柱为Agilent HP5-MS(30 m×0.25 mm×0.25 μm,美国安捷伦科技有限公司);KH400KDB超声波清洗器(中国昆山禾创超声仪器有限公司)。
PAEs提取:随机从收集来的衣物上裁剪下10 cm×10 cm的正方形布块(选择时避免印花图案),然后称重计算面积密度(mg·cm-2)。将1.0 g的衣物碎片置于50 mL三角锥形瓶中,再分别加入50 ng DEP-D4和DEHP-D4,之后加入20 mL乙酸乙酯,再用铝箔将瓶口封闭。超声处理30 min,10 mL的上清液移入40 mL EPA瓶中,1 000×g离心5 min。将上清液移入另一个40 mL干净的EPA瓶中,45 ℃水浴条件下,用高纯氮气缓慢浓缩至几乎干燥,加入2 mL正己烷,涡旋混匀,移入棕色样品瓶中,用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检测PAEs浓度。
GC-MS参数设置:Agilent HP5-MS色谱柱(30 m×0.25 mm×0.25 μm);进样口温度为250 ℃;高纯氦气作为载气(纯度≥99.999%),流速为1.0 mL·min-1;不分流进样,进样量1.0 μL;升温程序,初始柱温为60 ℃,以15 ℃·min-1升至220 ℃,保持1 min,再以5 ℃·min-1升温至280 ℃,保持3 min;传输线温度为280 ℃;离子源温度为230 ℃;四级杆温度为150 ℃;EI源,离子检测模式(SIM);电离能量为70 eV。
模拟汗液PAEs浸出实验:参照ISO 105-E04-2008E标准方法[22],配制pH=8.0和pH=5.5的2种模拟汗液。在所采集的日常旧服装中,选择一件材质为聚酯纤维,PAEs总浓度为52.88 μg·g-1的运动紧身衣为实验材料。并利用OasisHLB固相萃取小柱(500 mg/6 cc; Waters, Milford, MA)接收从衣物上浸泡出的PAEs。在本实验中假设一个成年人持续运动2 h,出汗速率为1.5 L·h-1[23-24],皮肤面积为1.63 m2 [25],模拟实验中衣物面积为16 cm2(4 cm×4 cm),对应模拟汗液体积为3 mL。预先使用10 mL乙酸乙酯清洗SPE小柱,并使用10 mL空白模拟汗液活化小柱,再将加有15 ng的DEP-D4和DEHP-D4的织物碎片放入SPE小柱中,关闭SPE流速控制开关,加入3 mL模拟汗液浸泡2 h,再利用真空泵抽滤分离汗液与织物,用镊子取出织物,再用15 mL乙酸乙酯洗脱SPE小柱,洗脱液以氮吹浓缩至1 mL,以GC-MS检测PAEs浓度。
对于日常衣物穿着过程中的PAEs皮肤接触暴露,可采用公式(1)进行估算[19]。
式中:EXPcloth为PAEs日暴露量(μg·(kg BW)-1·d-1),C为原始衣物中PAEs浓度(μg·g-1),D为衣物密度(g·cm-2),SA为皮肤接触面积(cm2),Fmig为污染物转移至皮肤的转移率(0.005 d-1),Fcontact为皮肤接触比例(100%),Fpen为污染物侵入体内的比例(0.01),T为接触时间(1 d),BW为成年人平均体重(kg)。
同时,参照公式(1)改进得到公式(2),用于估算在2 h的汗液浸泡条件下,衣物中PAEs的人体暴露量。
(2)
式中:EXP为PAEs日暴露量(μg·(kg BW)-1·d-1),MR为衣物在汗液中释放的PAEs的浓度(μg·cm-2·d-1),SA为皮肤接触面积(cm2),Fpen为污染物侵入体内的比例(0.01),BW为成年人平均体重(kg)。
使用同位素稀释法对PAEs浓度进行校正,其中,DMP、DBP和DiBP用DEP-D4校正,DEHP、DOP和BBP用DEHP-D4校正。7种PAEs的样品加标回收率均在97.7%~106%范围内。空白对照实验表明,样品前处理和模拟实验过程中的PAEs背景污染相较于实验结果均可忽略(<2%)。污染物浓度的组间差异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和T检验分析(SPSS V.22.0)。
在7种PAEs,有4种(DMP、DBP、DiBP和DEHP)可在衣物中检出。总体上,碳链较长的PAEs如DBP和DEHP在衣物中含量较高,而碳链较短的DMP在衣物中含量较低(图1)。新衣物中的4种PAEs含量占比为DBP(52.7%)>DiBP(24.2%)>DEHP(19.8%)>DMP(3.3%);旧衣物中的PAEs含量占比为DEHP(79.1%)>DBP(12.4%)>DiBP(7%)>DMP(1.5%)。新衣物中DBP的比例最高,而旧衣物中占优势的PAEs为DEHP。
通过比较新旧衣物中4种可检出的PAEs(DMP、DiBP、DBP和DEHP)浓度(图2)发现,新衣物中PAEs总浓度为1.153~647.7 μg·g-1,其几何平均值(GM)为11.17 μg·g-1,不同PAEs的浓度之间没有显著差异(P>0.05);旧衣物中PAEs总浓度为4.802~17 05 μg·g-1,其GM值为80.82 μg·g-1,其中DEHP浓度为2.654~1 543 μg·g-1,其GM值为85.36 μg·g-1,显著高于其他3种酯(P<0.05)。新旧衣物之间DMP、DiBP和DBP这3种酯的浓度没有显著差异,而旧衣物中的DEHP浓度显著高于新衣物。
为探究不同年龄段群体所穿衣物中PAEs的浓度,将所采集的旧衣物按照年龄分为3组,即婴儿(n=22)、儿童(n=11)和成人(n=16)。通过比较不同年龄组之间的PAEs浓度差异(图3)发现,浓度较低的DMP、DBP和DiBP在不同年龄段的衣物中没有显著差异,但婴儿衣物中的DEHP浓度远高于成人衣物。
不同材质类型(含棉、聚酯纤维和未知材质)的衣物中DMP、DBP或DiBP的浓度没有明显差异。而检出浓度最高的DEHP,在棉质衣物中浓度的GM为92.00 μg·g-1,远高于聚酯纤维和未知材质的衣物中的DEHP浓度的GM为8.023、21.15 μg·g-1(表1)。
图2 新旧衣物中4种邻苯二甲酸酯浓度注:(a). 新衣物,(b). 旧衣物。Fig. 2 Concentration of four PAEs in new or used clothesNote: (a). New clothes; (b). Used clothes.
图3 成人、儿童及婴儿的旧衣物中4种邻苯二甲酸酯浓度Fig. 3 Concentration of four PAEs in used clothes of adults, children and infants
表1 不同材质的旧衣物中PAEs的几何平均浓度Table 1 Geometric mean of PAEs concentration in used clothes made of cotton, polyester and unknown material (μg·g-1)
在旧衣服中,选择一件DEHP浓度为61.76 μg·g-1、材质为聚酯纤维的紧身运动衣作为实验对象,在衣物浸泡后,模拟汗液中未检测到DMP、DiBP和DBP的渗出,但衣物中原始浓度最高的DEHP的浸出较为明显。通过比较2个不同pH的模拟汗液浸泡实验中的DEHP浸出量发现,pH为8.0的模拟汗液中,DEHP从衣物中的浸出量为3.700 μg·(g 衣料)-1,远高于pH为5.5的模拟汗液中的浸出量(0.490 μg·(g 衣料)-1)。
根据公式(1),在日常活动中的PAEs经此衣物的日暴露量估值为11.83 ng·(kg BW)-1·d-1。相比之下,利用公式(2)可估算在2 h出汗后人体PAEs暴露量,经过计算,汗液pH为5.5时,PAEs皮肤暴露量为21.92 ng·(kg BW)-1,而汗液pH为8.0时,其暴露量可高达165.5 ng·(kg BW)-1。
在大多数新旧衣物中均仅检出DMP、DiBP、DBP和DEHP 4种PAEs。DEP、DOP和BBP未被检出可能是由于这3类PAEs在纺织品生产过程中不添加使用,同时其环境浓度较低。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新衣物中DBP浓度最高,而旧衣物中的优势污染物是DEHP;新衣物中PAEs总浓度GM值为11.17 μg·g-1,而旧衣服中PAEs的总浓度GM值高达80.82 μg·g-1,表明穿用过的旧衣服可能遭受PAEs的二次污染。虽然普通衣物在生产过程中通常不会添加PAEs,但带有印花和涂层的衣物中可能添加DBP、DiBP和DEHP[10],这可能是新衣物中DBP浓度高的原因。相比之下,旧衣物中PAEs总浓度更高,表明清洗过程无法有效去除衣物中的PAEs。清洗剂和环境中PAEs广泛存在。例如,洗涤剂中DEHP的浓度可高达2 000 ng·g-1[26];此外,室内空气颗粒物和灰尘中也含有浓度较高的PAEs[27]。这极可能导致PAEs对衣物的二次污染。
衣物材质极可能会影响PAEs的二次污染,含棉衣物相对其他材料更易吸附PAEs。相较于非极性的合成纤维衣物,由于天然纤维素含有羟基等极性官能团,棉质衣物对一些极性有机污染物的吸附更加显著[28]。婴儿衣物多为含棉材料,且通常洗涤频率远高于儿童与成人衣物,这可能导致本研究中婴儿衣物中PAEs浓度更高。除材质与洗涤频率的影响外,婴儿往往使用较多个人护理品,个人护理品中含有的高浓度PAEs[29]也可能导致衣物在穿着时被皮肤上的PAEs污染。
碱性汗液有利于衣料中PAEs的浸出。浸出量约占衣物中PAEs总量的6%,虽然相比于饮食暴露等PAEs主要暴露途径,衣物皮肤暴露的贡献大约低2个数量级[30],但皮肤与衣物的持续接触仍对PAEs人体暴露有一定贡献。相比于日常穿用衣物导致的皮肤接触暴露,流汗时PAEs的暴露量可能提高1.89~14.0倍,表明长时间高强度运动或劳动时PAEs由衣物导致的皮肤接触暴露风险值得进一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