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艳丽
我去省城开会,意外见到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大学同学???????????????????。会面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我们吃得少,聊得多。听得出,他很得意。他是一所“211”院校最年轻的硕士生导师、中层领导,在省城有一套大房子和一辆名牌汽车,还整天受邀打着“飞的”到全国各地开讲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讲了我在小城里的家长里短和心情状态。孰料,我平静淡然的生活竟然让他羡慕起来。临分手,他说,他喜欢让我保持青春活力的栾川。
后来的联系中,他时不时说要来,然而,这边刚说完,那边又继续奔波在繁忙的功利仕途上。夏日的一天,我给他发了一个“栾川高速免费20天”的链接,并调侃道:“栾川向李教授发出邀约,敬请笑纳!”结果他秒回:“我会安排好手头事务,尽快去!”我以为这不过是他又一次的戏言。
一周后,一天上午九点半,我收到了他一张栾川高速下站口的照片。见面后,他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说自己昨晚一直忙到快凌晨三点,只为赴一场与栾川的约会。他像获得了一个学术大奖,兴奋得辗转反侧,天不亮就驱车来了。
我陪着他登上了老君山。不疾不徐的三公里路让他头上直冒汗。面对我的戏谑,他不好意思地对曰:“廉颇老矣。”他还找了一堆理由:省城户外不适合运动啦,工作忙没空健身啦……
前方就是老君瀑,他忙加快步伐,臃肿的身体此刻变得矫健了。只见他翻过一块大石头,在浅滩的几块石头上腾挪,几步就跳到瀑布下面、深潭旁边狭小的沙石地上。他像个刚刚获取自由的囚徒,展开双臂,仰面朝天长啸一声,任流水冲刷着身体。头发湿了,脸和衣服也湿了,这有什么关系?他旁若无人,大声吟诵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诗句,狂放得让我惊讶。
我们继续拾级而上,终于看到一条闪着亮光的白练从一百多米的崖顶跌落。山石参差,百般阻挡,但它不管不顾,摔落潭底。他问我瀑布的源头在哪,我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明白自己要去向何方。
从山上下来,暮色已然降临,然而,我看得出,他的步履变得从容,神态也松弛了下来。第二天他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三伏天盖被子睡觉的感觉了,长年累月拼搏的他从来没有一个夜晚能睡得那么舒服和坦然。头顶着夜空,像顶着一汪湖水,星星那么多,那么亮;柳月如眉,那么皎洁可人;山风徐徐,树叶缓缓。这样的夜,带他回到了儿时母亲的怀抱,一颗时常颠簸的心也渐渐安静,变得温暖。他幼年丧母,这是他隐藏在内心的痛,他不愿碰触。然而,在栾川的山里,他做了一个很久很久想做而不愿做的梦。
我知道,栾川这方水土已经喚醒了他。
(水云间 摘自《牡丹》201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