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婷
摘要:“民生档案”作为21世纪出现的新概念,是有具体指向的档案专业术语。文章立足于“民生档案”的话语角度,从“民生档案”的语境分析、“民生档案”的话语建构以及“民生档案”的话语演变三个方面进行了全景式的剖析,目的是建立对“民生档案”概念与社会发展关系的认识基础,同时也为重新认识“民生档案”与档案“泛化”这一现象提供新的视角。
关键词:民生档案;话语分析;档案意识
分类号:G270
The Discourse Analysis of“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
Liu Huiting
(Department of Library, Information and Archives of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Abstract:“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is a new concept in 21st century,which is point to specific object. Based on the discourse of“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ntext, the discourse construction and the discourse evolution of "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 in a panoramic way. The purpose is to form basic knowledge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ncept of“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and the social development , as well as to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to reacquaint the“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and the phenomenon that the generalization of archive.
Keywords:Peoples Livelihood Archives; Discourse Analysis; Archives Awareness
“民生檔案”作为21世纪出现的新概念,以往我们更多地从民生档案的定义、概念的合理性等方面进行研究,对该概念的建构过程与出现的社会意义鲜有探讨。事实上,“民生档案”作为时代的产物与社会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对它的认识我们绝不能囿于档案“泛化”的表象。本文将从话语分析视角来审视“民生档案”这一概念,从“民生档案”的语境分析、“民生档案”的话语建构和“民生档案”的话语演变三个方面进行剖析。
1“民生档案”的语境分析1.1“民生档案”的产生背景
事物名称的出现总是滞后于事物本身,其建构过程就是寻找合适的语言符号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对事物名称产生影响的因素非常多,而国家政策就是重要影响因素之一。2007年10月15日,在第十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胡锦涛指出过去五年中国的建设取得了重大成就,其中“社会建设全面展开。各级各类教育迅速发展,农村免费义务教育全面实现。就业规模日益扩大”。[1]在这次会议中,我国第一次使用了社会建设这一全新的概念,并且强调以后要“加快推进以改进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2]这表明国家建设不再只注重经济建设、政治建设和文化建设,而将包括民生在内的社会建设作为我国建设的重要一环。在这一背景下,2007年12月29日,国家档案局印发了《关于加强民生档案工作的意见》(档发〔2007〕12号),该《意见》提到“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指出,加快推进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也为档案工作服务党和国家工作大局进一步指明了前进方向”[3],这是“民生档案”在国家层面的首次出现。
1.2“民生档案”的话语之争
作为档案话语的新概念与档案“泛化”的代表,“民生档案”一经出现就引起了学界的争议与探讨。严永官认为“根本就不用再单独提出民生档案这一名称,而只是要求档案工作服务方向进行转变就可以了”。[4]张天佩认为“民生档案的概念不过是为追求时髦或‘与时俱进而提出的一个‘假概念,其概念的提出不具有实际意义,而只是档案学研究‘泛档案化的表现”。[5]由此可以发现,学者们争论的并不是民生档案这种事物是否存在,而争论的是这种事物是不是可以用“民生档案”作为指称,这实际上涉及的是“话语之争”而不是事实之争。
“凡是已经用声音说出来的、用符号写出来的话或‘文本就是话语,相当于索绪尔的‘言语”[6],“言语就是个人讲话的行为与结果”[7],话语分析就是对话语为什么形成、如何形成进行解释,而不纠结于概念的定义到底如何。概念作为“言语”是人们认识事物的一种工具,通过对概念的使用人们才能对某种事物达成共识,而某个概念工具的产生、使用和流传取决于其所处的话语系统。“民生档案”作为人们认识档案的工具,是近几年来学者们探讨的焦点,作为“言语”其不可避免地受到话语系统的影响与制约。“民生档案”作为对婚姻档案、就业档案等专门档案的综合指称,并不是全世界通用的标准术语,同一事物的所指放在不同的话语系统之下会有不同的名称。“民生档案”作为中国话语系统的产物,其产生和发展的路径也只有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才能作出切实的分析。
1.3“民生档案”与国家档案意识
国家对以民生为主的社会建设的关注,反映出国家建设方向的转变,这种转变映射到档案领域突出表现为对“民生档案”的重视,实际上国家档案意识正在向民众的吃穿住行方向下沉。国家档案意识的下沉体现的是社会档案意识的提高。国家档案意识主要就是指国家层面对档案和档案工作在国民经济和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性质、地位、作用的敏感程度和认识水平。“人的意识包括:认知、情感和意志”。[8]所以,国家档案意识应当包括三个层面,即国家对档案的认知、国家对档案的认同和国家对档案的期待。国家档案意识的提高应沿着认知、认同、期待这一路径前进。“民生档案”的出现,一方面,是国家档案意识提高的结果;另一方面,也促使国家档案意识从认知水平向认同和期待方向发展。
2“民生档案”的话语建构
新概念的出现、质疑、流行甚至消亡是话语建构的结果。我国学者孙江在德国概念史学家科塞雷克提出的衡量“历史性基础概念”的四化标准基础上,提出了适用于中国语境的新标准,即规范化、通俗化、政治化、衍生化。笔者认为,从“民生档案”的社会建构主体维度与话语发展规律维度进行划分,上述四化标准可提炼为社会标准化、大众流行化和话语衍生化。社会标准化的话语建构主体包括官方机构和学术团體,大众流行化的建构主体可划分为大众传媒和人民群众,话语衍生化则是话语发展的客观规律。
2.1“民生档案”的社会标准化
布尔迪厄提出的象征权力将资本与权力连接起来,“象征权力之所以能够维持或破坏社会秩序,赋予话语或标语以权力,正是由于人们确信话语和发话人要有资本……资本就变成了权力”[9]。“资本作为权力的支撑在话语系统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不是所有话语领域都是同样开放和可进入的”[10],在官方话语系统中,话语权力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政治资本,同样,学术团体的话语权力来自于文化资本。
笔者在中国知网输入关键词“民生档案”进行文献检索,发现在2007年3月25日发表的文章中出现了“民生档案”一词,根据文章内容推断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民生档案”的提法,这说明,学术界在官方文件正式下达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对“民生档案”的讨论。《关于加强民生档案工作的意见》(档发〔2007〕12号)的印发标志着“民生档案”以政府文件的形式在国家层面正式诞生。从检索结果来看,这一主题的讨论热度在官方文件下达之后迅速增长,“民生档案”成为档案学界讨论的焦点。在话语建构的社会标准化过程中,官方机构采取的话语建构策略较为权威也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即通过政府文件的形式建构“民生档案”,而档案学术团体通过知识输出的方式推动着概念继续强化,“概念的形成并不是个体思想过程的产物。决定语言中某个概念命运的,恰恰是群体中大多数成员的行为网络,“特定语言模式只能由人的群体来衡量,概念的流行必须经过社会标准化”。[11]官方机构与学术团体是具有政治资本和文化资本的两个话语子系统,它们的介入对于“民生档案”的流行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2.2“民生档案”的大众流行化
概念在官方机构和学术团体的建构过程中,也在与其他子系统进行交流,使得整个话语系统达到一种平衡状态。大众流行化的话语建构主体包括大众传媒和人民群众。大众传媒作为传声筒,将经过社会标准化的新概念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等工具传播给人民群众,人民群众在重复中不断扩散传播,新概念在整个社会得以流行发展。“民生档案”在经历社会标准化的过程中,通过大众传媒进行传播,人民群众所属的民间话语系统也可以直接与官方话语系统和学术话语系统进行对流式交换,保证话语系统的正常运行和概念的顺利建构。
在建构“民生档案”的话语系统中,官方话语系统为了适应社会建设提出了“民生档案”,新概念的提出才能满足社会各界响应国家民生建设的需求。“民生档案”作为档案学术话语系统的重要概念,学术界的讨论与界定能够更好地指导民生档案建设工作、促进档案事业的发展。大众传媒系统可以向民众传播“民生档案”的相关信息,保证各个系统之间维持着紧密的联系,确保民众信息获取权利与“民生档案”概念流通环节的畅通。民间话语系统能够实现“民生档案”概念不断重复,扩大传播范围,使“民生档案”深入人心,形成强大的民众基础。官方话语系统、学术话语系统、大众传媒系统和民间话语系统四个子系统一同维持着“民生档案”的传播、强化与固化,最终通过实现档案工作为民服务这一路径来加强社会建设。
2.3“民生档案”与档案工作
“‘社会档案观的形成是档案工作从‘国家模式过渡到‘社会模式的思想根基和前提条件”[12],“民生档案”的建构使得“社会档案观”更具有人文情怀。档案工作从重视政权维护向注重民众生活服务与政权维护双轨道方向转变,“档案服务民生则真正地体现了档案工作的与时俱进,把百姓的需要作为档案工作的方向”。[13]概念就像是社会发展的一面镜子,人们只有在照到镜子后才知道自己哪里存在不妥应该作出何种改变。一方面,概念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中得到建构;另一方面,新概念的产生本身也会影响事物的发展。“民生档案”作为档案领域的重要概念,是档案工作的一面镜子,也是影响档案工作使其朝着民生领域不断改进的重要工具。“民生档案”提出后,档案部门更加重视对涉及公众衣食住行档案的收集、整理、保管、利用等工作,民众利用民生档案的权利更易于实现。
3“民生档案”的话语演变
3.1“民生档案”的话语变迁
福柯认为话语即权力,权势不仅在话语中和通过话语体现出来,而且也是话语背后的社会力量。“话语与权势紧密相连;两者的关系是阶级、群体、机构权势的直接体现,也是阶级、群体、机构成员地位的直接体现。”[14]封建社会在国家权力的强大支配下,话语具有很强烈的阶级色彩,“到了现代随着公民社会转型的实现,国家的公权性质也逐渐凸显,其在话语表达上的公权色彩和社会性底蕴也就相应增强”[15],国家话语更具有“公民”色彩。
“民生档案”一词由“民生”与“档案”两个词语构成,“‘档案这一专有名词是在清入关后实行‘满汉同文的过程中,在大量的满汉互译过程中逐渐产生的,是满汉文化融合的产物”[16],而“民生”一词则来源于汉文化的内部,即在几千年的封建话语系统下,几乎不存在“档案”一词,自然“民生档案”也就无从谈起。但“民生档案”的不存在,并不意味着该事物的不存在。
“民生档案”是具有“民生”要素的某些专门档案的综合性指称,其含义具有很强的综合性、概括性,民生档案是指“国家机构、社会组织或个人在社会活动中直接形成的,保存备查的、与民生有关的各种形式的历史记录”。[17]户籍档案作为民生档案的一种,在古代名称比较多样,有指代皇室户籍档案的玉牒、也有指代官吏户籍的甲历,其名称具有鲜明的等级色彩,而到了现代,这些统统被称为户籍档案。从玉牒、甲历到户籍档案,户籍档案名称的改变深刻彰显出公民权利整合进入国家权力的历程。在古代,档案作为维护国家政权的一种工具,其名称也在为强化等级意识服务,而现代社会档案更加强调作为公民权利实现的保证,其名称在为构建现代国家形象服务。
3.2“民生档案”的话语衍生
即使经历了社会标准化与大众流行化,概念也不会就此固定下来,历史上有很多流行了千年的概念最终还是发生了某些变化。例如,“‘案卷一词,其原始含义是指与司法刑狱有关的专门档案……现代‘案卷一词主要应用于档案管理和法律两个领域,成为重要的专业词汇”。[18]概念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它的发展不仅受到社会发展的影响,也受到语言发展规律的制约,话语的形成与发展有自己的规则。
语言的发展具有不平衡性,语法与语音的发展相对来说比较缓慢,词汇的变化发展则比较明显,新词语可以在旧词的基础上发生语义的变化或者衍生。“民生档案”是在“民生”词汇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档案专业术语,“民生”概念衍生下的词汇还包括“民生新闻”“民生工程”“民生财政”等一些外生型概念。“民生的概念群化也仅仅才10年时间,其间生成的很多外生型概念也才刚刚开始发育,不成熟也属正常”[19],“民生档案”作为新出现的概念受到质疑也是一种正常现象,但是随着民生建设的持续推进这种质疑的声音已经日渐微弱。“民生档案”并不是人为的主观臆造,不是不顾及社会结构的随意变化,相反,它是在社会发展与话语规律双重作用下的必然结果。随着社会发展,概念的变化也一直在持续,或许未来还会由民生档案衍生出一些新的概念,这些概念无一不在彰显着时代的气息。
3.3“民生档案”与社会发展
“概念产生于社会实践的需要
并反映着社会实践的发展。”[20“]民
生档案”作为档案话语系统中的重要概念,它的形成演变是社会矛盾与科学发展理念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面,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医疗、教育、社会保障等民生领域依然存在突出问题;另一方面,党和国家一直以来都将民生建设放在重要位置并提出科学发展观来指导民生建设。正是由于这两个方面的共同作用,“民生档案”才能够从无到有,并成为档案事业赖以为民服务的中心概念。“民生档案”概念从无到有的演变过程,实际上是坚持以人为本的思想在国家观念上的表现,档案话语系统作为国家话语体系的重要子系统,始终都在回应着社会的发展与变迁,其功能是对国家的发展在档案领域所作出的恰当描述。
“民生档案”作为社会发展和话语规则影响下的产物,经历了提出、质疑与流行的过程,概念流行背后的建构机制与言语规律值得我们思索与探讨。“民生档案”的出现也不仅是档案“泛化”这样简单,它与社会变迁、档案工作发展与社会档案意识的提高有着密切的联系。“各种概念或许多多少少是独立地在谈论中生成的。然而,它们不会一直保持自行其是的状态,而必须显示出在其社会体系背景中的合理性和有用性:这些社会体系提供了舞台,诸概念必须在舞台上证明自己”。[21]21世纪是档案学的繁荣发展时期,各种新概念层出不穷,这些概念只有在时代的舞台上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价值才能一直延续下去。
注释与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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