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剧圆桌会议:一部让你印象最深的儿童剧

2020-04-26 10:08王添强等
东方娃娃·保育与教育 2020年1期
关键词:儿童剧剧场石头

王添强等

编者按:《保育与教育》在2020年的“戏剧教育”专栏开辟了一个子专栏,叫“儿童剧圆桌会议”,每期提出一个话题,请儿童剧从业人员如编剧、导演、演员、剧场工作人员,教育戏剧专业人士,儿童教育专业人士,家长等,从不同角度分享看法、展开讨论。

圆桌会议倡导平等交流、意见开放,容纳不同观点且不做决定。本栏目意在带动儿童剧、教育戏剧、幼儿教育等领域关注儿童剧,了解儿童剧,并发出各自的声音。希望大家在观点的碰撞中主动思考、积极行动,助力整个行业的发展。

没有语言的舞台诗篇

明日艺术教育艺术总监、亚洲儿童青少年艺术节及剧场联盟(ATYA)秘书长    王添强

从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我们开启了欧、美、亚各地儿童剧学习之旅。还记得是2004年,在克罗地亚的一个900人的歌剧院,来自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优质儿童剧连演多天,堪称亚洲舞台工作者梦寐以求的经历。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观赏了日本三角剧团的《四季》,当时它已经是国际艺术节的热门剧目。

整个团队只有6人,两位演员,一位钢琴演奏家,两位技术人员及一位行政人员。演出的舞台也特别简约,只有两个人和大大小小的三角形状组合道具。

这部剧没有故事情节,只以七巧板的三角板块作为元素,现场拼合成所有对象;也没有语言,只用温柔的琴声及优美的动作,把四季美景尽现眼前。首先出场的是由小三角形组成的春天的花卉,之后三角形变化成各种小动物,在不同的场景中快乐生活。然后,夏天的海洋、海底相继出现,秋天的落叶美不胜收,雪地里有野兔在奔跑追逐……艺术家们以幽默风趣、老少咸宜的手法,创造出征服世界的童真。现场的钢琴演奏亦如诗歌一样,充满想象力和情感的张力,让人赞叹又感动。

我在世界各地看过这个日本小剧团的演出不下10次,2008年在澳大利亚的帕斯观看了他们最后的演出。这部剧可以算是前后20年里世界各地最受欢迎的亚洲合家欢戏偶节目,为世界各地艺术工作者津津乐道。

儿童剧不依赖语言,最初确实是基于海外市场需要。因为没有语言的创作,演员反而需要运用全身去跟儿童沟通,这正好与孩子理解事物的过程吻合。没有语言的表演,大人需要跟小朋友一样去猜测,于是家长就不会觉得只有自己明白而孩子不明白。事实上,理解无语言作品的敏锐度,儿童远超成人。剧场工作者发现,儿童是用身心灵全方位开放的方法来欣赏节目的,舞台内容也不单单只以语言为基础。因此,没有语言的剧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更能启发儿童及青少年丰富的想象力。在华人社会,没有语言的儿童舞台作品受欢迎程度不高,完全是家长的感觉不够敏锐所致。

七巧板原是中华文化的遗产,源远流长。技巧落在艺术家手上变出彩虹,古老文化华丽转身,配上诗歌化的编写技巧与手法,抛开地域的限制,突破语言的框架,简约中充满创意,娱乐中充满感情,这些都是我们儿童剧创作人的乌托邦,是我们努力追求的梦想。

在剧场里醒着做梦

儿童剧发烧友、家长    磨古兔

这部剧我和孩子看了5遍,仍意犹未尽。即便知道下一刻的剧情,仍旧如第一遍观看般惊奇。

故事随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骑着自行车递送邮件开始。忽然,一只大包裹没来由地冒起了烟,他情急之下打开探个究竟。这一开,竟开出了一整座史前森林!恐龙信步,火山吐烟……随着更多包裹和明信片被揭秘,远古与现代,天涯与近邻,像一个又一个梦交织在了一起……

艺术家既是追梦人,亦是造梦者。在他们眼中,手边任何材料都能变成道具。演员为所有道具赋予生命和故事,带着大小观众沉浸其中,享受当下。

全剧没有一句台词,每一个道具都暗藏玄机。抛开传统认知中说教的儿童剧,呈现给小朋友的不仅有世间互帮互助的真挚友谊,还有在黎明前的黑夜中为明天不懈奋斗的人们。剧场是世界的缩影,在剧场里醒着做梦是极其的享受。世界之大,风云变幻。前一晚雷雨交加前途难测,后一秒经历各种奇闻逸事。世间再艰难,温情总在不经意间。夏洛克爷爷的眼神里都是光,这一生能坚持为所爱的人做喜爱的事,是莫大的幸福。

和当时四岁半的小人儿一起看时,我们完全进入剧情,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彼此依靠,在阳光明媚的日子漫步海滩、享受惬意时光。同时,无间依偎又让我们体会着彼此的爱,这份爱是看到欣喜之处的相视甜甜一笑“真好,我们在一起”;是看到紧张时刻抓住对方的手,相互回握告诉对方“我在”,然后一起为剧中角色加油鼓劲。

从孩子的心出发,  进入孩子的心

演员、导演  上海戏剧学院教师    玛  雅(瑞典)

《小屁孩儿的烦恼》是一部推出近50年的瑞典儿童剧,原名叫《一个二月的夜晚》,于1972年在瑞典的韦克舍首演,一经推出就在瑞典戏剧界引起巨大反响,广受儿童和成人观众的欢迎。几十年里,被翻译成英语、德语、意大利语等多国语言,经演不衰。它在瑞典更是有着很高的国民度,从斯德哥尔摩大剧院到乡下小剧团,都演过这个戏。

这部剧的主人公是个小男孩,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因为今天对他来说实在太糟糕了——

在学校组织的滑雪活动中,他摔了一跤,摔坏了跟爸爸借来装热巧克力的保温杯。他很沮丧,又害怕爸爸生气。对了,其他同学还嘲笑他。

真是太糟糕了,糟糕透頂,糟糕到睡不着!

怎么办?想点儿让自己开心的吧,小丑,或者其他好笑的事。

可是没用,白天发生的不愉快还是会时不时涌上心头。

要不离家出走吧?离开所有这些烦恼,一了百了。

演员们演的其实就是小男孩的三个思想,那种跳来跳去的感觉,像极了人睡不着的时候。最后,“思想”们的动静越来越小,小男孩儿睡觉了,演员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曾经,瑞典的儿童剧大多是用来“哄小孩”的童话,充斥着卡通人物、装嫩表演以及魔术表演,且大多数有着道德教化的目的,但剧情跟孩子的生活没有太大的联结。

20世纪70年代,瑞典的儿童剧经历了一场大的变革,人们开始从孩子的角度去理解世界、创作戏剧,《小屁孩的烦恼》正是其中的典型。这部剧完全站在孩子的角度去理解世界,从而让观众进入孩子的心灵,意识到他们也具有独立思想。

后来我们把这部剧翻译、引进到中国,很受儿童喜欢。看到小男孩儿被欺负的时候,小观众们跟着生气;当小男孩想那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时,他们也跟着开心。这部剧也触动了大人们,有的看着看着会突然哭起来,因为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种无法排解的烦恼和“天塌下来”的无助感。

小孩子在学校被欺负或者受到不公平对待时,没办法像成人一样找朋友诉苦、解决问题,或者换个工作和环境——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说“这个学校我绝对不去了”。把爸爸的保温杯摔坏了,害怕被骂,但又不得不回家面对想象中的“暴风骤雨”,是他无法逃避的痛苦。很多时候,孩子由于年龄的限制,分不清问题的大小,而大人又忙于成人世界的各种问题,对孩子有所忽略。如果孩子回家,爸爸妈妈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愿意去看着他、听他说,让孩子知道摔坏保温杯、被人嘲笑,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可以想办法解决,那孩子就不用夜里睡不着,还想要离家出走。

这个戏对那些喜欢欺负别人的孩子来说,也是一个反思的机会,他可能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那么大的压力。但这样的教育一点儿都不死板、不刻意。

给孩子真实的世界

儿童剧导演,上海戲剧学院教师    刘  阳

十几年前,上海有一个北欧儿童剧的展演。那时我刚开始学习戏剧不久,对儿童剧的关注并不多,偶然发现有这个展演就去看了,从此让我对儿童剧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舞台暗暗的,空中悬挂着几个球体,有微弱的侧光打到上面,看起来就像是太阳系或者宇宙。戏开始了,一位演员走出来,拿着一个玻璃杯。他把一个鸡蛋打破在玻璃杯里,随后魔术般地有了生命:毛毛虫、蝴蝶、爬行动物……最后出现了一个人(木偶演的),开始蹒跚学步。接着是人类社会的一步步发展,从古代到当代。科技渐渐发达,城市越来越大,人们开始破坏环境,比如砍伐树木……

这部剧用简单且巧妙的手法把人类的产生和发展用快进的方式呈现出来。其间用到了偶,还用到了多媒体,它们跟演员、道具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

《创世纪》和其他几部展演上的剧在当时给了我很大的震撼和思考,这种印象一直留到了今天。在那之前,我们对儿童剧的刻板印象是大人戴着小动物(比如小松鼠、小兔子之类)的头套,穿着小动物的衣服,模拟孩子的声音和语调去讲话,演着一些特别简单或者夸张的情节,表情和动作也比较模式化。这样的剧矮化了儿童的理解能力,同时在审美上也是比较落后的,那些粗糙的造型、花花绿绿的背景和服饰,热闹但丑陋。

和我所知道的儿童剧相比,这部剧在创造性、想象力、审美水平方面都给我打开了一扇窗,但最触动我的是它的主题。它跟观众探讨了生命的起源和发展,还有一些哲学性的命题,比如死亡、亲情关系、环境等。往往在很多成人看来,没有必要跟孩子探讨如此深刻的命题,但这部剧的创作者显然不这么看。当然,我也不觉得孩子一定能把这些命题思考得那么深入,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戏剧一定能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思考的种子,而思考对一个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这样的戏没有矮化儿童,而是真实的世界呈现给孩子,启发他们对生命、对生活有所思考,引导他们的审美。

我也跟北欧的创作者们有过一些交流,在他们看来,孩子是有思考能力和鉴别能力的,所以不需要遮掩问题,完全可以把世界真实的样子给孩子看,跟孩子一起探讨。就算是一些严肃、艰深的话题,也可以用巧妙的方式表现出来。当然,要注意是柔和的、不伤害孩子心灵的,避免血腥、暴力、色情等成人元素。

我居然被石头迷住了

苏州饭米多蔻亲子剧场    姜玛丽

2019年11月,苏州演出了这部来自德国的石头音乐会《叮咚小玩意》。作为儿童剧场的工作人员,在整个接待过程中,我深切感受到了德国人的严谨与朴实。每场演出后,演员都会在一起讨论、总结。这场剧在苏州一共演出了八场,每一场我都可以看到一些小改变,次次都有小惊喜。

演出之前我们调试了很久的麦克风和音响,最后发现不借助外力,石头本身的声音更打动人。即使这样需要花费更多的体力,但为了更好的演出效果,剧团坚持把最初的美好带给大家。那位女演员已经60多岁了,每场演出前的布置石头环节,我都想去帮忙——搬运并放置好上百块石头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每次她都很礼貌地拒绝我。也许,每一块石头都是她的孩子、孙子,她不是在布置场景,而是在和生命对话。

这场音乐会的门票是石头,乐器、布景和道具也是石头。在演员的巧手中,石头有着多种玩法:叠罗汉、跷跷板,甚至可以磨成粉涂在脸上。当然,最神奇的还是用石头演奏的这场叮咚音乐会。当艺术家用木槌敲打石头,奏响第一个音符,吵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石头乐器发出的声音配合艺术家的吟唱,或幽默,或开心,或紧张,孩子们的情绪也跟着跌宕起伏,但无一不在入神地欣赏并感受着音乐带来的节奏与情感的连接。这是儿童音乐会该有的样子呀!

而大人们,借着戏剧和剧场和外界短暂地隔离,浮躁的心也被安抚了下来。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给两块石头、一把泥巴,就可以搭出自己的小天地,快乐从来就是那么简单。看剧也一样,有些家长希望给这部剧一些“有意义的标签”,其实,静下心去简单地感受,已经是一种收获。在被这个功利的世界束缚想象力之前,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

我和演员聊过几句,我问他:这部剧想带给孩子什么?他跟我说:“我不想带给孩子任何东西,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切。我想在不同层次上和孩子们交流,就是很简单的、此时此刻、当下的交流。在创作过程中,我想要找到爱,找到一个方式去表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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